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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你们千户有个叫王通的总旗行事太过嚣张跋扈,昨夜横行街头,在下不过去说了两句公道话,却被他和手下肆意殴打,周大人,咱们锦衣亲军之中这殴打上官可是大罪啊,昨日却被他这般折辱,在下是小事,可咱们锦衣亲军的颜面,周大人,一定要严惩,一定要严惩啊!”
“王通,可是田荣豪属下的那个王通!?”
“今日查了档,正是这个杀才,田荣豪是个忠厚人,莫要被这恶徒牵扯了!”
“下面出了这个事情,给杨百户添了麻烦,本官回去定要严惩,给杨百户一个交代。”
千户周林柄说的义正辞严,不过转身时候脸上的冷笑却没人看到了……
九十五
周林柄对王通的印象仅仅是这个孩子运气不错,居然能关系托到都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那边去。
后来慢慢消息多起来了,周林柄大概推测出来,可能是宫内的某个大太监在王通背后,不太可能是冯保,要不然不会到现在才是个总旗。
琢磨到这里,千户周林柄也就懒得想了,他家京师土著,锦衣卫身份一代代传下来的,也知道什么可以打听,什么要装糊涂,这个分寸把握的非常好。
那王通不过是个总旗,和自己隔着几层,远远的供奉就是,交道还是不要打的好,这就是周林柄明哲保身的手段。
但今日里这经历司的杨百户居然和王通对掐上了,周林柄可就不能不管,要是不去查,案卷报不上去,自己还要吃挂落,去查的话,得罪王通背后的大佬那也犯不着。
周林柄客客气气的从经历司出门。转头就去了镇抚司的衙门,都指挥使和下面同知、佥事的官署都在那里。
去的也快,镇抚司和经历司本就是一个大院的两处房舍,镇抚司那边武人多,大家都是脸熟,门口的守卫客客气气的把周林柄请了进去。
都指挥使刘守有正在内堂和天津三卫回来的一名千户议事,京师一共才八名千户,刘守有也都是客气对待,没有等太久,内堂就传见。
周林柄进去之后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说了事情经过,说实话,他知道的也不多,周林柄现在知道的也就是昨夜可能王通领着人在街上打了这杨世法一顿,原因如何,在什么地方打的,一概不清楚。
“杨世法说要严惩王通?”
话讲完,都指挥使刘守有皱着眉头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却不问什么殴打上官,也不问为什么殴打,却挑了这一点在问。
“回都堂大人的话,杨世法已经把卑职的案卷扣了下来,说要是卑职不严惩,案卷也就不报了。”
周林柄长得粗豪,实际上却是个精明之极的人物,这一番对答,都指挥使刘守有倾向那边,态度如何已经摸了个清楚。
听到他说话。刘守有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这刘守有乃是勋贵的出身,勋贵只能做武职,可这刘守有世代富贵,什么武勇剽悍的气息早就没了,一举一动都是文质彬彬,讲究个身份气度。
却是难得看到他这般盛怒失态的样子,看了这个态度,周林柄更加小心,同时心中却也更为笃定。
“脑筋坏掉了,什么人不去惹,居然去惹这个……”
千户周林柄心中惊讶,抬头看了看刘守有又是低下头去,刘守有这公子哥做派,锦衣卫内部很多人是看不上的,觉得此人经不起事,没什么担当,但此人没什么城府也是共识,能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通到底是什么人物,周林柄心中愈发的好奇。可头却再也没有抬起,锦衣卫都指挥使在那里念叨了几句,抬头说道:
“俺答部,在大同、宣府、蓟镇这几处滋扰,边镇和兵部多次派人过来催促,让咱们加派在边塞的人员,打探消息内部整肃,经历司的杨世法素来忠谨,本座看颇为合适,周千户你觉得呢?”
尽管周林柄不太瞧得上这杨世法,可此时也禁不住有兔死狐悲之感,京师当差,险恶往往在不经意之处,杨世法莫名其妙的就被发配到边镇去了。
锦衣卫中去太平地方派外差,那是肥缺,地方上的人都要小心翼翼的供奉巴结着,可要派到九边去,那就什么也不要指望了。
九边那些老粗军头,眼里那有什么锦衣卫在,一言不合,没准就以什么耽误军情之类的理由打人杀人,加上边塞是苦地,本身也辛苦异常,而且人到了外省,和京师里的沟通交往自然不方便,想要钻营回来那也是难上加难。
被派到那边去,与其说是苦差事,倒不如说是直接被流放,等于被彻底放弃。这可是内部极重的惩罚。
“兵事紧急,边关重镇的要求理应列到第一等的要事,杨世法心思缜密,办事用心,正适合去这等地方。”
反正是内堂密谈,对这么一个被放弃的人物,周林柄没什么可顾忌的。
等到千户周林柄把该办的公差办完,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临出门的时候却巧遇到了失魂落魄的杨世法,周千户本来还想抱拳打个招呼,可杨世法眼神空洞压根没有理会。
没想到居然这般快,周林柄心中越发的凛然,这王通到底是何等的人物,自己这么保持视而不见到底是不是有些不妥,迟疑着骑马远去。
……
刑部侍郎龚铁川的脸色也不好,他去刑部的时候兴致很高,特意安排自己的亲随去鸣春楼打个招呼,说今晚上要住在外宅。
没想到不多时,亲随就跑了回来,说姨奶奶在南城的那店铺被锦衣卫们砸了,受了些惊吓,正在家里哭,只求老爷给他主持公道。出一出这心中恶气。
听了这个,龚铁川当即大怒,锦衣卫贪墨居然敢打主意到这鸣春楼,不长眼睛了还是怎地,想想这鸣春楼每月给自己带来的进项,想想那夏姑娘的风情,刑部侍郎当即写了帖子去镇抚司衙门问责。
六部衙门和锦衣卫衙门距离不远,没用多少功夫,递送帖子的小吏却转了回来,都指挥使刘守有根本不接这个帖子,还当面说了句“锦衣亲军乃是天子近卫。外臣指手画脚作甚!”
到了六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只要没什么大错,年龄不大的话,下一步不是掌管部权,就是进入内阁。
对这样的人锦衣卫向来都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天子也不是每天都要大兴诏狱,这些大佬和即将成为大佬的官员得罪不起。
刑部侍郎龚铁川今年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来再进一步的可能很大,平素里也颇为自矜自傲,没想到今天却被锦衣卫给驳了面子,当真是火冒三丈。
而且这男人都有在女人面前卖弄的心思,养的外宅求到这边,龚铁川还有耍耍威风,博得美人一笑的心思,可到这个地步,脸却丢的更大,怒火更是翻倍的向上猛涨,扇了一个不长眼的主事耳光,龚铁川也是下了狠心,晚上约见了都察院几名亲厚的御史,狠狠的弹劾下锦衣卫那些不法的兵卒,弄他个灰头土脸再说。
正发狠的时候,却有一名听差急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张阁老那边请龚大人过去。”
张阁老有请,刚才还发狠的刑部侍郎龚铁川连忙找来亲随,先把身上的官服理了理,端端正正的带上官帽,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刑部侍郎拿到外面去响当当的人物,在内阁首辅张居正面前,那什么都算不上,何况这张阁老又是大明自胡惟庸以来权力最大的首辅人物,那里敢怠慢半分。
坐着小轿,一路急赶,到了内阁之后又是收拾一番,这才请人通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从前内阁之中是首辅、次辅几位阁员对坐。首辅是上首,可也凸显不出太多的差别,如今不同,张居正当仁不让的坐在正中,其余几个人坐在左右下首,上下分明。
龚铁川掀开帘子进去,看到首辅张居正在书案后面翻阅各地的呈报公文,而张四维、申时行等阁员则站在此处誊写摘录,完全是属吏模样,对这样的场面,龚铁川已经是见怪不怪,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躬身给张居正请安问好。
按说官场规矩,总要说句“不要客气,快坐”什么的,可这次张居正却没有出声,龚铁川躬身时间稍长,未免有些酸疼,刚要直起身,眼前猛地一花,接着鼻梁处一阵酸疼,被什么东西砸中。
晕乎乎的低头看,却发现是本折子,刑部侍郎龚铁川已经懵了,抬头看着张居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居正面沉似水,一句句的问道:
“你在南城那边养了个外宅?这个外宅还开了间青楼,这青楼每月给你带来不少进项,今日你还要约亲厚的言官给你那个外宅出气!!”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龚铁川双膝不由自主的软了,直接跪在地上,长大了嘴完全的呆住,张居正看到他这模样怒色更重,呵斥道:
“乱跪什么,站起来,斯文扫地,道德败坏,滚出去!!”
龚铁川木然的站起,转身,呆呆的走了出去,走出内阁门外,呆愣了半响,浑身上下不由主的颤抖起来,等在外面的亲随看到,连忙拿着裘皮的大氅过来给自家老爷披上,连声说着给轿里加个暖炉。
即便是这样,龚铁川的颤抖在轿中也没有停止。
……
“请问王大人在家吗?”
天快黑的时候,王通的宅院被人拍响,倒是个颇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张世强出去开门,却看到鸣春楼的老板夏姑娘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女人满脸都是谄媚之色,昨夜的怨毒和仇恨丝毫不见。
九十六
王通这宅院来的不是武人就是宦官,现在连附近的人家都被搬迁走了,更没什么女眷,除了马婆子之外,做工的那些婆娘晚间也都回家。
所以有个这般娇媚发嗲的动静,正好在院子里搬柴禾的马三标兴冲冲打开了自家的门,肆无忌惮的打量。
张世强却转头对屋中的王通喊道:
“大人,鸣春楼的夏掌柜登门拜访!!”
放不放这女人进门那要王通做主,这动静有点大,马婆子也从屋中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马三标的眼馋模样,气得伸手抽了几下,就要关门。
没想到这夏姑娘反应倒是不慢,居然借着灯火看清楚门口的马婆子,巧笑嫣然的一躬身,讨好的说道:
“这不是马大娘吗?您老的腿脚不太好,天气还寒着呢,可别着了凉,这有辽镇那边买来的老山参,您老拿回去补补身子。”
夏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亲随,听到这话马上从箱笼中翻检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了夏姑娘。
这女人朝着边上走了两步。几乎是硬塞到了马三标的手上,一连声的体贴善意的问候话语,马三标被这么近距离的一靠,那猛冲猛打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涨的面红耳赤,马寡妇本就是个善心人,夏姑娘的好意和这礼物让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看着那边王通出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关上了门。
王通看着如此殷勤的夏姑娘,中午的急躁已经不见,他只是沉稳的在那里等着,看来这鸣春楼的夏姑娘把功课做的很好,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知道如何讨好。
夏姑娘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灯笼下的王通,身材高壮,相貌却不甚成熟的半大孩子用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站在那里,平淡的注视着她。
看见王通,这位夏姑娘的七窍玲珑、圆熟世故统统消失无踪,她想到了龚侍郎歇斯底里的怒火,和那怒火之后隐藏着的绝望和崩溃,还有临出门的时候,下面的伙计打听来的消息,经历司的杨百户已经被发往大同戍边。
这个半大孩子身后到底有何等势力,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佬,自己却还那么没有眼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