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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柳寻梅!”风无心一声大喝,身体化作一道流星刺向凌虚子。凌虚子的神情如湖面泛起一丝涟漪,他的剑不能完全卸掉“踏柳寻梅”,可风无心却涌出一口鲜血,虚弱的身体往后飘去。
“无心哥哥。”云曦从马车中冲出,与姜离一起接住往下坠落的风无心。云曦的秋水双瞳映入凌虚子的眼中,他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犹是那壁上的洛河女神,不觉吟唱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高傲的心让凌虚子没办法趁人之危,他的目光从云曦移到风无心的身上,“负伤之人,不配败于我的凌虚剑之下。”
凌虚子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树枝之上。他永远不会忘记云曦那双善睐明眸,如在永恒的深渊中,照亮希望和前路的一盏明灯。
第17章 步云遥见海雾起,只影千杯湖醉()
河南府影衣卫据点内,几百名杀手保持着落针可闻的沉默。大殿中央的顶梁柱已经斑驳得不见原木色,多年的寂静让这蛰伏着无数杀手的房屋变得诡异阴沉。
“一群废物!”大殿上座,一名身着狻猊金线袍的中年人的怒吼声打破了沉默,震得横梁上响起了窸窣声。
台下十数名黑衣杀手战战栗栗地下跪,将象征荣耀的纹菊刀解下放于身前,不敢多作言语。
“松鹤楼的那个伙计出手了。”坐在执法者左侧的黑衣人说道,他惶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犹有余热的手掌,“我的‘炎龙破阵’掌和右护法的金刚掌力在瞬息之间被他化得消弭殆尽。此人武艺独步江湖,内功修为就算玄苦禅师也未必在他之上。”
执法者的担忧一闪即过,哼声道,“此人若没有什么手段,雷文兴会将代表雷家数十年基业的松鹤楼交给他吗?以后少惹他便是。”
云子傲站在下跪的黄衣旁边,他的手腕上缠着止血的抹布,“看来这‘血影勾魂’也不够如此,与你们合作好像亏了”,随后他将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执法者,冷笑道,“我爹放在玄苦禅师除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武功秘籍外,还有什么好东西让你们这般煞费苦心。”
“哼,这你无需知道。”执法者生冷的口气让云子傲转身甩袖就走。
“黄衣,你去雁门关外黄沙葬探一下毒龙教和有间客栈的虚实。切记不要起冲突!”唯一敢顶嘴的人出了大殿,执法者向黄衣命令道。
“是!”
“两位护法飞马前往蜀川,相助刀剑门治一治唐门。最重要的,是要将《器毒百解》带回来。”
夜色已晚,战马疾驰于无人郊野,冲上陡峭的山坡,穿入沉浸在夜霾中的森林,到那树高林深的寸尺之地。
姜离让马儿们围成一个圈以御寒风,打燃篝火。火光之中,他们的脸色均苍白而疲惫。
风无心昏昏欲睡地躺在云曦的怀中,她已经第三次擦去风无心额头的冷汗。他发烫的脸颊和吃力粗喘让云曦不知所措。
医术粗鄙的姜离用随身的药材煎予风无心服用。所幸上苍保佑,一个时辰不到,他的烧渐渐退去,气息趋于稳定。
风紫霜喝着姜离煮出来的粗糙的肉汤而甘之若饴,平常肠胃金贵的小姐现在碗里连渣都不剩。
风无心看在眼里,忽觉辛酸,他没办法保证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小霜,不然哥哥送你回折剑山庄吧。”
“不要,我不想回去。”风紫霜拾起衣角为擦嘴,倔强地说道,“小霜会保护好自己尽量不给哥哥添麻烦。”所谓的压力,正是因为源于自己所爱之人。
他们彼此簇拥着,噼里啪啦的火焰浮游飘荡在他们的视线中,从这里眺望,依旧可以看到几里外满城花雨的河南府。热烈的烟火灯光与柔和的月光还是有区别的。一个让人沉溺,一个让人沉醉。
初春夜空,星辰镶嵌进漫天的乌云,化作一颗颗雪花降临人间。
云曦就在风无心的身侧酣睡。万籁俱寂的雪夜,使得风无心能听得到云曦微小的呼吸声。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风紫霜,长发掩住她的面容——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这段路很长!”姜离也没有睡,在他的梦中,雨萱总是如期光临,他们相拥良久,迟迟不舍分开,直到夜尽天明。
车队穿过“蜀之咽喉”的阳平关旧地,那稀疏的屋瓦早已沉沦在岁月的长河中。几经日夜,山道上的荒野与绿茵相互交替,渐渐看见汉中那高大的城关。
当马车从平软的土路到生硬的石板路上时,车轮咯吱作响的声音隐没在熙攘的人群中。汉中是位近西凉的鱼米之乡,多为西夏客商和关中人。若非书香世家,浓厚的口音着实难辨。
他们头上“汉中酒家”的酒旗正迎风飘扬,门店里鲜有酒客。姜离“吁”的一声停下马车,“这些日子赶路累得够呛,且在这里休息几天。过些日子过栈道,穿过剑门关,就直接进入蜀中了。”
常年走镖的姜离从未见过剑门关,每次入蜀,镖队都是借路荆州。
“你这瞎老头怎么还没死。”
“臭乞丐,要死也是你比我死得早。这次你要输了,就给我出了这顿酒钱。”
风无心几人进了门店未落座,就发现有两个老头在争执。经一看,竟是柳永,他正和一名老乞丐隔着酒桌斗拳。
“柳先生!”云曦惊呼道,这邋遢的好酒老头勉强来说也算是她的师傅。
“嘿,云小姑娘。哟,还有几位少主。”柳永叫那乞丐停下斗拳,“臭乞丐别闹了,付钱的人来了。”
“柳先生,你怎么在这?”风无心几人寻了位置坐下吩咐了一些酒菜,为给这两名老头寒酸的桌上加了几色菜。
“这个……说来话长,就不说了。”柳永喝了几口烧酒,问云曦道,“云小姑娘,那套‘烟柳画桥’剑法悟得如何?”
云曦回道,“前辈的剑法过于玄妙,晚辈愚钝,未能参悟。”
“就你臭老头这两下子还教人家剑法,害不害臊?来来来,老乞儿传你一招掌法。”这老乞丐来头不小,是乃丐帮长老马天仇。
“老头我剑法怎着?还治不了你?”柳永将放在条椅上的佩剑摆到桌案上,刚要与马天仇再争时,风无心急忙转开话题,“柳先生剑术超绝,能与我叔公比肩吗?”
柳永一听倒是有些尴尬了,干咳了几声说道,“萤火,怎敢与皓月争辉?普天之下能与天剑客剑术比肩者,怕只有蓝玄云和俞少秋了。”
“传说中的‘天仙飞剑’?还请前辈细说。”在姜离的印象中,此天下三剑背负这传奇,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
“你们这群小子阅历还浅啊,哈哈哈。”柳永饮尽了坛中的酒,说道,“武林中有‘天仙飞剑’之说,分别是‘天剑客’风飞雪,‘仙剑客’俞少秋和‘飞剑客’蓝玄云。”
“天剑客风飞雪我自不再述说。”柳永借箸代筹,说道,“说起这‘仙剑客’俞少秋,乃是一期颐老道。他老人家怒闯第一届洪武剑会,以‘织天剑阵’横扫中原武林,并击碎三令之首的‘天字令’后,远走域外。于贺兰山创下逍遥派。三十年前,已销声匿迹。听闻其气韵天成,仙风道骨之形,故后人加誉,名曰‘仙剑客’。”
“蓝玄云十五岁剑法无敌于北荒,十八岁于长白山开创道门,所创一套‘玄云剑法’,奇快无比。往往看似蓝玄云还没出剑,其实对手已经死了。传闻其最强一剑‘沉虹剑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剑法。只有剑影,而无剑招。人于其十丈之内,断无生机。二十年前,域外长白山天池,风飞雪和蓝玄云曾有一战,此战不知胜负。此后,蓝玄云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玄清子……然二十个春秋已过,江湖再无他的消息。”
此时,正好有一支商队进店打尖,姜离生怕他们认出,急忙用别过脸去。马天仇却笑道,“哈哈哈,这里并非中原,姜少侠无需担心。再说,洪武会的江湖通缉令已经形同虚设。人字令在你师傅手上,他抗令不遵,江湖武林谁敢逮你?”
“前辈所说,天字令被仙剑客击碎,人字令在雨世伯手上。地字令呢?”风无心问出这句话时,马天仇拍了几下大腿,“这故事说来可费口舌了,唉,这……”
通晓人情世故的姜离扑哧一笑,招呼小二道,“小二,上酒。”
小二刚将开封的酒抬上来,马天仇已经连喝三大碗,酒劲上头的他连咳了几声,缓缓说道,“在四大世家之前,中原江湖以洪武会和阎罗衙独大。”
那是太过遥远的从前,在俞少秋击碎天字令后,洪武会与阎罗衙利欲熏心,逐背弃维护武林之指责,皆倾尽全力于泰山之巅爆发一场大战,欲争夺地字令。那一战大战因过于血腥,在今后几十年被朝廷从历史中强行抹去。
那一战后,阎罗衙和洪武会两败俱伤,随后四大世家便从石缝中劈山开石而出,伫立于武林巅峰。洪武会自那场大战损兵折将,地位一落千丈,自此之后除了开办洪武剑会的虚职外,别无其他。阎罗衙更因滥用职权而门户中落,甚至被皇太后所建立的影衣卫而取代。
“那一场大战,近千条人命倒在刀光剑影之中,血染昂头天外的泰山之巅。”马天仇手舞足蹈地讲述那场大战的惨烈,随后他的情绪变得激进,大呼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阎罗衙第一高手烈刀率本部弟子来援,拉回徘徊在失败边缘的阎罗衙,险胜洪武会……可两道最亮的星辰终究是要离开美丽的夜空,坠落深渊。”
“此后江湖群星璀璨,多少英雄自此而生。”老乞儿眠花醉柳,双目影影绰绰,“武林盟主风吹雪,与其弟双剑合璧,冰封千丈飞瀑;契丹兰陵郡王萧洪明,焚龙灭世,威震天下;毒龙教主血手,血影勾魂,天下难敌;有间客栈老板娘玉生烟,琴功掌法,傲视江湖;少林玄苦禅师,佛家武学,登峰造极;威远镖局雨承,一杆寒枪,忠肝义胆;道门掌门玄清子,‘飞剑客’嫡传弟子;终南山胧月真人……”
马天仇在呢喃中醉倒。风无心几人从故事中醒来时,柳永已经将老乞儿架起,两名醉鬼相互搀扶,蹒跚出了酒家,“步云曾见海雾起,只影千杯江湖醉。”
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午时。
客栈门厅,风无心几人正在商量着进川事宜。这时,有四名佩刀的大汉也进到客栈来寻了位置坐下。
风无心注意到,这四名大汉总将目光聚焦在角落里专心吃饭的一个少年人。再看少年人,红色短发披散到耳下,一身粗陋的麻布衣,身材瘦小。他一脚跨在椅上,看似桀骜不驯的模样。
果然。不一会,其中一个大汉便去到那红发少年那桌寻事。不一刻,两人便起了冲突。红发少年踹了大汉一脚,使他踉跄后退。
“我们一起上!”那名大汉退了几步,唤起同伴操起倚在门口的棍棒,往红发少年就是招呼。红发少年手无寸铁,一时招架不过来,狠狠挨了几下。但他的腿却也灵活,左弹右踢,为自己争取了一点躲闪的空间。风无心注意到他双手常常要往袖子里探东西,而大汉好似也知道,操起棒子打向他的手腕,疼痛不已。
“那小子好像是要出暗器之类的东西,如果是唐门人再好不过,可以打听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