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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素失神发呆,王直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李素,你咋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李素回过神,看着王直无辜且心虚的丑脸,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朝他拱了拱手,道:“我有一句‘彼其娘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直:“”
李素脸色难看地道:“当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手下的势力不可再壮大,维持现状,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即可?”
王直垂下头,讷讷道:“你说过。”
李素冷冷道:“可你似乎并没有听我的话,反而将它发展得愈发壮大,连宫里和权贵府里都被你安插了人,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王直沉默半晌,低声道:“李素,这些年你在长安城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我和兄长都默默看在眼里,旁人见你懒散,我和兄长却知道,你有大本事,大智慧,你刻意收敛锋芒是因为你藏拙,是为了自保,可你这些年小心翼翼走过来,好几次性命攸关之时,看看你身边的人,真正能帮到你的有几个?我和兄长可以为你豁出性命,但我们终究位卑言微,纵然豁出命去,能帮到你的也很有限,可以说,真正掌握在你手里的力量,除了当年培植出来的这股势力,几乎已经没有别的了,事实上,咱们手里的这股势力这些年确实帮到了你,我不理解,为何你连仅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愿意握在手里,反而刻意压制它的壮大?”
李素摇头叹道:“因为你未曾居庙堂之高,所以不知里面的险恶,咱们手里握着的力量看起来强大,其实却如空中楼阁,只要当权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它便会轰然倒地,而它也将导致我们满门被诛,身死魂灭,王直,你将它发展得再壮大,在当权者眼里它终究还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不能拿你们兄弟和我自己家人的性命冒险,因为它如今并不是非常有必要存在的,早点抽身而出才是保身之道”
王直正视李素的眼睛,严肃地道:“李素,它最初确实是脆弱的,可它已渐渐强大起来了,如今长安城的权贵府上几乎都有我们的眼线,虽然这些眼线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大多是杂役,丫鬟,厨娘,高一点的也只是管家,门客等等,可假以时日,我安插进去的人的地位将会越来越高,位置也将越来越重要,终有一天,它能决定某个阴谋,某个事件甚至某条国策的左与右,而这股力量,一直都握在我的手里,更准确的说,它握在你的手里。”
李素微微动容。
不得不说,王直能把这股势力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明他确实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这个事实远远出乎李素的意料,在他印象里的王直,首先是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的发小兄弟,是过命的交情,其次,王直以往的能力并不出众,论武力,他不如兄长王桩,论智谋,他不如李素甚远,他唯一的优点是懂得变通,善于交际,而且有点小聪明,所以李素当初决定发展一股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时,由于身边实在缺少信任的人,不得已将此事托付给了王直。
这些年下来,王直做得滴水不漏,虽无功但也无过,李素默默观察了两年后,终于放心让王直去折腾,近年来已很少过问王直将势力发展到怎样的规模,可他实在没想到王直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不,惊吓。
“王直,你想得太简单了”李素长长叹息,他没有责怪王直,对身边最亲近的人,李素不忍苛责,更何况王直的本意完全是为了他李素。
“当今天子非昏君,我们手里的这股势力我怀疑他很早便知道了,一直隐而未发,或许是因为我们并未做出太过分的事,也或许是他等着它发展壮大,像养猪一样,等它肥了再将它拿过来,取为己用,你辛苦这些年,最后难免为他人做嫁衣不说,连性命也难保,这也是我当初要你维持现状,收敛锋芒的原因”
王直悚然动容,看着李素无奈苦笑的表情,王直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事。
李素继续苦笑道:“王直,你虽非朝堂中人,但你这些年也算经过大风大浪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手中的势力如果没有朝堂作为根基,是绝对没有办法长久的,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它犯了帝王的忌讳,将来的下场只有两种,一是被帝王彻底从这世上抹掉,二是被帝王摘了果子,只消换掉几个管事的人,这股势力便能合理合法地收为帝王己用,不论哪种下场,你和我的下场都必将是罪魁祸首,满门诛灭,现在你明白其中利害了吗?”
王直惊愕半晌,道:“你确定陛下已知道这股势力的存在了?”
李素叹道:“我不确定,但我有直觉,或许你不相信直觉这东西,但我信,当今天子一生英明敏锐,我相信他不会毫无察觉,有时候我甚至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已落在他的眼中,包括我们手上掌握的势力。”
王直沉默许久,忽然笑道:“李素,有件事情你莫搞错了,这股势力是我的,不是‘我们’的,听好了,是完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一个钦封县公,眼高于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可能屑于笼络一批市井无赖和游侠儿,专门干那些听墙角,说闲话的下三滥勾当?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李素一愣,很快他便明白了王直话里的意思,心中不由泛起感动,使劲将他脑袋一推,笑骂道:“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陛下若要动手,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我,你以为说一句与我无关陛下便真信了?你是真傻还是当陛下傻?还有,我李素难道是那种需要朋友帮我背黑锅的人吗?”
王直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掩耳盗铃,无论如何,这股势力与李素是不可能脱开关系的,想想自己这两年没听李素的话,将势力发展到这般壮大,直到今日方知闯了大祸,不由神情沮丧,面带绝望。
“我我这就解散了它!趁陛下没对你下手,咱们主动把它抹掉,陛下总该放心了吧?”王直突然发狠道。
李素淡淡道:“现在解散它,只会逼陛下提前动手,以我估计,陛下多半欲将它收归己用,所以才一直按捺着没动手,你记不记得当年咱们第一次动用这股势力在长安城散播关于太子的流言,还有为了解除高家与东阳公主的婚约而在长安城市井民间兴风作浪,在东宫门前杀人等等,这些事咱们看似布置得密不透风,其实如果用心追查的话,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可奇怪的是,往往官府查到一半时便马马虎虎结案收手,不再继续追查了”
王直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说”
李素沉着脸点头:“没错,我估计陛下其实早已知道,没继续往下追查,是因为他对这股势力有了兴趣,但是觉得它太弱小,不值得动手,所以索性安心等待咱们发展壮大,他也想看看咱们能壮大到怎样的地步,壮大以后会对长安城起到怎样的作用,最后再评估它值不值得收入自己囊中”
王直此刻真的慌了:“陛下有那么厉害?如此,咱们岂不是成了他笼子里待宰的鸡?他想什么时候宰,想宰哪一只,随手便拎出来下刀?”
李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不然呢?难道你以为自己是脱缰的野狗,想怎么浪就怎么浪?王直,你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想到当初在甘露殿晋爵县公时,李世民对他说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李素越来越肯定李世民必然知道了什么,那几句话不是随口说说的,分明意有所指。
重重叹了口气,李素道:“现在解散它已来不及了,我相信陛下已盯上了它,并且对它的兴趣越来越大,帝王看中的东西,谁若敢把它抹去,只会逼得陛下提前对咱们动手,还有”
李素语声一顿,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还有,你确定这股势力如今果真还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吗?你那些心腹亲信们,你确定他们没有被收买,确定陛下没有将眼线安插进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能在权贵府上安插眼线,陛下为何不能在你的地盘安插眼线?”
王直脸色刷地苍白,冷汗一颗颗从额头滑落,嘴唇嗫嚅几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叹道:“年轻人,跟当今天子斗心眼,你还太嫩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初涉朝议()
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危机感的来源与王直扩张势力的举动无关,李素只是从王直的举动里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谋划,其实全都看在李世民的眼里,只是暂时没对他动手而已,不出意外的话,李世民对他手里的势力有了兴趣,简单的说,养肥再宰。
依稀中,李素仿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头快肥的猪,在猪圈里欢快地拱着食,一边吃一边扭动着小肥屁股,发出满足的哼哼声,浑然不觉猪圈外的李世民正朝他露出冷笑,打量着该从他身上哪个部位下刀比较有卖相
王直手里的那股势力帮过李素不少忙,而且也算是间接在他手里建起来的,只是王直的手下并不知道李素才是这股势力真正的幕后。此一时,彼一时,它给过李素很大的帮助,同时也给他埋下了隐患。
隐患很严重,如果有一天李世民觉得这股势力成熟了,可以收为己用了,于是突然决定收网,那么对王直来说,可能便是灭顶之灾,对李素自己来说,不死也会脱层皮。这些年李世民确实对李素的恩宠甚重,可是最是无情帝王心,李素手里有这么一股力量,也犯下了帝王的忌讳,谁知道李世民会如何处置他?
思来想去,李素觉得就算不会满门抄斩,至少全家发配流放千里的下场是免不了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翻不了身,就算能等到下一代帝王重新起用,但对那时已是中年的李素来说,这算恩宠还是恶心人?
“呃,李素,咱们真的不必解散这股势力?”王直忐忑不安地道,经过李素的一番剖析后,王直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李素摇头:“不能解散,我们要继续用它,而且要保持你扩张的节奏,目前来说,我相信陛下对这股势力的扩张是乐见其成的,不如索性顺着陛下的心意发展下去”
“若陛下对咱们动手怎么办?”
“在陛下动手之前,我会想到一个保全咱们的办法。”
王直钻进了牛角尖:“如果你还没来得及想好办法,陛下就已经动手了怎么办?”
李素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会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默默吊死在太极宫门前,就问他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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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紧迫,情势很要命。
自从知道王直手下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后,李素有了危机感,来到唐朝到如今,这一次的危机感最严重。道理很简单,以前跟朝臣斗,跟太子斗,有输有赢都能从容自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被李世民看重,轻易不会杀他,只要没干扯旗造反的大逆之事,通常不会有危险。可是这一次,李素惹到了皇帝,这种作死的姿势比魏征站在朝堂上指着李世民的鼻子大骂昏君更严重。
一个未被官府承认,甚至未被朝廷察觉的隐暗势力,对帝王来说当然是犯了大忌的,对帝王来说,不被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