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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峰心内踌躇了好一会儿,本欲不说,却又不便撒谎,道:“不错,晚辈今夜前来,本是要来相请前辈为在下一位尚不相识的朋友诊治伤病,不期前辈今为恶人所伤,前辈还是安心静养,我那尚不相识的朋友之伤,我自去另寻大夫诊治即可。”
悯三秋呆滞之眼也是一愣,道:“少侠所说,何为尚不相识的朋友?老夫实是不明?尚请少侠说的清楚。”
杨青峰见悯三秋所伤甚重,心下不忍提及此事,致他劳力伤神,悯三秋却执意相问,只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本奉师父之命,暗中相护一位在京遭东厂阉宦陷害摆辞的清正官员,却被人疑忌是为那阉宦一丘之貉,在下心中愤恨,就劫掠了官员随行之内一位年轻的公子。晚辈已知如此大大不该,却不曾想那公子携有病伤在身,今势已至膏肓之间,在下与他先前虽是不识,却也不能心忍弃他不顾,是以寻医为他诊治。”
悯三秋听杨青峰说完,忙问道:“少侠可知他所患是何样伤病?”
杨青峰道:“晚辈不通医术,不过在下心中揣测,此人应是为人掌力所伤,震及内腑,是以很重。”
悯三秋道:“既是如此,少侠赶紧将他带至此处,让老夫看上一看,再晚,只怕是来不及了。”
杨青峰见神医自身之伤已是危在旦夕,却怎能再使他劳神费力?忙道:“前辈还是自己安心治伤,我那尚不相识的朋友之伤,我自去寻别的大夫诊治即可。”
却见神医眼中有光一闪,脸上之色大是幻然生彩,竟还呵呵一笑,说道:“以老夫之想,杨少侠先前定然已是寻过其它之人,为你那尚不相识的朋友诊治过,只怕是各各无能为力,如若不然,少侠怎会来至此处寻我?”
杨青峰不好隐瞒,只得点头道:“在下确实为他寻了几位大夫诊治,俱各束手无策,闻的先生是为神医,方慕名寻至。”
悯三秋又是一笑,说道:“尽在我料之中,以少侠之形,非贫非贱,是为练武之人,如是一般寻常之患,自可在外相医,若不是势到不能,怎会寻我?既是如此,少侠还不快去将他接来至此,让老夫为他诊治?”
杨青峰虽是心中不欲如此,却见他心意坚决,只好将身而出,去接孱弱少年。出了山洞,在暗夜中定神辩了方向,沿来时之路往回飞奔。经过不医神医悯三秋那行医堂之时,烧焦的茅草木屑之味尚未散去,弥布空中,仍是十分浓烈。杨青峰心中寻思嗔无行一伙一路向外追寻悯三秋,此时定然不会折返,如是身回,也当在数日之后追悯三秋不到,心中醒悟之时,自思当在今夜将孱弱少年接至悯三秋藏身之处是为最好,如在白天出镇,少不得有许多眼目看见。当下顾不得大半夜的辛苦疲累,一路疾走如飞,用了来时所行的一半时间,便即将身回去到了镇上。此时天尚未亮。杨青峰稍稍停身,静观四围没有异常,这才悄悄回到客店,绕至下房自己所宿房间之外,推开后窗跃了进去。屋内没有一丝动静,杨青峰心怕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敢点灯,只伸手去床上摸索,这一手去正摸着孱弱少年之脸,心内不由又自吃了一惊,只觉那脸烫如火烧。急忙黑暗中将他扶起,只听孱弱少年神志不清,口中说着胡话,道:“不,不要丢下我”。
杨青峰虽对孱弱少年不识,也无好感,心中却也禁不住一酸,心思这人在病痛绝望之中,内心之中总也充满求生的欲望,我若将他弃下不顾,那真便是连猪狗也自不如的无耻小人了。心想至此,伸出手去,黑暗中在孱弱少年肩上拍了两拍。忽然心想进镇之时为掩人耳目,我将他换了装束扮作下人,其时尚不知他命在旦夕,心中存了戏弄之意,如今连请了几位大夫所诊,俱言他身甚危,不由心中便多了许多怜悯,心思如今我带他去神医之处医病,自是不能再致他如此装扮,可这夜深之时,却去何处给他寻了衣衫更换?脑中灵光一闪,将已扶起的孱弱少年之身轻轻重放倒在床上躺好,依旧从后窗跃出,却去一处上房之后,拔出随身所带长剑,将剑锋从窗缝插入,轻轻拨开插栓,无声无息入的其中,摸去床边椅上放着的衣衫,取了就走,那屋中酣睡之人白天喝的酩酊大醉,此时睡在床上身形如死,却那里知晓?白天杨青峰从窗上小孔向外探视,已见得那房内所宿是一个富家纨绔子弟,所穿衣衫甚是华丽,是以不加挑捡便进了那房,取了那人衣衫。回到下房自己所宿房中,黑暗里摸索着给孱弱少年置换衣衫,孱弱少年口中说着胡话,神智不清,却不知为何,好似口中连连说不,意似不要杨青峰脱他身上衣衫更换。
杨青峰已顾不得其它,将孱弱少年衣衫换了,将他扶起坐在床边,自己一手反后扶了他身,背身半蹲床前,将他负在背上,手抓床单拧成一股绳索,从背后交叉兜住少年之身,两端在自己胸前打一个结,便似农妇背负小孩之势。收拾妥当,悄至后院,寻了自己所骑之马,拉出正欲悄悄而去,却是惊醒了小二。睡眼朦胧中,小二见是杨青峰,昨天私下得了他的银两,忙开了店门,杨青峰将马缰一提,急向镇东山中行去。
杨青峰打马狂奔,到了悯三秋所居行医堂之前,天刚泛明,神医为人诊病治伤的茅篱小院,被烧的只剩残桓断壁,仅存正中厅堂未毁。昨夜天黑,杨青峰并未留意四围情势,当下略略一看,见这茅屋所居半深山间,其前连接镇上一条小道,其后山势渐起,两边山势相挟,林木茂密,并无路迹可循,昨晚为引嗔无行身离悯三秋之身,在这林间乱蹿,幸好还未失了方向。
杨青峰不敢停歇,解了马缰,将马牵入屋后林中,在马颈之上拍了几拍,让马自行走去吃草,心内记着昨夜悯三秋所说:向右斜走,直去七里。当下背上背着孱弱少年,举步向右大踏步斜走而去。背上负了人在这密林之中行走自是艰难,加之昨夜一夜疾走奔忙,直若恍如梦中,此时两腿有如重负千钧,然而心中寻思背上孱弱少年伤势及不医神医昏弱却自促急的眼神,心中一刻也不敢松懈。行的有半个时辰,天已大亮,杨青峰边走边看,算算七里之距,虽是背上负的有人,心思也应是有了,却是始终未见昨晚入身山洞,正自踌躇,身前三丈之处忽地冒出一个人来,一头乌发轻疏小辫,稚脸微圆,樱桃小口,嘴角稍稍起翘,晴如点漆,却眼角带泪,显是刚刚哭过。正是悯无双。再向她所处之地一看,不由哑然失笑,一丛灌木之下,茂草蓬掩,可不正是昨晚入身进洞之处?心中也不由暗赞这个洞口隐蔽的好。
想是悯无双惦记杨青峰,出来接应的也正是时候。
杨青峰依旧如昨晚之形,先将孱弱少年环抱在胸前,双腿跪于地上,慢慢移身进了洞中,待到转角,再起身环抱了孱弱少年前行。洞中已不用燃烧蜡烛,洞顶有不少小洞,自外投了光亮进来,将洞中照的一片通明。到了里间,杨青峰见神医所歇房屋房门虚掩,悯无双在门前犹豫片刻,终是伸手推门,自将身进去了,过了一时,探头示意杨青峰将孱弱少年抱了进去。杨青峰去到房中,见悯三秋脸色煞白疲惫不堪,显是昨夜受伤不轻,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第13章 违誓相医()
悯三秋以目示意杨青峰将孱弱少年置于床前椅凳之上,却无力起身,就半坐于床,伸手搭了孱弱少年腕上脉搏,只在一瞬之间,先前昏暗无神眼中竟然有了生气,过不多时,脸上忽地浮上惊讶,似在自思,又似在问杨青峰,道:“你这尚不相识的朋友,怎地象是身中了豫北周家的阴阳穿心掌?”杨青峰也自茫然,他与孱弱少年本是不识,怎知得他先前之事?却见悯三秋脸上之色渐趋平静。又过了一时,那脸上惊讶之色又起,却是较之刚刚更甚,惊讶之中竟似大有关切,终未有声,只示意无双将杨青峰带去外面。
悯无双领了杨青峰出屋,去到灶台边,揭开锅盖,里面蒸着米饭,另外放着一盘干菜炒腊肉。
杨青峰心中惦记孱弱少年和不医神医,肚中虽是饥饿,却是无有食欲,只摇手不吃。悯无双看一眼杨青峰,说道:“你多少吃一些吧,我去屋中看着。”又道:“我已吃过了。”悯无双一片关切之意,杨青峰不好拒绝,只好盛了一碗饭端在手中,悯无双自返身回去屋中照看二人。
杨青峰只吃了几口,终是难以下咽,将身进屋来看孱弱少年及不医神医,眼前之景不由使他大吃一惊,只见孱弱少年身已上去床上,背对悯三秋半坐,双目紧闭,悯无双在床边搀扶,不时拿眼去看神医,眼中盈泪满而凄伤,悯三秋已自盘膝坐起,面向孱弱少年后背,双手出掌前伸,将掌置在孱弱少年后背左右肩胛之上,额前热汗滚滚,似水细渗。
杨青峰虽不通医术,值此一看,却知悯三秋是在用自己内力替孱弱少年辽伤,心中大惊,神医有重伤在身,却以内力为孱弱少年医治,无疑是以自己性命相搏,此时若要相阻,悯三秋已是用功有了一些时候,对他二人都是不好,若说不加阻止,悯三秋以重伤之躯为孱弱少年相医,所去内力无继,便如那所燃油灯,灯尚亮燃,而油不添,待得油尽,便即灯灭。又想悯三秋先前自立门规不医打斗之伤,如今却出手替这孱弱少年医治,已是违了他自己所立誓言。一时呆立床边,脑中竟若是空若无物。
悯三秋额前热汗长流,不一时竟连头上也是热气蒸腾;孱弱少年却仍是脸上无有血色,额前及发间冷汗已自凝固成霜。渐至去了个多时辰,悯三秋面上热汗渐止,头上热气也已不再,孱弱少年却是面颊绯红,呼吸促急,待到悯三秋面上热汗成冰,孱弱少年却是发间热气腾升。如此反复四次,周而复始,至第五个时辰,孱弱少年面上不再由绯红转为煞白,渐至不红不白平常之色,悯三秋却是浑身热汗滚滚,透湿衣衫,双臂颤抖,却仍自抵在孱弱少年后背之上的双掌几欲滑落。这一个时辰终于去完,悯三秋双掌自孱弱少年后背垂下,竟已无力收置胸前,煞白之脸已成土灰,面上面皮折皱凸松,片刻之间竟似老去了二十余岁。
悯三秋由悯无双扶其背靠后墙,也不言语,不一时双目竟自闭合。杨青峰心内震撼至极,又涌上一股悲怆,几欲要哭,却见悯无双泪如泉涌,硬生生将撞至喉咙的哽咽抑住。二人去到屋外,悯无双不由自主将头伏在杨青峰胸前,哀伤大恸,却哭无声出,只怕为神医听着。
稍时,悯无双进屋拿了长衫给悯三秋披在身上,再将孱弱少年移去边上一屋安歇。杨青峰进屋来看,只见悯三秋虽尚有鼻息,已是气若游丝,心虽焦急,却是束手无策,尚幸那孱弱少年身虽未醒,面色却已红润,呼息均匀,情形与先前已是大不相同。
杨青峰身坐屋外石凳之上,洞中渐暗,悯无双点了蜡烛,去灶台边燃一堆火,将一只药罐放在上边煎熬,杨青峰奔忙了一天一夜,身已疲累至极,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眼看悯无双一枝一枝往火里添加柴禾熬药,蓝色的火苗舔着罐底,就象是舔在自己的心里,坐卧难安,心中压着天塌地陷的大事,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只望这罐里装的是一罐神药,快快熬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