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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大事已定,明天的可汗葬仪,要么你替我去吧!”刘驽尝试着向她问道。
“怎么,你不想去?其实我也不想去。”谢安娘抬起了头。
“我去了反而不好,别人会以为我有称汗之心。”刘驽叹了一口气。
“那你不去的话,总得有人主持葬仪吧?现在新的可汗也没有。”谢安娘开始为他考虑。
“新的可汗明天就有了,我已经安排妥当。”刘驽答道。
“是谁?”谢安娘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刘驽并不想有丝毫隐瞒,于是托盘而出,“颐敦,粘珠可汗的遗子,他将来会成为众多轮值当班的契丹可汗中的一名。孙梅鹤已经将他带回来了,这孩子现在长得挺高,到我腰这块儿了。我打算让他继承耶律适鲁的姓氏,改名叫阿保机!”
“可汗轮流做?你这是想取悦所有人,同时安抚自己的良心,可是这样做很难。”谢安娘一针见血地指出。
刘驽低下了头,“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说不上取悦所有人,让他们都做一做可汗,才会知道其中的苦处。颐敦这个孩子不错,他有遥辇氏的血脉,同时也非常机敏。耶律适鲁若是还活着,定然会喜欢他。由他来继承耶律适鲁的姓氏,再合适不过。耶律适鲁为这片草原做了那么多,不该被人们随随便便遗忘。我已跟耶律大略等人定下规矩,以后那轮班可汗的位置,八部夷离堇每人一次只可担任三年。等耶律阿保机作为契丹迭剌部的夷离堇长大时,总有一天会轮上他担任可汗之位,到那个时候,人们自会想起耶律适鲁。”
谢安娘忍了好久没有说话,这时开口时说道:“我倒不希望别人记住耶律适鲁,你知道他伤害过我。”
“对不住了,我一时糊涂,不该和你说这些!”刘驽忙道。
“也没什么。”谢安娘微微一笑,“明天的葬仪我替你去,回来后告诉你消息。”
“好!”
第二天,整个营地中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氛,临时搭建起的土台方向传来悲恸的哭声。在刘驽听来,这些哭声有的真实,有的虚假。哭声中同时夹杂着萨满的诵经声,与哭声一样,有的真实,有的虚假。
直至黄昏时刻,草原上方才又一次静谧下来。众人应是已经开始在准备那燔柴礼,迎接第一位轮班可汗的诞生。
刘驽躲在谢安娘的帐篷里剥栗子,一整天没有停过。待谢安娘归来时,他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栗子。
“葬仪举行得怎么样?”他抬头问道。
“都是照你的意思办的,耶律适鲁的丧车已经上路了,耶律大略派了五百兵士护卫。萧夫人一直在哭,也不知道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耶律适鲁。直到丧车走的时候,她还跟在车后哭。”谢安娘带着一脸倦容在榻边坐下。
“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回到迭剌部的故地吧,毕竟那个地方能让她想起太多的事情。”刘驽淡淡地说道。
“应该跟你解除了她的兵权也有关吧?听说那个可怜的女人昨夜刚返回自己的帐篷,便得知自己的人马被悉数调离的消息,她好像骂了你一夜。”谢安娘笑道。
“连你也觉得她可怜了。”刘驽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啊,连你这样的老实人都骗她了,她能不伤心么?”谢安娘拿来一个铜盆,帮刘驽装起案上满满的一堆栗子,“你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吃栗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驽低下了头,“为先可汗剥的。”他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转而问道:“今晚的燔柴礼你怎么不参加,听说要选出第一位轮班可汗?”
谢安娘白了他一眼,“想知道新可汗是谁,我问你便可。虽然你足不出户,但是谁都知道,如今契丹八部的政令皆出自你口,若是你不开口,外面没人敢蹦跶哪怕一下。”
刘驽微微一笑,不愿再隐瞒她,“第一位轮班可汗可能是越兀部的夷离堇,此人一直忠于耶律适鲁,并且野心也小,不会入侵中原。”
“那也不一定,除了你这种怪人之外,任何人只要有了兵权,都会生出野心来。”谢安娘收好栗子,将铜盆放到一边。
“兵权我已尽数分给了保忽吉和隆泰,他二人分管左右大军。同时将汗王亲卫增至两千人,以嘉奖耶律大略的功劳。新可汗即便心有想法,有此三人在,他也是无计可施。”刘驽答道。
“果然如此,我就说你不会如此随便让一个人当了可汗。这第一位轮班可汗也真够可怜的,处处受人钳制。”谢安娘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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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公元908年,耶律阿保机在一次燔柴礼上平定契丹各部夷离堇,成为数十年来契丹第一位终身可汗。或许是由于身世的缘故,他对汉人素无成见,任用汉人韩延徽等,制定法律,改革习俗,创造契丹文化,发展农业、商业。公元916年,群臣及诸属国上尊号曰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在位二十年,即帝位十一年,人称辽朝太祖。
第三百九十五节 告别草原()
刘驽对她一笑,端着盛栗子的铜盆便要出帐。
谢安娘见状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看星星。”刘驽笑道,转身出了帐。
谢安娘有些不放心,从榻上抓起一件大髦便追了出去。她悄悄地跟在刘驽身后,见他绕过了很多营帐和篝火,来到了一处悄无人息的坡地。只见他席地盘腿坐下,端着一盆栗子边吃边自言自语。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你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歇着了。”
“你隐忍了多年的那些龟孙子,我都帮你料理了。”
“颐敦那个孩子不错,我很喜欢,他不会辱没了你的耶律姓氏。”
“你不要怪我改了可汗继承的规制,只要这样才能减少争斗。并且我是中原人,总有一点私心。”
……
“哎,总之你在那边好好的吧,千百年后谁不是成了一杯黄土,你这辈子已经值了,千百年后仍有人会记得你。”
谢安娘听他说了很久,不忍心上前打扰,本欲转身离去,不慎踢中脚下一根枯木,发出骨碌碌的动静。
刘驽转头看见了她,“你怎么来了?”
“总是不见你回来,所以出来看看。”谢安娘走过来,将大髦为他披上。
“多谢!”刘驽心中感到一丝温暖。
“我先回了,你也早点吧。”谢安娘冲他笑了下,并无逗留的意思,转身离去。
“嗯。”刘驽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
谢安娘返回帐篷后在榻上辗转反侧,直至凌晨五更,她见帘门口闪过一丝光亮,进来的人是刘驽,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彻底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太阳高升,阳光普照,刘驽正在与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在帐外摆案饮茶。
她认得出这人正是遥辇氏的三王子,那个被耶律适鲁关了五年的遥辇泰。
遥辇泰的声音十分愤怒,只差将手中茶杯捏碎,“我遥辇氏的江山,怎能落在他姓手里!?颐敦是遥辇氏的血脉,他怎么能姓耶律!?你散去我的心腹将领,剥夺我的头衔,你不是我的徒弟,你是我遥辇氏的掘墓人!只要我遥辇泰能活一日,他越兀氏就别想坐稳这个可汗的位置。”
与他相对的,是刘驽良久的沉默。
谢安娘见此情形,心中闪过一丝痛楚。她走出帐外,对二人说道:“茶水凉了吧,我给你们热一下。”
不等二人回应,她便将壶拿回了帐内,放在火炉上加热。帐外遥辇泰激烈刺耳的话语清晰地传进帐来,此人在被关押五年之后,似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望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思索了一阵,接着从头上取下一只发簪,在壶中水里搅动了几下。簪中宝珠里藏有的剧毒鹤顶红,经由簪管流进水中。刘驽乃是百毒不侵之体,此毒对他并无害处。
水热之后,她提着水出了帐,为两人添满了茶杯。
遥辇泰应是骂得口干舌燥了,于是端起茶便咕噜咕噜一口饮完,继续对着沉默不语的刘驽骂道:“刘驽,你若还是我的徒弟,便该将兵权收回,交到我的手里。你是我的徒弟,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等我成了可汗之后,定会……定会……定会……”
他一连说出四个“定会”,接着口鼻开始冒血,面孔发紫。扑通一声,魁梧的身体往后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刘驽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向谢安娘怒吼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做?”
他的怒吼似是刺痛了谢安娘的某根神经,谢安娘咬了咬嘴唇,眼眶热泪欲滴,“只要他活着,你的一切安排便会付诸东流。你下不了手,我便替你做主,反正我早已经是别人眼中的坏女人。”
刘驽恢复了沉默,良久后方才说道:“任谁被关了这许多年,一时间也无法恢复理智。我本想等他骂完了,消气了,再跟他解释的。”
谢安娘低声道:“他不会变的,我看得出来。”
刘驽叹了一口气,既然人已死去,说别的话已是无用,“我六师父曾经说过,他死后要在他的坟堆上洒满草籽儿,等草长高了,便能作骏马的口粮。”
谢安娘抹了抹眼泪,“我这就去办!”
“算了,我们一起去吧!”刘驽从地上扶起了死去多时的遥辇泰,将他放上一匹马背,牵着马往营地外行去。
谢安娘紧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来到一处山坡上,刘驽解下腰刀准备挖坑,发现不远处噶尔海正在祭奠他的二弟乃木器和三弟呼威。两座墓堆相依而建,显得无比亲密。
他望了眼噶尔海落寞的背影,又望了眼马背上的遥辇泰,乃是叹了口气,迎着风继续往前行进。
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他运刀疾挥,泥土翻飞。须臾之后,一处方坑呈现在两人的眼前。
他将遥辇泰的遗体从马背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遥辇泰双目犹睁,他只得为其抹下了双眼。
一阵刀光过后,泥土重新填回了坑中,新土堆垒而起,状似一座宝塔。他曾经听顿悟后的那喀巴说过,僧人死后将骨灰装入宝塔,来生修行或可成佛。他不期望六师父来生能够成佛,只愿其来生不再生于帝王之家。
此时谢安娘已寻来不少草籽儿,盛于裙布之中。她玉手盈盈握起一把,洒在遥辇泰的坟头,“三王子,对不住了。你和我都是苦命人,来生还是做普通百姓,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绿色的草籽儿装点在泥土之间,颇有几分活意。
刘驽静静地看着她撒草籽儿,“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长出草来。”
“是啊,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返回中原了。”谢安娘接道。
“你真的想回吗?”刘驽问道。
谢安娘不禁打了个冷战,“我……我不知道。”她不禁想起来那个阴森森的大太监田令孜。
刘驽低头想了片刻,之后抬起头向她征求道:“如果你愿意,不妨跟我一起走,两个人总能有个照应。”
“不,我要回去找铜马。”谢安娘干脆地答道。
她宁愿一人散落江湖,也不愿与一个看轻她的人痴缠。即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