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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腿膝盖在略微发颤，若是没有面具遮掩，定能看见他那张难掩局促的面孔。
就在不久前，他还大模大样地坐在大堂台阶上方的桌案后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可如今却被狼狈地轰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披发青年不知从哪里带来的一身魄力，竟然让他心生惊惧，失去与之长久对峙下去的信心。
他花了半晌时间方才平定了内心的波动，苦口婆心道：“刘驽，难道夔王的旨意你就一句都不肯听么？”
刘驽端坐在案前，如同一尊金身菩萨，不摇不动，他略略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丑，道：“方今乱世无道，我只凭良心行事。李滋只顾一己私利，毫不体恤民情，难道还要我为他助纣为虐么？”
铜面人一听，往前迈出两步，怒道：“刘驽，难道你真的不想活了么，竟敢如此侮辱殿下？”
刘驽冷冷地看着此人，“活不活在我自己，至于李滋，他恐怕从来没有想过留下我的性命！”
他隔着桌案，悄悄用手捂住腹间气机处，只感痛如刀绞，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铜面人敏锐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阴仄仄地说道：“若是我现在出手，恐怕你很难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只会是一死而已。”
他五指箕张，一柄银光闪亮的匕首贴着掌心出现。
“呵！”刘驽直起腰板，“恐怕阁下今天来找事，已经是算准了的吧！？”
铜面人略微迟疑，似是被刘驽说中了心事，而后又道：“准不准，我并不关心。当今乱世，强者为王，我若是现在想杀了你，你不会有丝毫的反抗余地！”
“只怕李滋不会让你杀了我，你若杀了我，他会杀了你。”刘驽强自按捺住腹部强烈的痛楚，装作一副镇静模样笑道。
铜面人这次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又往前踏出了两步，如今距离刘驽不过五步之远。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方桌案，这张脆弱的木桌在他手中寒光闪耀的匕首下显得不堪一击。
在大殿内闪动的昏暗烛光下，匕首身上的燕尾图案分外地清晰，一眼望上去便颇为夺目。
铜面人深深地相信，只要自己一出手，这柄匕首便会像春天的燕子掠过房檐般飞出去。
即便刘驽举起桌案来挡，匕首也定可轻松地穿透桌案，扎入此人的脖子里。
匕首刺入肌肤和血肉时发出的摩擦声会如春燕的鸣叫般欢快，而后刘驽的颈血会随之喷薄而出，如同春天遍地盛开的花蕾一般鲜艳灿烂。
“飞刀暗器，看阁下这一手，应该是蜀中唐门闻名天下的燕尾刀。为甚么像唐门这种从来不问江湖世事的门派，也会派人在李滋手下做事？”
刘驽一动不动，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铜面人。
虽然此人脸上带着副难以看透的面具，但他仍然想从其面具上那两个窟窿中透出的丝丝眼神中挖掘出其内心深处的想法。
铜面人听了此言乃是一惊，不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而是向旁侧过身子，似是不想被刘驽灼灼的目光看穿自己的心思。
他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答道：“刘驽，你无凭无据，又是将死之人，何必和我说这许多没有用的话。我是不是唐门的人无所谓，总是你快要去阴曹地府了，还是替自己盘算好的要紧。我最后问你一句话，夔王的谕令你究竟执不执行！？我们只不过是让你审几个宫女太监而已，又不是让你做甚么通天的难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墙壁上闪烁的烛火看，心想：“二弟和三弟在外面应该准备得煞是妥当吧，等下这个刘驽若是真的不从，那便只能把他二人喊进来帮忙了。相信有他们二人在，再加上院外埋伏的二十七名兄弟，此人定然是插翅难逃了。”
想到这，他不禁得意地笑了笑。好在面具遮住了他的笑容，使他的表情得以始终保持狰狞。
刘驽静静地看着此人，眼神似笑非笑。他略过了铜面人提出的问题，径直问道：“李滋究竟给了袁龙城甚么好处，不然袁龙城为甚么要派蜀中唐门的人来长安为其做事？”
铜面人听了他的话后，身子不由地一颤，声音却变得分外亢厉起来，“刘驽，你血口喷人甚么，我丝毫不懂你说的是甚么意思。我们唐门乃是有数百年光辉声誉的名门大派，容不得你这般随意玷污名声！”
刘驽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着，只是往前欠了欠身，“很久以前，我便听说袁龙城已经一统蜀地的各门各派，唐门、青城和峨眉莫不臣服于米斗会之下。当初我并不是特别相信，直至今天见了你，我方才相信这都是真的，人们的传言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他看着铜面人捏刀的手势，笑了笑，“看起来你的飞刀功夫应该得到过李滋的点拨，颇有他所用秘剑的意思。”
铜面人缓缓转过身子，面具上的两个眼窟窿中透出逼人的厉色，他抬起捏紧了匕首的右手，一字一顿道：“刘驽，我的这一式飞刀曾经得到过夔王殿下的亲自点拨，名叫‘仙山’，至于你能不能接得住，全看造化了。”
刘驽点了点头，“嗯，秘剑。仙山，我曾经见识过，来吧！”
第五百六十八节 夜色毒阵（）
铜面人看似随意的甩手一挥，手中所握的燕尾匕首如一道流星般闪起，划破了这大堂中充满蜡烛燃烧味道的气氛。
在他的妙手操控之下，匕首挥舞时留下的银光轨迹隐隐间连成了一幅图画，画面深邃，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居中那座雾气缭绕的蓬莱仙岛，岛上山峦层层叠叠，到处皆是奇峰怪石，数座凉亭坐落其间。又有诸般仙人坐于亭中歇息，或是对弈，或是饮酒，姿态妙趣横生。
刘驽心中突地一跳，他已看出此人招式中的诡诈，明面上看去乃是和龙一、玉鹤真人、铜马等人曾经使过的“秘剑。仙山”颇有契合之处，实际上却是用类似催眠术营造出的一副诱人景象。
若是他没有猜错，此人的这一招虽有偷梁换柱，再不是那招刚猛与飘逸兼顾的秘剑招式，但应同样是出自夔王李滋的传授。他如果贸然以往常对付一般剑招的办法来应付，稍有不慎便会堕入对手的彀中，进而被夺去清醒意识，整个人由此变得浑浑噩噩，任由对方宰杀。
想到这，他一转脸，不再去看铜面人手里舞动的银光，双拳握紧，静等对方来袭。
铜面人似是对此早有预料，双臂一挥，数道银光从蓬莱仙山上透出，直朝刘驽飞来。每一柄飞刀皆是精准地瞄向刘驽的一处要害，飞行时呼呼带风。
刘驽脚下一发劲，从座位上一跃起。他身在半空中，突感腹间一阵剧痛，全身劲力随之尽消，猝不及防间身形疾速下落。
他见状急忙用手在面前的桌沿上一撑，身子还未落地，便向一旁倒飞而出，这才堪堪避开了由铜面人射过来的几柄匕首。
噌！噌！噌！噌！
这些与他擦身而过的匕首纷纷扎入他身后的墙壁中，余劲未消，刀柄仍然在剧烈地颤动，刀身上的燕尾图案耀眼异常。
“好功夫！”铜面人大笑着双手鼓起掌来，同时向刘驽走来，语气中不无戏谑讥讽之意。
通过刚才的这次过招，铜面人已然看出刘驽身体有疾，绝非自己的对手。只要他再甩出几柄燕尾飞镖，便能将此人彻底制服。至于留在外面埋伏的其余二十九名弟兄，这次大概是用不着了。
刘驽没心思回应此人的嘲讽，他呼地一掌挥出，直拍此人的胸口。可他的招式显得软飘飘的，全然没有平时那般威风凛冽。
同时他直感腹部气机处一阵胀痛，炁正在他的气机内来回搅动，剧痛犹如刀割。掌上力道随之又弱了不少，看上去竟似连一只蚊子也拍不死。
铜面人见状得意地一笑，他微微闪身，轻易地避开了刘驽这一掌，同时顺手一挥，数道银光接连从他掌心飞出，直奔刘驽而来。
刘驽虽然躯体沉重，浑身无力，但十数年间积攒的习武根底犹在。他颇为狼狈地左闪右躲，竟将袭来的飞刀尽皆躲开。
铜面人见状眼神略有异样，他没有想到一个困兽犹斗之人竟还会如此这般难缠，于是眼中厉色一现，双手齐挥，袖中银光连绵不尽地飞出，悉数朝刘驽所在方位射来。
刘驽眼见无法再躲，情急之下索性剑走偏锋，他双手十指齐舞，当着对手的面施展开玄微指法，要将体内的炁从膨胀欲裂的气机中逼出。
这股强盛至极的炁飞快地从他腹间一涌而出，升腾而起，顺着他的臂膀游走，在他的右手食指尖端形成一个疾速转动的漩涡。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万灵大蛇之力彻底失去了炁的压制，再一次呈现出勃勃生机。他的双眼瞳孔很快变得细长如枣核，透着炫目的金色光芒。
他口中发出“嘶”地如蛇般的声音，令人听后不禁寒气倒吸，同时单掌向前推出，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东海潮来”。
滚滚气浪从他掌间汹涌而出，将那些朝他射来的燕尾飞刀悉数卷入其中，发出雷霆般的咆哮声。
这股气浪简直称得上是刚猛迅疾至极，便连大堂内摆放的一切器具物什也不放过，全都席卷而起，朝铜面人狂奔而来。
铜面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转身欲逃，可他哪里有背后追来的这股气浪跑得快，顷刻间便被气浪扑倒在地，气浪中裹挟的各种飞刀、桌子、凳子、摆件等数不清的物什尽皆朝他招呼而来。
他身临巨压，肢体哪里还能动得了分毫，眼看着就要被自己发出的飞刀扎成筛子。
就在此时，只听咔啦一声，似是甚么机关突然被触动。
他头上所戴青铜面具随即脱离面孔，面具的下方露出一张满是胡须的惊恐面孔。
青铜面具并未因自身重量下落，而是在半空中团团直旋。折叠藏于面具背后的大片铜衣随之展开，如伞面般撑起。转眼间，青铜面具便变成了一面飞旋的圆盾，为胡须大汉挡下了绝大多数射砸而来的飞刀物什。
胡须大汉得此机会，连忙疾步朝大堂前门逃去。他也不顾上太多，一掌击碎门闩，冲出了大堂，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面由青铜面具变化而成的铜盾在挡下足够多的器物后，终于势尽落地，发出砰然声响。
刘驽十指连挥，将渗出指端的炁收回体内，位于他右手指尖上的透明漩涡随之消失，一股熟悉的胀痛感再次出现于他的腹间。
他面显痛苦之色，双目瞳孔中流露出的金芒随之消失。
他缓步向前走去，在走到铜盾跟前时，慢慢弯下腰，从地下捡起了这面构造神奇的铜盾，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面铜盾看上去打造得十分机巧，绝非一般工匠所能做出，只有夔王李滋那种在魔术杂耍中浸淫了数十年的人才会有这般实力。
刘驽捧着铜盾沉默不语，从李滋这次派出的人手的实力来看，此人已然存有将他一举拿下的决心。所幸李滋只对他体内存在的炁有所猜测，却对万灵大蛇之力一无所知。
因此，即便他已被炁折磨得痛苦万分，可万灵大蛇之力仍足以成为他战胜对手的凭仗。即便是李滋本人，只要不能将他一击必杀，并造成难以恢复的重创，那他便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踱步走至大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