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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君臣也有了一个判断,如果能尽快推动大明主帅确定为王通,那么明军就可以尽快的入朝驱赶倭寇。
朝鲜君臣也是开始运作,他们身为这件事的关联一方,有这样的选择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且朝鲜在京师也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手里的财货虽然不多,可有的放矢的话,效果还是有的。
在万历二十年十月左右,王通为帅的呼声越发的高涨起来,已经不光是出身天津卫的清流文官,还有一些素来的中立派,甚至一些自以为明白局势的官员都认为王通更加合适,而且宫内的动向也在变化。
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不喜欢王通,这个是天下皆知的,可司礼监提督太监邹义以及乾清宫管事太监赵金亮和王通的关系这个也是天下皆知,宫内的倾向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
事态到了这个局面,不管是外朝还是内廷,争论反倒是不那么激烈了,因为大家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万历皇帝做决定了。
在乾清宫的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和内阁首辅王锡爵对坐,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王爱卿,现在入朝大军主帅人选有两人,一是王通,一是李如松,李如松已经是上表请战,可王通这边却不知道是什么态度,若是他不想,强让他去,也是不妥。”
王锡爵微笑着摇摇头,缓声说道:
“陛下,若是王通不想,恐怕现在朝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言论,李家能找人托关系说话,难道王通就不会?”
万历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个,也是摇头轻笑。
一千零七十五
“朕还以为王通是那个至诚少年啊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也会做官了?”
万历皇帝悠然说道,他身侧的几名司礼监太监都是低着头,王锡爵也是欠身致意,却不说话。
“陛下也不是个至诚少年了!”
这话的确是没有办法接,王通如今已经是国公的位置,如何不会做官,就算是再怎么至诚质朴的性格,这么多年被万历皇帝揉搓摔打,多少也学聪明了,当年从辽宁直下松江,为的是什么,不过这些话心里有数就可以,说出来却是不懂得做了。
“王爱卿觉得谁人可以为帅?”
听到这话的王锡爵恭谨的站起,躬身回答说道:
“陛下,此乃国战,当由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
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说道:
“王阁老既然是首辅,总领天下政务,没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朕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拿不定主意,阁老多少说个看法,也是参赞。”
这天子自从在武馆混过,又被王通支持着打败一个个政敌,在京师大权在握,独裁天下之后,说话做事也是越发的强势和随性,他不讲究什么体统规矩,可你不得不听从。
王锡爵干咳一声,不敢坐下,就在那里回话说道:
“陛下,这入朝大军的主帅之所以难以抉择,就是因为其中的凶险,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
“凶险?自然有凶险,兵事凶险,胜败无常啊!”
“陛下所说是一个方面,但倭寇如此大军,又是在朝鲜境内作战,大明也当倾尽全力,起码调天下精锐的半数甚至大半入朝,这样的兵马交付在一人手中,若这人心思有些什么不对,那京师和陛下就是有凶险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臣说的道理?”
万历皇帝脸上收了笑容,用手指轻敲着桌上的一本奏折,淡然说道:
“文臣统制,内官监军,这种种制约,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对的心思,王阁老多虑了!”
王锡爵抬眼看看端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心中忍不住苦笑,从张居正到如今,一代代首辅下来,这位置越来越越难做了,可话说到这里,却不能说下去,毕竟天子权威也是内阁的权威,维护了这边就是维护了自己。
“陛下,臣说句获罪的话,自从辽国公领兵出战起,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这文臣统制、内官监军未必是什么好事,管的严了,武将事事掣肘,打不好仗,管得不严,那要这个规矩又有何用,而且臣这些年也曾亲往军中,也是明白其中道理,那大军中的官兵都是听那主帅的,文臣和内官去了又能如何,到了那不可言的时候,又有何用?”
万历皇帝声音有些冷,不过脸上却有了笑容,在那里说道:
“那爱卿觉得何人当为帅呢?”
王锡爵越说越严肃,从坐着到站起,说起来这个的时候却郑重其事的跪下,肃然说道:
“陛下,臣先前所说陛下都是认可,那臣就大胆说一句,王通当为大帅,他最是忠心。”
万历皇帝沉默着没有出声,御书房内能够咨询的人一个是王锡爵,邹义这边明显立场是偏的,赵金亮更是如此,万历皇帝侧头问田义说道:
“田义,你觉得谁合适?”
“万岁爷,这等事阁老大人都如此谨慎,奴婢又怎么敢妄言,不过,奴婢觉得,辽国公现在已经是人臣之极,赏无可赏,李总兵这边则是还有向上勤勉之心,而且辽国公操练禁军和禁军几个镇将都是亲如兄弟,这个……”
万历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田义立刻是低下了头,万历皇帝目光在邹义脸上扫过,到最后却是落在赵金亮这边,开口问道:
“小亮,你怎么看?”
赵金亮在宫中被叫做“小亮”,但能这么叫的也就是四五人而已,有些监的太监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为“赵公公”,说是小,如今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听到万历皇帝的问话,赵金亮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现在万岁爷和各位大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确定能打胜这一点上,万岁爷方才也说了兵家无常事,胜败无定论,奴婢觉得,现在应该想的是,何人来才能确保大胜不出闪失,而不是大胜之后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御书房中很是安静,田义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万历皇帝也是愣在那里,愣了会才是拍了拍额头,笑了出来,开口说道:
“小亮说的好,这才是出自公心啊!”
田义的苦笑,大家自然是只做未见,赵金亮这番话公心也好私心也好,却是和田义的话有些顶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这么贸然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之首,接下来恐怕会有大祸患了,可放在赵金亮身上却是无妨,赵金亮是万历皇帝如今的伴当,又是乾清宫的管事,每日里和万历皇帝在一起的时间还超过了田义和邹义。
如今宫中私下里都有个分析,说是如今宫中分为三股势力,田义是一边,邹义是一边,赵金亮别看年纪小资历浅,可也是一边。
他这番话也的确说到了点子上,现在要做的不是什么封赏,担心什么权势的平衡,而是胜败,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胜利之后才能说起,要不然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是一场空。
万历皇帝转头看了看王锡爵,笑着说道:
“王阁老继续说,先不要管小亮那边讲的。”
“是,陛下,赵公公说的也是高见,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臣也就放开说了,若是李如松为帅,败了一切不必说,胜了之后,陛下如何对待李家,这几年,辽镇李家被分拆,辽镇设省,这是江山社稷的福分,若是李如松胜了,他家子侄必然得势,朝廷怎么封赏,恐怕李家都要在辽镇恢复,若是不在辽镇,在宣府在蓟镇,在他处再有前些年辽镇的局面,难道陛下愿意看到?”
“朕也不会那么糊涂?”
“陛下圣明,自然不会这般圣裁,但他手握大军在辽镇,倭寇大军还隔着个那么远,他在辽镇可就是挨着了,陛下到那时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王锡爵的这些话,还是和胜败没有一点关系,说的都是胜了之后的局面,万历皇帝也没有纠正他这个错误,两人还是继续这般问答。
“你就这么想让王通来做大帅?”
万历皇帝沉默了会,才问出这个,王锡爵在地上磕了个头,直起身肃然说道:
“陛下,王通赫赫战功这个天下皆知,调动各镇精锐入朝,少不得也是动用虎威军各团,谁来统帅更为合适?”
万历皇帝又是沉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沉声说道:
“你方才说李如松的那些,你怎么知道不会应验在王通的身上。”
王锡爵神色变得肃然,心中却感叹了一句“无情最是帝王家”,开口肃声说道:
“陛下,若是说到这里,臣冒死妄言,真要做那等事,东征建州就是那王通最好的时机,王通没有做,他甚至不愿意让朝廷为难,就自己悄然南下,有这等为大局着想的作为,臣以为,王通此人最为忠心,也可以让人放心。”
说一千道一万,空谈不如实例,王通在东征建州大胜之后悄然去松江隐居,明面上看是肆意妄为,不给朝廷面子,实际上却是让天下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作为只有王通做过,其他人却是不见。
话说回来,李如松那边没这么做过,也不能说明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这么做,可是这等要紧事,谁敢赌。
万历皇帝终于是缓缓点头,开口却又是问题,而且好像是引开了话头:
“方才田义所说的也是要紧道理,朕不能亏负了王通,真要他立下不世出的大功,他如今已经是国公之位,朕该如何赏赐,天下人在看着,王通也在看啊!”
王锡爵又是磕头,铿锵有力的说道:
“陛下,若王通真立下那般大功,封他一个王爵又能如何?到时候陛下留他在京师,和从前一样,让他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差事就是。”
“封王荒唐这真是……不过……”
对王锡爵的这番话,万历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暴怒,不过随即就是想通了,沉吟着说道:
“留在身边,做锦衣卫的差事,这和从前一样,不过是名号有差异罢了……”
万历皇帝在那里沉吟了许久,等开口的时候还是没下决断,只是说道:
“王阁老年纪大了,今日也是辛苦,出宫的时候安排个软轿送下,先到这里,散了吧!”
王锡爵那边连忙的谢恩,这边赵金亮引领着王锡爵走出御书房的门,田义招呼人过来点了灯火,出门后又回来问道:
“皇后娘娘那边问,万岁爷今晚在那里用膳?”
万历皇帝心不在焉的在那里翻看奏折,迟疑了下,抬头说道:
“好久没去慈宁宫,朕今晚去给母后问安,就在那里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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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七十六
最是无情帝王家,亲生母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万历皇帝和慈圣太后李氏之间也是如此,反反复复,彼此拉锯,彼此之间的冷战一直到彻底翻脸万历皇帝将李太后驱赶出紫禁城,事情发展到现在,李太后还是回到了宫中。
在以往,万历皇帝早晨晚上都会来这边给李太后请安问好,然后一天总要陪着吃一顿饭,可现在,每个月万历皇帝只是来三次,很少留饭。
李太后对这个不管是什么看法,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她也已经适应了,在宫内呆过五年以上的人都有记忆,李太后在出宫之前满头都是黑发,相貌什么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现在完全是个老妪,满头白发,脸上也是皱纹密布。
若说是和从前有什么不同,有老宦官私下里说过,原来的慈宁宫,进了太后所在的屋子,不自觉地就心生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太后气势逼人,可现在让人感觉很安静,有时候即便是距离很近,恍惚间却觉得没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