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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热油顺着城墙雨注而下,烈焰砰然升起,延绵出数里之远,好似一条壮阔至极的火龙横亘于夜空之下。
那些本来势在必得的贼军衣甲触火,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另一些人见状急忙从云梯上往下后撤,可身后皆是紧跟着冲上来的人。一时间人挤人,场面十分混乱,不断有贼军兵士在激烈的挤撞中从数丈高的云梯上摔下,坠至城墙脚下,成了一滩滩肉泥。
火势顺着由城墙流下的热油往贼军大阵中蔓延而去,宛若一片波涛汹涌的火海。
贼军本已大乱,见大火侵至,更是毫无战心,皆不再顾及主帅命令,纷纷后撤。怎奈火势迅猛,不断有人被火海吞噬,惨叫声直震云天。
四将坐在楼顶上不禁看傻了眼,他们皆是从军数十年,身经百战,可何曾见识过这等波澜壮阔的场面。
“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刘驽笑着向四人问道。
四将见贼军败退,心中乃是大松了一口气,皆是对面前这位刘大人心怀愧疚之意,暗道千不该万不该怀疑他与朱温窜通卖城。
四人思索一番,纷纷作答。
“火势甚大,城墙多被烧坏,应该派人等火熄之后赶紧修好城墙。”
“依末将之见,应当趁胜追击,派一部人马杀出城去,将贼军杀个片甲不留。”
“哎哎哎,你们说得都不对,要赶紧安抚人心,将胜利的消息告诉所有百姓,这样人心方能安定。”
“哈哈,你们都不对,依我之见还是听刘大人的吩咐吧!”
这人说完后,四将哈哈大笑。
刘驽微微一笑,晚风微撩,他感受到了友谊的气息。
第四百九十节 出泥不染()
他伸手彻底解开了四将身上被封穴道,四将顿感身体一松,纷纷站起身,准备听候他的调遣。
他笑着朝四人伸出三根指头,“诸位,眼下其他事情概不足虑,我只请你们做好以下三件事情!”
“甚么事,还请刘大人吩咐。”四人纷纷撸起袖子,表示愿意奋勇向前。
“三件事没有其他,便是吃好,喝好,睡好!”刘驽看着四人,眼中满是笑意。
他决定兑现先前的诺言,天亮之前从安定门的城墙上撤走所有人马。
四人听后皆是不敢相信。
“啊,三件事就这么简单?”
“这……这算哪门子事情啊!”
“眼下敌军并未远去,刘大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啊,刘大人还是三思为好。”
“事情并非你们所想象的那样。”刘驽冲四人摇了摇食指,“今晚你们必须歇息好,因为你们只有一个晚上。后面你们若是还想再有这样的机会,只有两种情况,彻底打赢敌人,或是入土长眠。”
四将见他不像是在说玩笑,于是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最终下了决心,由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刘大人,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就带着众兄弟下去歇息了。若是敌军有甚么风吹草动,还请刘大人及时支援我们。”
刘驽淡淡一笑,“这个自然!”
他双臂一振,一股旋风自周身激起,将四人连带身下的座椅托至半空。他纵身一跃,旋风急转,四人随风从屋顶窟窿坠下,正正地落在岗楼中的地板上,位置与原先相比竟一丝未变。
四将见状惊得直咂舌,随即起身与刘驽告辞。四人走至门口后,凑在一起又是低语了一番,结果又都折返了回来。四人来到刘驽面前,齐齐从腰间解下虎符,交至他的手中。虎符乃是精铁打造,表面花纹繁复,极难仿造。
“你们这是作何用意?”刘驽手捧四枚兵符,笑着问道。
四将已商议好说辞,齐声道:“从今往后,雍州城的安危全系于刘大人一人。还请刘大人收下兵符,今后我们四人都唯你马首是瞻。刘大人说要去东边,我们绝不去西边!”
刘驽听后哈哈大笑,将虎符复又塞回了四人手中,“我与诸位相交,全靠忠义二字。至于兵符还请收回,否则过两天你们可就带不了兵了。”
四人面面相觑,商议后又由其中一人劝道:“刘大人既然不肯收下兵符,那还请与我们出去,和外面兵士见上一面,他们都想一睹大人的风采。”
刘驽当然明白四人的用意,他们不过是想为自己在将士们心中树立威望。他思虑片刻后,点头道:“这个自然!”
他随四将走出岗楼,来到城墙之上,只见乌焦的城墙上火焰未熄,多处地方上依然浓烟滚滚。
一众守城官兵整齐列队于城楼下,皆遥遥望向楼梯这边,似是等待已久。当刘驽走近楼梯,将手搭在扶梯上时,数千炽烈的目光皆是齐齐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众人见他从岗楼里走了出来,顿时群情激昂,齐声喊道:“刘大人,威武!刘大人,威武!”
欢呼雷动,直干云霄。其中要属那个身穿红甲的张德芳喊得最为带劲,此人似乎早已忘了自己的父亲仍然处于软禁之中,每一次都将拳头举得最高。
刘驽在四将的簇拥之下,朝城楼下走去,数千兵士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他朝众官兵做了个手势,示意停下呼声。
他手势一下,安定门前顿时万籁俱静。众人皆是屏声静气,准备聆听他的训话。
他仰头长叹一口气,夜空中一轮皓月清冷,他轻轻地将胸中的浊气吐了出来,头脑因此得生出一丝清醒之意。他从空气中嗅出一丝为先之意,若是自己没有猜错,黑暗中某一双眼睛应该正在紧紧盯着自己。
他回头望向四将,“诸位将军,我想了一下,今天这话还是应该由你们说。若是没有你们,雍州城早已陷落,难以留存至今。”
四人一听愣在原地,有人执意请道:“刘大人,难道您就真的不说上几句吗?”
刘驽摇了摇头,“不说了,四位将军不要客气。”
他执意拒绝这次训话,觉得稍作低调对自己来说或许不是坏事。
“可是,将士们已经等你好久了!”一名将军道,他的话乃是肺腑之言。这些兵士自从赶跑贼军,便一直留在岗楼之下,只为了能亲眼目睹刘大人的风采。
而对于四将来说,他们之所以请刘驽出来,本就想让他在众官兵面前露一露脸,让大伙儿今后都好好服从这位足智多谋的主帅。
刘驽继续摇头,“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请你们帮我将张德芳叫过来,我想见一见他。”
四人实在无法,也不好强求,只得派亲随军士下到人群中,将张德芳叫了上来。张德芳抬着头,本在聚精会神地望着楼上,只等刘大人训话。可等了许久,这位刘大人却迟迟未开口。
他正觉蹊跷之际,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急忙转过头,“是谁!?”
“是我!”那人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竟然找我,真的是我?”张德芳心中一阵狂喜,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城楼上的刘大人不知甚么时候身影子已悄悄消失不见。他跟着来人离开人群,走过不少残壁断垣,最后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尽管此处没有灯火,可月光如水,照得街道清亮。
他远远地望见一名披着长发的青年人站在前方,魁梧坚实得好似一块黑岩。
他识得此人正是指挥大伙儿用火计逼退贼军的刘大人,忙向前急走了几步,双手抱拳,便要拜倒在地,口中道:“参见刘大人,是您要找我?”
“是的,你的大名令我如雷贯耳!”刘驽冲着他咧开了嘴,牙齿雪白而整齐。
张德芳一听纳了闷,“大人,我不过是一名副将而已,论起守城的功劳,远远不及几位老将军。”
刘驽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几位老将军本就是好人,可你确实出淤泥而不染,着实不容易。以前我不相信人有天性,见到你我算是信了。”
第四百九十一节 铁匠丁铁()
张德芳不是个笨人,虽然为人豪气,但向来粗中有细。他挠了挠头,“大人,你专门找我来,不仅仅是为了夸我吧?”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城中万余官兵,你琢磨着能调动多少人?”刘驽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充满期望。
张德芳嘿嘿一笑,“这个可不好说,若是各位将军都在,那凭我自己的脸面能调动两个营不成问题。”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可若是我拿出我爹的兵符,那全城的官兵都得听我的。”
刘驽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说,你爹的兵符在你这里?”
张德芳得意地一笑,“嗨,反正我那个爹也不要,他是八百年不进兵营一趟的人。我拿了他的兵符已有许多时日,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眼里呀,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便是美女子。”
刘驽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如此甚好。”
他凑到张德芳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又道:“你带着人马只需如此做,那便万事大吉。”
张德芳听完后是神色一变,“大人,我们天天和贼军打仗,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刘驽微微一笑,道:“为将者应当从一叶而知秋,见一滴而知沧海,正所谓见微知著。有些事情眼睛无法看见,便只能靠心去领会了。城外的那些义军退而不散,这说明他们心中仍有所凭仗。”
张德芳听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打碎他们心中的这份凭仗?”他捏紧了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他转念一想,心中又生出疑问,“大人,如此大事你为何不让四位将军去做?”
“城中难保有敌军的细作,知道的人若是多了,自然难保事情不会外泄。”刘驽耐心地向此人解释,他笑道:“虽然你我仅是初见,但最愿相信的人便是你。”
“为甚么?”张德芳摸了摸脑袋。
“一个人若是能够做到抛弃荣华富贵,只会活出自己。那还有甚么功名利禄能够引诱得了他?”
“大人,你说得太对了。”张德芳一拍大腿,喊道:“知己啊!”
刘驽哈哈大笑,“那你我便如此约定了!”
“好,一言为定。苍天在上,今天的话我若是泄露半句,便身中万箭,死无葬身之地。”张德芳性子彻底放开了,发起毒誓来也是张口就来。
“不用发这种毒誓,我相信你。”刘驽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德芳眼珠转了几圈,“大人,可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凭我一人之力,实在有些势单力孤,怕是很难将此事办得周全。”
“不用担心,我自会派人去策应你。”刘驽笑道。
他想到了城外那一直未曾露面的那五百武林人士,此时这些人即将成为事态将会如何发展的关键。既然自己已经打败城外义军,为雍州城的官兵赢得喘息之机,那这些人不管是冲着仁义还是利益,都应该很快要出现了吧?”
“既然如此,那大人尽情放心,我一定竭力向前,为报销国家死而后已。”张德芳双目圆睁,一副铁胆虎将的模样。
刘驽笑眼看着他,“不要言死,世人虽多,但英雄甚少,死一个便是少一个!”
张德芳跟着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那就借大人吉言。”
“嗯!”刘驽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