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樊落再见李全,正是巡营归来之时,远远的,便闻黄风中飘来的阵阵低泣。
不似女人的嘤咛,也不似孩童的嚎啕。圆圆的脑袋顶着枯黄的短发,耷拉着,正拿着湿布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拭尽那壮汉满脸的尘土。
不意间,一滴泪便又落至那人颊上。双肩一抽一抽,连忙擤鼻抹泪,手背搓得黑脸通红,喉间便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地上躺着的便是他近卫营的十夫长,面容安详,唇角伴着微弧。若非喉间那森然血口,远看过去,只是睡了。
樊大将军停下了脚步,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低泣的小兵,一贯淡漠的双眼此时居然满是好奇。
一旁的左右营副将见他停了,自然也顿了身。
眼一瞄,身着红袍,那一向以火爆脾气著称的韦右将,立马横跨一步,掀袍大吼,“哭哪门子丧啊!喂,你,臭小子!哪个营下的!”
其实这话是白问,小兵一身乌甲,唯有将军的近卫营有这装扮。
身首异处,魂不归兮,这在沙场是常事。可稍不注意,便会引起士气大落。韦右将觉着自家将军好脾气,该帮他好好管教一下了!
李全身子一颤,转身,露出了兔子般的红眼,圆溜溜的小心瞅着他,鼻子一吸,看上去分外的委屈。韦右将喉一噎,训兵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上哭成这么个熊样的!
“韦将军,”一旁的老兵连忙跪下行军礼,苦笑着,“王头走了,这小兵和他格外投缘,呵呵,您大人大量的,就……”
可韦右将立马打断,“喝!我们征远军啥时成带娃娃兵的?还带求情的?十杖军棍,你替他挨?”
十杖军棍,不重,却也不轻,人身肉长的,痛个一宿是难免。顿时,迟疑间,那老兵便也不敢吭声。
可就在这时,却只见樊将军抬手,挡在了韦右将面前,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走”,便先一步走向营帐。
看来,那军杖是逃过了……
老兵刚想松口气,却见那李全像是吃了豹子胆般,居然直直的扑到将军的面前,央求着,“将军!小人愿意领这军杖!只求您,只求您千万别烧了头的尸首啊!”
冰封的脸动了动,低头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小兵,一身尘土一身血。
“将军,家乡老人说过,这肉身一定要埋在黄土中才可保魂魄不失!如果烧了,这就去了三魄,下一世就会堕入牲畜道的!”李全冲着自家的将军拼命磕着响头,全然不顾的大喊着,“将军!您行行好!让我挖个坑埋了王大哥吧!等来年让他们家人来收个全尸!让他来世大富大贵,好人命!”
一旁的老兵顿时青了脸,冷汗涔涔的下了,连忙压着这楞小子的头,直想压着他入黄土,干脆埋了得了!
“死小子!你当这还是你的守卫营吗?咱们军中,有咱们的规矩!”
“可,可是……”
“你埋?”突然,清冷的声音令他们打了一个寒颤。李全认得,这是将军的声音。
而这似是破例的口吻顿时让李全心头一喜,连忙抬头,看着自家将军那如玉般的脸庞,暗咬牙,“是!小的埋!”
琉璃般的眼动了动,然后抬首遥望着某一处,将军再次低问着,“你埋?”
李全愣了愣,不明所以的顺着那目光转身望去,瞬间便青白了脸。
不知何时,左右营军士已清出寅时遇袭时罹难的兄弟。数百人,层层迭迭,堆积一处,远望竟似一小土堆。白肉黑血,沿着一旁沟渠,染成了一片黑土。
顿时,李全先早好不容易压下的胃又开始闹腾起来,脸色青白交错之间,突然又闻一句,“你埋?”
那是将军的声音。
抬头,李全望着在心中如若神明的将军。
只见他神情淡漠的环视四方,看了眼左右副将,又看了眼一旁整理善后的兵仕,最后,才低头看着李全,满眼森冷。抬起那裹在军袍下的手,轻按着自己胸口,按着乌甲,将军再次低问着,“这些,你都埋?”
三声“你埋”,如叩心弦。瞬时,李全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跪坐着,身子无法动弹分毫。他想,他明白将军的意思了。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些,全是京城文人的梦。
现下,还未到战场,埋个百人入土不是难事。可日后呢?千人?万人?李全只有一人,他能埋得了多少枯骨?亦或当李全也魂断沙场时,谁来埋他?
到那时,恐是谁也顾不上这些了……
一把火,便烧得干干净净,至少,不用曝尸荒野,果了野兽的腹。
樊落看着那个小兵抓着他军袍的手,先是猛的攥紧,颤抖片刻,便突然脱力般,滑了下去。
于是,樊落的目光也顺势移向了那个当了他五载近卫营兵头的大汉,“摘了他的牌子,烧了。”
最终,王虎还是落个烈火焚身的下场。
突然,李全似是想起什么,猛的扑到王虎的尸身上,翻起他的内襟。就在众人惊诧之时,却见他松了口气,抖着手,从内里,居然掏出了一双孩子的虎头鞋,递给了刚才摘牌的管事,“这是王大哥给他未出世的娃带的,大哥您能不能帮着也捎回去?”
猛的,一旁刚才护着他的老兵一机灵,一伸手抓着李全的头又往黄土堆上死摁!“将军,王兵头他不是有意违反军纪的!”
军纪如铁,征远侯座下的征远军,不得在战时离营谋私。王虎他为了买这虎头鞋,出了营,偷偷的犯了军纪。算下来,李全则犯了知情不报。
可这军纪,李全确实是不知啊!只是吃了一口的黄土,顿时,他也觉着不妙了……
“军杖十棍!”冷冷的,毫不顾念五载的情份。
话音刚落,一声号令,十记闷棍“啪啪”的直直敲在了李全的臀上。
咬着牙刚才哭成个泪人的小兵,这回儿,硬是没有号一声。那双小巧的虎头鞋,被他紧紧的护在胸口,便死也不让别人夺去。
伴着喊号声,樊落转身向着营帐走去。
一旁,韦右将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我说,这十棍不是还是打了?那刚才还推托什么啊?”
杨左将回望了那小兵一眼,平凡的脸上,带着玩味,“你那是泄私愤,师出无名。而将军是依军法处置,怎能和你相提并论?”
韦右将“啧”了一声,不甘的一口咬定,“反正,就是打了!”
近侍
将军帐内,早已坐了一人。
羽扇纶巾,青衫儒袍,一双俏生生的桃花眼,滴溜的转着打量入帐的三人,“怎么这时才回来?书生已经恭候多时了!”语毕,拿起一旁青花瓷杯,啜了口清茶。俨然之间,便来到了哪个阳春三月的俯衙后院!
“方无璧!”韦右将看他那轻闲样便恨得牙痒痒的,“少他妈在那说风凉话!你怎么不去巡营?”
只见那青年满脸不屑,摇着羽扇,冷哼着,“这种蛮夫的体力活,岂是我方无璧做的?”说完,那对桃花眼还上下翻飞打量着韦右将,一脸不屑。
“臭小子!”撩起袖子,气红了脸的韦右将直想上去撕人!
“咳咳!”杨左将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眼神示意着一旁,“将军在这!”
不知何时,樊落已经坐在主位上,看着桌上那副军图。如玉的脸上依旧一派漠然,仿若四下无人一般。
奇异的,刚才还冷嘲热讽的人当下收了声,互瞪一眼,便各就各位。
“伤亡如何?”如冰般,冷然的声音。
杨左将抱拳,平凡的脸上一脸狄直,“左右营合计伤亡逾百人,中军伤亡近千。”
“是啊,樊兄,好大的声音啊!吓了我一跳,刀剑脆击,杀声振天的,原来这就是沙场啊!”一旁军师方无璧摇着羽扇,赞叹着。
顿时,韦右将又不屑的冷哼一声。
沉吟了片刻,樊落才问,“有没有受伤?”显然,这话是冲着方无璧的。
眼一亮,方无璧拍着自己的胸,只闻里面居然发出一阵阵脆响,“樊兄放心!天蚕丝坐阵呢!伤不了我!”
那是当然,当今兵部尚书的宝贝独子,若不是为了能有些功绩,日后平步青云,又怎么舍得他来这滚滚黄沙中?尤其是这些护身救命的东西,更不会少分毫!
这,也是直性子的韦右所不喜的地方!什么玩意儿!一个纨绔子弟不在京城泡姑娘的,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不过显然,方大公子对于那些只存于书本上的沙场以及眼前这活生生的“战神”,是一派神往之情。
樊落点了点头,算是作了回应,然后才轻轻的丢出一句,“有细作。”
“……”顿时四周,一片静默。
的确,十万大军交错分布,可对方居然只在瞬间直攻将军营,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杨左抱胸,略有所思,“那细作会不会混入边关守军之中,趁此次编入我军?”毕竟这事,并不属少数。
思索片刻,杨左又微叹,摇了摇头,“原本活捉了些俘虏想拷问,可惜都是哑巴。”说到这,连他都不得叹服,夜袭军显然有备而来,除数千人均是精锐之外,居然还事先毒哑了自己,完全便像是死士。
突然,樊落唰得收了桌上的军图,干脆的丢下一句,“明日杀俘,祭旗,行军。”便起身旁若无人的解开乌甲,一件件的丢在地上。
左右将对视一眼,跟着将军多年当然明白这意思。探子来报,西狄军早在多日前退居数百里,仅留下几支小队,刺探着我方军情。
而他们将军这人,可不是什么玉面菩萨。杀他一分,必还十报!
等他们出了营帐,摇着羽扇的方无璧看着四下无人,诡笑一声,欺近樊落,贼贼的说,“樊兄,刚才敌袭时你那近侍中了一箭伤了心肺,被大胡子救了下来。可是听说得留在后方休养不能伺候你了。你看,要不要到我帐下挑几个伶俐乖巧,‘善解人意’的?”
一对好看的桃花眼,便被这眉眼中的轻浮给糟蹋尽了。
扔下乌甲的动作顿了顿,樊落低下头思索着,莹白如玉的颈背让方无璧有色心没色胆的咽了咽口水。
“那个小兵……”
“啊?”眼珠子转了转,方无璧回神,想起方才在帐内听到的动静,“那个刚挨了板子的傻子?”
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就是他了。”
“……”顿时,这方无璧急摇羽扇浑然忘我的,暗想,哪个国色天香的抵得上本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小倌?待会儿好好瞧瞧去!
==========================
李全提着一盆水缩着脑袋,战战兢兢的进了将军帐。却不留神,脚下一绊,一盆水差点直接往端坐在案前的将军身上泼去。
幸亏参军多年身子骨还算灵活,下盘马步一跨,重重的踩在地上,险险的稳住了身。
“咝”的,倒抽口气,一个不慎,李全那可怜的屁。股又开始阵阵的抽痛起来。十杖军棍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重重的木棍打在肉长的身子上,伤不了骨的也会伤了筋。
现下,就算李全不看,也知道自个儿的屁。股蛋上必定大块大块的乌青堆在那里。虽然不影响行军,但也得小心着才行。
贼贼的抬头,便见那端坐在案前的始作俑者。
将军营帐分两层,外侧书案议事之用,内侧放着床榻休憩,中间隔了层厚厚的帷布。
昏黄扑闪的烛光下,将军长发披肩,那如玉雕般的侧颜闪着莹润之光,凤目飞挑入鬓,黑眸深如幽潭。眉间一点腥红,像是女儿家的朱砂印,可却透着森冷,泛着一股诡媚。
李全咽了咽口水,小心的瞄了眼正提笔疾书的将军,想起了稍早些的事。
挨了棍子后,提着裤子刚挪进近卫兵的帐内,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