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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争,而且必须赢,输就意味着死。
今日李世民下的这道旨意,若说得严重点,可以说已将李治推上了绝路。
离开了长安,离开李世民身边,他李治争太子焉有胜算?
李素的心也沉了下去。
现在他与李治的关系不仅仅是朋友,两人的利益也紧紧绑在一起,一损俱损,李治争不到太子,换了李泰上位,他李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死法不同而已。
“仔细说说,那个叫冯渡的人上疏后,朝中诸臣是什么反应?”李素沉声道。
李治想了想,道:“首先是冯渡一人独自上疏,父皇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冯渡的奏疏被留中不发,第二天,又有三位御史附议冯渡,同时上疏,请求父皇尽遣成年皇子赴任,父皇仍不理会,最后不知为何,朝中竟有半数以上的御史上疏,内容皆是附议冯渡,父皇这才重视起来,与舅父大人,房相等重臣商议后,方才做了这个决定”
“你舅父大人对此事是何态度?”李素目光闪动。
李治苦笑:“舅父大人并未表态,这个决定是父皇自己做的。”
李素冷笑。
这只老狐狸,道行真不浅,什么话都没说就把事情给办了。
李治哭丧着脸道:“子正兄,快帮我想想办法,我若赴任并州,将来肯定是死路一条,魏王兄若当了太子,我命休矣!”
李素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可以肯定,这次的事跟魏王脱不了干系,只有把你们这些成了年的皇子全赶出长安,他才有十拿九稳的信心当上太子”
阖目沉思半晌,李素喃喃道:“出手真够快的,不声不响便占了主动,逼得陛下做出这个决定,他的赢面越来越大,离成功几乎只差半步了”
李治试探着道:“要不我进宫去求求父皇?我与魏王兄一样都是嫡子,父皇必舍不得我离开他身边,况且父皇最疼我,若是求一求他,说不定他能答应呢”
李素摇头:“旨意已下,断无收回之理,你父皇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把你这个嫡子也算了进去,说明他已思虑周全,觉得你应该离京,或者说,你必须离京,求他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李治愕然:“父皇为何觉得我必须离京?”
李素看了他一眼,叹道:“因为你父皇要服众,要做给天下人看,告诉天下人你们李家的皇子无论嫡庶,皆一视同仁,身份尊贵的皇子都不能例外,那么世上的‘公平’二字,便多了几分分量,这对社稷统治来说很重要,皇家必须要树立起这样的威信,明白吗?”
“当然,同时也是做给朝堂诸臣看,连嫡子都舍得扔到并州去,还有什么人和事能例外?无形之中,陛下在朝臣心中的威信也更高了,甘心为大唐社稷效死命的朝臣也越来越多,这是收拢人心的好事,付出的代价是扔一个嫡子出去,换了是你,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不?”
李治呆愣许久,苦笑道:“当然划算,很合理,但不合情,当皇帝难道一定要面对这种残酷的交易么?”
李素点头:“如果你当上皇帝,这辈子一定也会遇到许多类似的选择,这是无法避免的,很多原本不太尖锐的矛盾,然而一旦上达天听,这个矛盾便已非常严重了,严重到无法化解,只能两相其害取其轻,该牺牲的,该当弃子的,无论多么舍不得,终归还是要舍出去,所谓‘帝王无情’,只不过是因为帝王经历了太多不舍而必须舍的人和事,渐渐变得铁石心肠,天下再无任何人和事能令他‘不舍’了”
李治颓丧垂头,长叹道:“这样的帝王,当起来有什么意思?我现在真怀疑自己争太子之位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李素笑道:“你可以做帝王界的一股清流,不舍便是不舍,想留下就留下,扔出去的东西永远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谁若不服气就一个字,‘弄死他’。”
看着李治三观崩塌的表情,李素悠悠道:“看样子,你后悔了?后悔争这个太子了?没关系,你随时可以退出,你一退出,我第一时间去抱魏王的大腿,他很看重我,对我的弃暗投明想必一定会高兴得原地爆炸,我这辈子照样活得顺风顺水”
李治回过神,脸有点黑:“谁后悔了?还有,‘弃暗投明’啥意思?我如此阳光开朗胸襟如海的伟丈夫,哪里‘暗’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 途穷问计(下)()
前程无光,身后是绝路,李治此刻的心情委实很复杂。
他今年才十六岁,却已深深感到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原来成年人的世界如此复杂,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算计起他来也是毫不留情。
不得不说,李素和李治二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素很清楚争储之战已经开始,双方如何谋划如何行事,大致有了个了解,他没想到的是,李泰的动作居然如此快,可以说,从东阳设宴的第二天,李泰可能就开始实施行动了,目的就是要把李治打压下去,排挤出去。
李素现在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一直以来自己总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能够预知大势,于是不慌不忙,总觉得自己像神明俯瞰生灵一般,万物所思尽收眼底。
然而他没想到现实狠狠教训了他。
无论如何,自己只是凡人,凡人不可能事事料敌于先,他们的反应速度和谋划之深远,在这件事上李素确实少算了一步。
现在要做的,自然是亡羊补牢,只要还活着,就永远有希望翻盘。
相比李素的冷静,李治显然有点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他发现自己不是当太子的料,稀里糊涂就被人暗算了,这还只是一个亲兄弟的暗算,将来若当上皇帝,要面对的却是成千上万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以他这种单纯的性子,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子正兄,真的还有希望吗?”李治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素。
李素正色道:“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里,都要心怀希望,正因为希望,人活着才有滋有味,永远不要放弃,哪怕置身悬崖峭壁,也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李治被感动了,眼神灼热地注视着他:“子正兄至理,治受教了,如今治虽身处绝境,但我不会放弃努力的!”
李素欣慰颔首:“孺子可教也,只有努力过了,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绝望,然后含笑九泉死也瞑目”
李治:“”
这鸡汤有毒!
“好了,美味的鸡汤喝过了,咱们说正事”李素转头看了一眼那盘失败的清蒸鱼,决定对它绝望了。
请李治到后院的凉亭内坐下,丫鬟奉上茶水点心,二人凭栏听风,茗茶雅叙。
“遇事不要急,你本已处在劣势,若不能镇定冷静,只知慌乱焦急,这场争储之战你已输了九成九了。”
李治深吸了口气,终于恢复了镇静,神色从容淡定,坐姿非常端正地轻啜了口茶水,才道:“还请子正兄指点迷津。”
李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说句犯忌的话,只要你父皇尚还在世,你的性命当可无忧,就算咱们运气不好,最坏也不过是魏王当上了太子,但那又如何?太子不是皇帝,决定太子人选的人是皇帝,哪怕已经是太子了,皇帝说废也可以废了他,所以你不要急,不可否认魏王比咱们先走了一步,但是,也只不过是一步而已,咱们步子迈大一点,三两步内便可超过他。”
李治点头,展颜笑道:“其实来你家之前我确实是很焦急的,整个人就像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下了悬崖,不过见到你之后,我突然不着急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想出办法帮我渡此逆境的。”
李素脸色一滞,再看李治时,却见他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李素顿时怒从心头起,这小混账越来越狡猾了,早知道反过头抱那个死胖子的肥大腿,至少人家丑得有特点,站一起突显自己的英俊。
“首先你要做的是淡定,记住隐藏自己的情绪,一定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不满,尤其在你父皇面前,更要谨慎说话,要表现得很欣然很顺从的样子,你父皇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此可教你父皇安心,同时也可迷惑魏王,叫他捉摸不透你的意图,令其自疑甚至自乱”李素缓缓道。
李治点头。
“其次,当着全长安人的面,大摇大摆去拜访我的舅父李绩将军,他是并州都督府长史,你这个并州都督只是遥领,事实上并州都督之权握在李绩将军手中,你去拜访他,便是做足了姿态,让长安的君臣都知道你对赴任地方并无抵触,反而很主动地请教并州的风土人情和官府军事等,这样一来,你父皇对你的表现更加满意了。”
李治有些不淡定了:“又是欣然顺从,又是主动请教,依子正兄的意思,难道我真要去并州上任都督?”
李素哼道:“急什么?要你做的这两件事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总之,你要给人一种老实听话乖巧的形象,这个形象对你很重要,哪怕在你当上太子后也要保持这个形象,等到你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那时你就可以像一只脱缰的哈士奇,想怎么奔跑就怎么奔跑”
“子正兄,何谓‘哈士奇’?”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坐直了认真听我说”李素沉吟片刻,缓缓道:“接下来呢,就是我该干的事了,这个死局必须破去!”
李治崇拜地看着他:“你想到办法了?”
“没有。”李素老老实实道:“这么快能想到办法,你是在侮辱你魏王兄的智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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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和征兆,但李素就是觉得此事与长孙无忌有关。
没有原因,只是直觉。
这个阴损主意一般人想不出来,魏王李泰确实聪明,但他的道行也不足以想出如此损人的主意,只有长孙无忌才有这个实力毁人不倦。
破局的办法李素暂时拿不出,或者说,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扭转这个劣势,圣旨已下,断无更改,想把李治留在长安实在是千难万难,虽然也是嫡子的身份,但在李世民存心“公正”的心态下,嫡子这个身份对李治并无太大的帮助。
李治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虽然没有得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已经不再担心,因为这件事交给李素接手了。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信心,李治对李素甚至有种盲目的信任,他总认为李素无所不能,任何疑难杂症到了李素手上总能逢凶化吉。
傍晚时分,王直从长安城赶回了太平村。
他是被李素召回来的。
在想出破局的办法以前,李素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多了解一些真实的内幕,自己就多一分胜算。
夜色降临,李素和王直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二人面前三样小菜,一壶烈酒,伴随着夏夜里的虫鸣蛙叫,和头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此情此景倒颇有几分雅意。
啪!
李素闪电般出手,拍死了一只停在胳膊上吸血的蚊子。
“雅”是给外人看的,遭罪的还是自己。
仰头饮了一杯酒,李素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喃喃叹道:“我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喝酒的地方那么多,我们为什么非要坐在这里喂蚊子?”
王直苦着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