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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家人,起来起来,何必这么多礼,王通,你在北边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宫里全都知道了,大家伙可都纳闷,那么多边兵边将做不到的,你几千人怎么就能做到。”
“公公费心了,战报呈文已经拟了大概,回津后润色一下,立刻快马送到京师,一定先交到万岁爷那边御览。”
“快些才好,万岁爷可急着看呢,倒是御马监的楚兆仁做下了这等事,咱家倒要看看他如何交待的过去。”
听到张诚的话,王通迟疑了下躬身说道:
“张公公,楚公公那边若是真想对下官做什么,也不必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法子,楚公公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不会这点分寸拿捏不住。”
张诚看了看王通,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点头赞许的说道:
“你看的倒是明白……”
四百四十三
张诚夸奖了一句之后。却又摇头笑了笑,开口悠然说道:
“万岁爷接到了锦衣卫的呈报,当时就拍了桌子,要咱家派人去拿楚兆仁那!”
这话张诚能说,王通连接都不敢接的,却对着皇城的方向拜下,口中称颂说道: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定当忠心报国,纵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老楚也是裕王府的老人,宫内当差这么多年,又去南边当差,真要想做什么又怎么会这般露骨,落下痕迹,咱家估摸着,他弄出这禁军操练的把式,无非是想一石二鸟,一边给自家捞些名声,一边整你,但要在北边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没那个能耐,也知道这个轻重。”
张诚笑着说道。王通也是笑,却不接话,张诚用手指点点王通说道:
“咱家来,就是怕你想不明白这桩,你要是咬牙追查,万岁爷那边肯定不会罢休,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来,想通了最好,你求着咱家过来,是琢磨着那二百个首级的事情吧,不必操心,回了天津卫,御马监、兵部那边验功的官员立刻就去,你在宣府舍了这么多,其余的功勋那还能亏了你。”
“多谢张公公的看顾,下官多嘴问一句,不知道宫中对草原上那大股鞑虏的侵袭是怎么想?”
“虽说太祖爷成祖爷的时候在塞外设立卫所堡垒镇守,可百多年前就被鞑子占去了,塞外一里也是敌国,你们去了三十里五十里的,龙骧左卫那边虽说安然回来,没准也是被人盯上落了痕迹,等你们过去,鞑子就动手了,也有这么碰上的可能,一切说不准。”
张诚话里虽然模糊,可说的却顺畅。想来这已经是宫中的定论,王通向前凑了凑,开口问道:
“张公公,下官冒昧问一句,御马监各营万岁爷可调的动?”
张诚诧异的看了看王通,这问题的确冒昧失礼,不过这车厢中也没有别人,他沉吟了下苦笑着说道:
“你这脑子里不知道装些什么,御马监的禁军各营没太后娘娘谁能动,冯保或许能碰碰,万岁爷却是别想。”
“再问张公公,城内城外的京营京卫,万岁爷可调的动?”
“调这些兵马,要兵部下勘合文书和关防,要走内阁的,张阁老不点头,也是动不了。”
张诚越来越诧异,脸色也有些沉,王通问这些话,未免有些太不合规矩,实在是失礼之极。王通好像丝毫没注意到的样子,又是开口问道:
“宣府、蓟镇、北直隶各处的兵马,天下各处的兵马,万岁爷下中旨可调的动?”
“……怕是不动的,恐怕会先派人来京师……王通,你问这些作甚……”
声音已经严厉起来,王通脸上露出个笑容,低声问道:
“张公公,下官这虎威营万岁爷调的动调不动?”
张诚沉默的看了王通半响,若有所思的说道:
“要说现在万岁爷真能使唤动什么人,也就是你天津卫这边,你哪个锦衣卫千户,做的各项买卖,还有这虎威营,都是忠心的很,也是万岁爷一手扶持起来的。”
王通拱手抱拳深深一躬,肃然低声说道:
“张公公,万岁爷如今的羽翼,宫中有您老人家,宫外有下官的一帮人,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不是太后娘娘信用,就是冯公公、张阁老的提拔。”
说的当然是实话,张诚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内廷第二号的人物,做事用人都是束手束脚,就是因为宫内宫外主事的是冯保和张居正,一切用人的权力都被他们抓在手中。甚至连万历皇帝伸不进去。
但这等事众人心中都明白,如今万历八年,怕是天下人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张诚神色反倒是沉静下来,只是瞥了一眼王通,等着他的下文。
“张公公也是知道的,下官的虎威营中颇有些见过战阵的老将,这次去了塞外,鞑虏来袭,几千骑进退森严,悍勇无比,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部男丁,且平日在那附近并无这么大规模的鞑虏兵卒屯驻,来的时间也是巧,正好是凌晨天将亮时……”
张诚的神情渐渐专注了起来,听到这里,禁不住出声问道:
“你是说,草原上那些鞑子是专门为你来的?老楚要有这个本事,他也不至于去南京做了几年的外差……”
“张公公,鞑虏肯定是为了虎威营而来,要说楚公公谋划,下官也是不信,这般做岂不是把自家送到刑场上去。可宫内宫外知道虎威营去塞外的人有多少,这些人中和鞑虏有勾连或许未必。”
“王通,你要慎言,这是何等大事,你知道吗?”
“张公公,下官知道,下官还知道,这定是有人在剪除陛下的羽翼,若是针对朝廷,龙骧左卫拱卫皇城,又是天下闻名。吃下他,怎么不比下官这新近建立,驻扎天津卫,没什么名声的虎威营要强。”
王通声音大了些,张诚禁不住从厢车中的墩上站起,这厢车毕竟空间不大,这一动重重撞在厢壁上。
“张公公!?”
“咱家无事,都离得远些,咱家要个清净。”
外面有护卫大声的询问,张诚扬声回复,外面答应了句是,张诚还撩起帘子向外看了看,确认人是不是走远,翻身返回车厢的时候,他声音又是压低,而且急切了许多,隐约间带着些惶恐:
“谁会剪除万岁爷的羽翼,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冯保人虽然跋扈了些,可心却一心向着万岁爷,张阁老专横霸道了些,可也是一心为了万岁爷,为了这大明……”
“张公公,自然不会是这三位,可宫内宫外或许有人……”
相比于张诚的激动,王通却很稳,又是沉声说道,张诚吸了口气,整个人平静了下来,默然半响,开口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你可要想明白了,这桩事说出来,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招惹多大的祸患,怕是事情还没出格结果,你先粉身碎骨,王通。咱家一直觉得你心思清楚明白,这桩事你可想清楚了吗!?”
王通又是拜下,肃然说道:
“张公公,下官明白,可有人这般做,下官粉身碎骨倒是小事,可背后之人这般处心积虑,对陛下却大有妨害,若不有所防备,此次虽然幸免,今后却必然有大祸,下官一定要去追查到底!”
“你准备如何做!?”
“请陛下下一道中旨,准下官密查塞外遇袭以及各处有无沟通鞑虏之事。”
听到王通这个请求,张诚摇头说道:
“旨意无内阁副署,能有什么用处,闹出来,这中旨一样保不住你……”
“只求有个凭证而已,证明不是下官肆意妄为即可,莫要下官这边查出了事情,却让人在小节上拿住把柄。”
“王通,你可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为陛下安危,王通愿粉身碎骨……”
……
在虎威营到达宣府城的第三天,就有专人快马向京师传递了消息,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自然最早了解到,随后万历皇帝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也知道了,随后想要了解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御马监衙门中伺候的宦官,有不少是当差十几年的,监军、管营、掌司、掌房什么的,和司礼监的宦官人人儒雅风流不同,御马监的大太监则努力做出一副威武模样,不过那天伺候的宦官们人人看到了楚兆仁的狼狈模样。
消息呈上来的时候,楚兆仁正在看勇士营的名册,准备后日前去点检,他亲信人小跑着在他耳边说了消息。
楚兆仁当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愣怔半响,脸色渐渐白了,一把推开送信的亲信,向着门外就跑。
可动作太急,一下子踩到了自家袍服下摆,整个人被向前绊倒,直接趴在了地上,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匆忙聚过来搀扶,楚兆仁起身的时候,袍服已经破烂,下巴也是磕破,起身时候却全不顾得,惶然四顾,然后拨开面前拦着的人,拔腿向着门外跑去。
楚太监也快要五十,可此时却身轻如燕,脚步如飞,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几名亲信宦官急忙跟出来,完全不知道为何,只得快步跟上。
跟着跑了段,二三十岁的人都气喘吁吁,可前面楚太监的速度却不减。
跑了会,后面的人总算看出来了,楚公公这似乎是去慈宁宫的方向……
到了慈宁宫的方向,楚兆仁甚至不敢进宫门,直接在大门处跪倒,连连磕头,哭喊着说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宣府塞外之事,奴婢毫不知情,和奴婢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太后娘娘明鉴啊!!”
翻来覆去说这句话,然后就是不断磕头,后面跟着来的人看到这个光景也各个搜索不敢跟过来,倒是没多久,一位女官走出来说道:
“太后娘娘口谕,禁军历练演武这差事无错,楚兆仁你继续办下去就是,虎威营塞外所遇,楚兆仁有些糊涂,可却不傻,和你没什么关系。”
四百四十四
京师的二月还是冷的。楚兆仁在慈宁宫外的砖地上磕头,没过多久额头上就磕破了,血不住的流淌下来。
这边伺候的多是宫女,可也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一个太监头破血流算什么,门口站立伺候的都是目不斜视,理会都不理会。
好在不多时里面就有女官走了出来,传了慈圣太后李氏的谕旨,女官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也是宫中的人物,和各监司衙门的太监差不多的地位,出来淡淡的传了旨意,然后左右看看说道:
“你们把楚公公扶起来,擦拭了伤口上药,免得上风!”
边上的几名宫女连忙躬身领命,上前去搀扶楚兆仁,楚太监那敢这么起来,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口中高喊道:
“太后娘娘天恩,奴婢定当效死!!”
尖声喊完,这才被人扶了起来。慈宁宫这边伺候的人多,也就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就有人拿了热水和干净手巾过来,直接把伤口那边擦拭干净。
“娘娘说了,那桩事和楚公公无关,不要多想多心,楚公公还是忠心的,会御马监照常办差就是。”
女官温和的说道,楚兆仁听到这个,挣扎着起来又要跪下,女官笑着说道:
“楚公公额头上还没敷药,再跪下真要脏了,外面冷,楚公公快些回去吧!”
楚兆仁心里百味杂陈,听到这个说法,自家应该是没被怀疑到,可太后心中必然有火气的,要不然为什么不让自己进殿内回话。
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说是万万不敢说的,那边几个宫女给他把药上完,又用干净白布缠上,楚兆仁从抽中掏出一块鸳鸯玉佩和几个金子打的小花骨朵,笑着说道:
“既然太后娘娘有旨意,咱家这就回去,今日咱家给姐姐们添麻烦了,一点小玩意,还望姐姐收下。”
他这年纪比对方大了可不是十岁。可十二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