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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贵眼睛仍盯着城门,思索片刻,道:“咱们再等一炷香时辰,确定一下每队巡逻守军经过的间隔,然后再动手,大将军的人马此时估摸已到城外了,只待咱们得手,打开城门,此城便落入咱们手中。”
周围众将士皆点头应命。
众人于是继续蛰伏下来,静静地盯着城门甬道。
一炷香时辰后,薛仁贵掌握了巡逻守军的规律,大抵已有了六七分把握了,于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忽然扬起右臂,狠狠朝前一挥。
此时一队巡逻的守军刚过去,视野中只剩下城门甬道内的两百守军。薛仁贵一行数十人趁着夜色漆黑,猫腰朝甬道突进,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响箭划过静谧的夜空,忽然在半空炸响,守军们立马察觉到不对劲,正在警觉地四下张望时,潜伏在城南各民居暗巷里的近五百唐军纷纷现出身形,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朝南城门飞奔而去。
守军们正在紧急追查响箭来源时,薛仁贵和身后的数十名将士已接近了城门甬道,时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城门甬道上方亮着火把,薛仁贵等人一直潜行到甬道下时,才被守军发现。
依稀看得出这群人是叫花子打扮,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刚听到一声响箭炸响,甬道外又出现数十个叫花子,显然是不怀好意,总不可能是找守军讨宵夜吃的吧。
当下甬道内的守军愣过之后,马上平举长矛,用棒子话高喝了一句什么,薛仁贵根本没兴趣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断然一声暴喝:“动手!”
身后数十名唐军将士一拥而上,纷纷亮出怀里藏着的小巧匕首,如猛虎扑入羊群,毫无顾忌地开始厮杀。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的寂静,城楼上的守军也被惊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顿时朝城门甬道奔来。
而甬道外数十丈处,近五百名唐军也即将飞奔而至,薛仁贵浑若不觉城楼上守军的呵斥叫骂声,掏出匕首看准了甬道内一名身披铠甲看似将领的家伙,守军将领恰好也看见了他,二人一对上眼,顿时知道自己找到了目标,一声不吭地迎上去。
历史上的薛仁贵是高宗时期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将领,论武力自非敌国一名寻常守城门的小将领可比,二人刚一交手,各自的兵器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迸出一点火花,敌军将领被震得双臂发麻,顿觉自己绝非眼前这人的敌手,心下不由一沉,于是心也乱了,应付薛仁贵一招接一招的杀招之时,尤不忘扯起嗓子嘶声大喊了一句什么。
本就不如薛仁贵的武艺高强,这心一乱,神属一分,敌军将领顿时露出了破绽,薛仁贵抓住机会,飞身而上,漆黑中一抹幽冷的白光闪过,敌军将领的动作突然停滞,保持着防守的动作呆立不动,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扔了兵器双手捂住脖子,浓稠的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很快洒满一地,将领捂着脖子,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声,最后生机尽丧,重重扑倒在尘埃中。
薛仁贵喘了几口粗气,弯腰在敌将尸首上擦尽了手中匕刃上的血,然后放声喝道:“城门敌将已诛,马上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寻找甬道内的干草枯木,在城门前点火,策应大将军入城!”
说话之时,五百唐军早已赶到甬道内,一部分与甬道内的二百守军杀作一团,另一部分则堵在城楼通往城下的石阶出口,与城楼下来增援的守军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城中忽然敲响了急促刺耳的铜锣声,哐哐哐响彻夜空,分守各个方向城门以及睡在瓮城营中的守军纷纷被惊动,抄起兵器便朝南城门蜂拥而来。
以有心算无心,突袭之下,甬道内的二百守军很快被诛杀干净,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吊桥的绳索也发出倒牙的咯吱声,慢慢地放下,横在护城河上。
城门外,信火点燃,火势窜起,映亮了夜空,城门外不到三里处,忽然也亮起了火把,一支,两支,百支,千支,昏暗摇曳的火光下,一片黑压压看不见尽头的骑兵静静地伫立在城外,待见城门大火燃起,城外队伍中发出一声暴喝。
“杀——”
鞭花炸响,万人催马,隆隆的马蹄声仿佛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狠狠地朝城门席卷而去。
城楼上的守军依稀看到无数支火把,一支万余人的骑兵朝城门扑来,守军不由心神俱裂,吓得一声怪叫,转过身朝城下力竭声嘶地大吼起来,接着城楼上的守军紧急集结,弓箭齐刷刷地对准了城外的墙下。
守军快疯了,甚至连其他城门的守卫也顾不上,在守城将领绝望的嘶吼声中,全城所有的守军全部朝南城门甬道蜂拥而去,力求在唐军大队杀到以前重新关闭城门,此时唐军万骑正在策马朝城门飞驰,薛仁贵率领的五百唐军将士仍在苦苦支撑,咬着牙抵挡着潮水般涌来的守军,敌我全部使出了吃奶的劲,不计代价地疯狂厮杀互戮,随着唐军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接近,城内的守军也愈发疯狂起来,不要命地朝薛仁贵所部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双方皆是豁命以赴,你死我活。
“夺长兵器,甬道结阵!”混战中,薛仁贵放声高喝。
甬道内此时已躺满了守军的尸首,唐军将士们毫不迟疑地将匕首收入怀中,俯身拾起守军的兵器,在狭窄逼仄的甬道内排成数排,结成阵式后,手执长矛长枪动作整齐划一地朝外平刺。
马蹄声越来越近,守军也越来越焦急,眼看城门就要被唐军长驱直入,一种绝望的气氛迅速在守军中蔓延开来,而守军们的反扑也越来越疯狂,人人拼了命往前猛冲,往往是前胸迎着唐军的长矛,奋不顾身地被长矛穿胸而过,拼了性命也要对唐军劈砍出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刀。
然而,一切疯狂已是灭亡的前兆,无论守军再怎么拼命,城外唐军的铁骑已至!
为首一名披挂铠甲的唐军将领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内,人借马势猛地往前一冲,密密麻麻的守军顿时被冲出一道缺口,随即,后面的唐军铁骑紧随而至,无数支火把蜂拥入城,指挥夺城门的守军将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接着被策骑而来的唐军将领一记金瓜铁锤狠狠砸下,守军将领的脑袋顿时被砸得稀碎,身躯软软倒地。
将领已毙,剩下的守军却并未丧失斗志,李世民久攻高句丽而不克,高句丽将士的战斗力终归是有目共睹的,从将领到军士,皆是不畏死的悍卒,哪怕将领被毙,士卒们也丝毫不见颓败,仍拼了性命朝城门奋不顾身地厮杀,在这种唐军大部入城,完全没有希望的绝对劣势下,守军士卒们仍前赴后继,一批接一批地朝城门发起猛攻,试图将城门控制权夺回来。
一切的负隅顽抗只是徒劳无功,此时唐军入城者已有数千,后面的唐军铁骑仍在源源不断地涌进城内,如同决了堤洪峰倾泻而下,人力不可阻挡。
入城的唐军分工很明确,分出两千人马与城门内的守军继续厮杀,其余的数千人则分成十几股小队,以两三百人为单位迅速分散开来,有的奔上城头,歼灭城头守军,有的肃清游移在城内各处民居的零星守军,以及控制本城军政署衙和官员军官子女家眷等等。
如同李素事先猜测的那样,庆州城的守军大抵只有三千左右,一通厮杀过后,守军基本已被唐军歼灭,城头支起了火把,插在城楼最高处,代表高句丽的王旗被唐军将士夺下,轻蔑地扔下城墙,改换上李绩的帅旗,一个硕大的黑底金边“李”字帅旗在夜空中迎风招展飘扬。
换下旗帜后,一个不知名的唐军府兵兴奋地引吭高喝。
“得庆州矣!”
“大唐万胜!万胜!”
兴奋的情绪迅速传遍全军,庆州城内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嘶吼声,直到此刻,守军终于彻底崩溃,他们知道大势已去,事不可为了。有的守军士卒扔下刀剑,瘫软在地上绝望地痛哭,有的守军则宁折不弯,悲壮地执刀反手抹了自己的脖子,动作干脆而决绝。
李绩和李素是最后一批入城的唐军,李素策骑刚走进城门便下令。
“马上寻找官仓,快!抢在守军烧毁官仓以前,将官仓控制住!”
李绩身边的传令官急忙将命令传达下去,没过多久,城内东面传来一阵厮杀声,随即冒起一阵浓烟,李素提心吊胆地看着冒浓烟的方向,庆幸的是,浓烟渐渐变得疏淡,显然火势被扑灭了。
一名唐军校尉策马而来,兴奋地朝李绩和李素抱拳禀道:“幸得李少将军提醒,我们找到官仓时,一伙守军贼子正打算点火烧仓,被我将士就地格杀,并将大火扑灭了。”
李素关心地问道:“找到官仓了?官仓内所余粮草几何?”
“官仓内有粮草近半,全是小麦和黍米,还有少量风干的肉条和盐巴,末将估摸了一下,足够我军两月所需。”
旁边的李绩闻言不由大喜,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然后猛地一拍李素的肩膀。
“小子,干得不错!庆州城内果真有官仓,我军粮草之急解决了!”
李素也笑了,叹道:“总算不用吃那种黑乎乎的东西了,今晚我要吃烤肉。”
李绩大笑道:“好,得庆州城,子正占头功,今晚便破例多分你一些肉。”
李素也不客气,马上道谢。
李素的为人处世与旁人不一样,昨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是因为军中缺粮,为将者必须做出共患难的表率,今日破了庆州,得了官仓,军中将士无粮草之虞,大家可以敞开肚子吃了,这个时候再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就没必要了,演戏不必演全套,半套已足够,粮草已然有了保障,就应该提高一下个人的生活质量,反正像昨日那种黑乎乎的东西李素打死也不会再吃。
正打算拍马便走,李素忽然停下,扭头看着李绩道:“舅父大人,庆州城已破,城中百姓当如何处置?”
李绩笑容一凝,这是个难题,委实不好回答,按说以唐军向来的风格,破敌城之后屠城抢掠是很正常的,尤其在这种孤军深入敌后的凶险时期,城中百姓更没必要留下,全部杀掉更能震慑敌人,可李绩的性格与别的将军不同,他的阴险和残暴通常只在战场上表现,对于屠城,他并无太大兴趣。
沉吟半晌,李绩反问道:“依子正之见,当如何处置?”
李素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全放了未免太仁慈,全杀了未免太残忍,敌国百姓的性命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若无不共戴天之仇,委实没必要杀戮殆尽”
李绩目光闪动:“所以,子正的意思是全放了?”
李素想了想,叹道:“放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算是我为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积点功德,求个今生的福报吧。”
李绩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的女儿也是老夫的甥孙女,罢了,老夫也为她积点功德吧,放过全城百姓便是。”
二人几句话一来一往之间,全城数万条性命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阳世
仰头看了看天色,李绩忽然皱起了眉头。
“破庆州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泉盖苏文会如何取舍?”
李素懒懒地笑道:“以不变应万变,咱们先把庆州城占住,斥候派出二百里外,监视泉盖苏文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