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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打到现在,小偷小摸已经从街头巷尾绝迹,设局蒙骗以及烧香设坛的一干人也是绝迹,锦衣卫想要抓谁,一般是跑不了的。
最开始的清扫一个月,给设在天津卫北边的几个农庄提供了大批的劳动力,很多人游手好闲,从没有做过农活,还有人本就是好勇斗狠之辈,以往在顺天府连差役闷都不敢管的,这一干人安置到农庄后,实在是干不得什么农活。
不过也就是过了一个月,每个被抓过去的人,不管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在那里听话做活。
再怎么游手好闲,再怎么好勇斗狠,在天津卫虎威军、保安军还有锦衣卫的兵丁差役面前,都不过是猪羊,平日里不听管教有棍棒和皮鞭,如果还想弄出什么乱子来,还有刀剑,甚至披甲骑兵都会出场。
每个庄子都有个炮台,一门三斤炮架在上面,再有什么心思,看到这门炮,恐怕是胆寒心颤,老老实实的干活赎罪。
锦衣卫抓人,顺天府断案,抓的人太多太多,断案也都是短平快,各项罪案都有成例,只要不是那种非要判刑的,一般都是鞭子、板子伺候,然后送到农庄里劳作拘押,这还有个名目,唤作“扬善役”。
如今京师茶馆酒肆吵架,街头混混开骂,都有句时新的词“再这么呱噪,小心送你去天津卫做善事去!”,说的就是这“扬善劳役”,在天津卫劳作所得,就地供应天津锦衣卫以及各衙门公用,这个法子倒是不少衙门准备照做,省得在监牢里拘押,还要花费银钱将养,养死了还要担着干系。
王通一直担心的舆论倒是没有出现,因为现在各方反映到他这边的呈报,现在京师不管是谁想要煽动舆论,都不太容易,原因很简单,原本此等事串联都和李三才以及顾宪成的活动分不开,他二人束手束脚,自然很难鼓动。
不过这也让王通对李三才和顾宪成的能力有了新的估计,两个并不能算高品的人物,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言官清流,能划进这个范围内的官员恐怕有上千人,如果不做惊人之语,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晋身升官的机会,总有人要大言博出位。
都察院山西道御史魏允贞在六月初七上疏,奏疏中说了四件事,第一件说文武之用务请遵守公推,文职如九卿,武职如总兵,皆应依制度由多官会推,第二件说科举应当公允,不应该因为考生的门第和靠山以及富贵人士的请托而改变成绩,科道官当具名实奏,辅臣子弟中式,廷试读卷宜按例引嫌回避,第三件则是台谏之选要慎重,给事中和御史要选择须选用有才干操行、刚直有气节、练达世务、明习朝章、忠实有识之人,第四则是说战守要谨慎,不可轻言战事。
这里面第一、第三,不过是说说大道理,可这第四件却明显根据最近的传闻而来,但京师众人关注的却是第二件。
自张居正当政至今,张居正、吕调阳(当时的次辅),张四维,一直到现在的申时行,他们的儿子在会试的成绩都是高中,都是诗书传家,有人或许名副其实,可有人却未必,而且一次会试,拔贡殿试出来的进士就那么多名,还要被这些权贵子弟占去,清流士子,谁也不会愿意。
权贵子弟占去一个,他们就少了一个进身之阶,这是让他们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有人揭出,立刻是甚嚣尘上,众人都是鼓噪起来。
内阁中枢,对这件事并没有作出回应,不过万历皇帝很快做出了批复,魏允贞“漫逞私臆,语多过当”,贬出京师,去许州做通判。
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王通这边了……
七百零六
锦衣卫挎刀当街执法,京师的文官士子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无非是念叨两句“虎狼当道,京师不靖”,但治安改善,在京师居住的百姓们却是看在眼中,自然是知道好坏,无奈百姓们知道的太多,再怎么叫好,也没人理会他们的声音。
敢在京师中胡作非为的,敢触犯禁令的,身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背景,锦衣卫力行惩治,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
如果没有魏允贞这个奏疏的话,恐怕下一波的舆论攻势言官攻讦就是对着锦衣卫和王通来了,但对王通的不过是因为看不顺眼,可权贵子弟侵占进士录取名额的事情上却是和每个人都生死攸关的。
明人官场最重乡党,同乡是官场上彼此最大的奥援,侵占进士录取的名额,等于是断了自己同乡可能的进身之阶,断了这个,就等于是削减了自己将来的影响力,甚至是升官发财之路,这个必须要争个明白。
当然,宁西伯世子被当街行刑,然后发往天津卫农庄行“扬善役”的事情,也是震慑了不少人,王通还真是有恃无恐。
魏允贞的奏疏呈上去后,万历皇帝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干净利索的将山西道御史魏允贞申斥,然后贬官出京。
魏允贞这一次赌对了,若是从山西道御史一步步向上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可这次他却天下扬名,被清流士子认为是敢于仗义直言,出头说话的领袖人物,他出京那一日,据说都察院与六科的御史和给事中纷纷前去送行,场面极为壮观,被认为是京师这么多年来难得的盛事。
六月十一这一天,魏允贞被贬斥出京,这一日的上午,天津锦衣卫千户张世强和天津司孙大海,以及三江商行的几位头面人物都是来到了王通的府邸这边,他们来京师拜见王通,自然是谈论公事,外面的护卫都是避开。
六月初十来了,王通摆酒招待,第二天也不管城门外折腾着送魏允贞,关门谈事,一直是谈到了午饭时分。
在府邸中谈公务,王通的规矩很大,院落内不能有人在,送茶的人进院门的时候就要扬声通报,都是三江商行的几个人出门来接水壶。
到了午饭时分,谭将连忙催促厨房弄几样简单的饭食,不过,侯万才却从外面赶了过来,在门前先说道:
“罗侍郎家的命妇在都司衙门那边,还请王大人快些过去!”
这话就让人糊涂的很,先不说如今六部左右侍郎中没有姓罗的,这命妇在深宅大院里,抛头露面的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作甚。
不过去了衙门那边,自己也要去看看,吩咐一干天津卫来人先用中饭,王通自己匆匆出了门,侯万才如今赫然是王通在锦衣卫衙门中的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经历司百户侯真都是让侯万才过来告诉,一来二去,侯万才在锦衣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好在还算谨慎,王通一直也就用他。
“罗侍郎的夫人,本官不记得六部有姓罗的侍郎?”
“回大人的话,如今的确没有,还是,穆宗爷爷时候的一个户部侍郎,在任上病死了,他家本就是大兴县人士,就留在了京师。”
为官者谈论历代皇帝,要称呼庙号谥号,讲究很多,下面的人,则没那么麻烦,多有称呼年号,后面加个爷爷二字的,这侯万才知道穆宗二字已经算是不错了。
王通还是有些糊涂,他已经是上马,侯万才骑马落后一个马头,在后面跟着。
“不是如今的,那本官也不记得和他府上有什么交道。”
“大人不知道,罗侍郎有个儿子名叫罗奇风的,一个半月前因为醉酒滋事,调戏民女,被巡捕司那边给拿了,打了五鞭子,送到天津卫那边庄子关了一个月。”
宁西伯那边王通上了一次门之后,巡捕司再遇到这样的富贵子弟,执法时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和困难,何况是罗家这等已经无人朝中做官的门第,抓了也就抓了,没必要知会到王通这边来。
方才侯万才的通报也包含不少信息,比如说这命妇二字,说明这罗侍郎的夫人也是有诰命或者封赏在身,也有功名,这样的身份虽说算不得什么,但有时候朝廷还颇为看重。
王通沉吟了一会,又是问道:
“难道是上门来吵闹的?”
“当初被抓的时候,曾经找到五城兵马司和户部的一个郎中来说情,不过被挡回去之后,这罗夫人也没上门,没道理被放回来了还要过来闹啊……小人在东城有朋友,罗夫人坐轿子出了门,他听了这消息就来通报小的……”
侯万才说完,王通也不再发问,一个命妇,能在都指挥使司衙门面前掀起什么风浪,过去看看就是。
王通这边到了衙门门前,那边却还没到,王通也没有去自家值房,直接进了门房护兵们那个小屋子,倒是让一干人诚惶诚恐。
没有等多久,就看到素来冷清的路口出现了一行队伍,无非是拉着女眷的马车,几个骑马跟随的护卫,马车跟前伺候的婆子,后面却还有人抬着什么东西。
护卫兵卒和门房也是看到这一行人,一直以跟班自许的侯万才连忙过来说道:
“大人,要不要调军法司的宪兵过来。”
王通好气又好笑的瞥了侯万才一眼,开口说道:
“就这么几个妇人老弱的,门房这些人难道应付不了?还要大张旗鼓的调兵,不嫌丢人吗?”
侯万才干笑几声,缩了回去,王通能跟他说这些,看似丢人,旁人却不知道有多羡慕,这可是王大人的亲近人啊,要不然怎么能被呵斥。
但那边罗夫人的队伍过来,锦衣卫各处也是向上通报,两个当值的千户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王通在外面又都是缩了回去,有做主的人在,就不要露头惹这个麻烦了。
但锦衣卫这衙门能向外看的地方却都是挤满了人,几个年青力壮的还从那边搬了桌子出来垫着在墙头张望。
去上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已经回到这里,听到消息也是走出来观看,锦衣卫衙门这边热闹的很。
就算是官员家人,对锦衣卫衙门也是心存畏惧,距离这大门口还有百余步的时候,那队伍就停了下来,一名管家打扮的老汉慢慢的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小老儿是罗府上的管家,请问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王大人可在?”
还真是找王通的,王通摇摇头,朗声说道:
“本官就是王通,不知找我何事。”
那老汉看了看王通,突然做了个大揖说道:
“王大人,小老儿奉我家主母之命,特来谢过王大人的大恩。”
听到这个,周围看热闹的锦衣卫们都是失望,还有叹气的,王通却更加糊涂,明明是管教了他家孩子,怎么来谢过大恩。
那管家施礼之后,却是向后招手,立刻唢呐锣鼓声大作,几个人抬着东西就向前走来,总算看清到底抬着什么,却是一块红布挂着的匾额。
等匾额抬到了跟前,老管家上前扯掉了红布,上面却写着“铁面无私”四个大字,锦衣卫门前一片安静,骆思恭愣了半天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王通只觉得哭笑不得,送给锦衣卫衙门这块匾,到底是夸人的还是骂人的。
“我家主母不便出面拜谢,就请我家少爷来给大人磕头。”
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畏畏缩缩的走过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王通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完全糊涂了,那边谢完了之后就要回返,王通却将那老管家叫住,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敢情这罗侍郎当年做官的时候攒下了好大家业,足够家里吃用几代,这罗侍郎的夫人在京师中还有几个做官的亲戚照应,也不愁被人欺负,可就这么一个独子,从小娇惯,长大了家中富贵又有人护着,越发的胡作非为起来。
要说乱花钱,罗家倒还供的起,奈何被外面一些歪门邪道的人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