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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霏霏兮
淅沥沥的小雨随着阳光一同刺穿雾海,顿扫一切阴霾。
雨花滴落在龙渊的剑面上,响声从清脆到沉闷。而承影剑穿行于雨帘之中,漆黑无影的剑刃不沾染一点雨花,生怕搁浅在上的雨滴会暴露她的所在。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鹰隼无时无刻都凝望着风无心的心脏,南宫映雪拥有与他一般无二的眼睛,双瞳剪水之柔和——她从父亲双眸的最深处里看到“剑心无尘”之精妙:那天衣无缝的剑影之中隐藏着一式,信奉“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必杀之剑。
无情无念的蓝玄云已呈无敌之姿。他坚信每一个有感情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露出无可挽救的破绽,纵然是“剑仙”,折剑录之首的风无心亦是——之所以如此,他才会摒弃所有的感情。
“无心!”南宫映雪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大声哭喊。云曦慌忙拉住她,生怕她冲入剑阵之中万劫不复。
当那龙渊和承影相互撞击之时,迸现的火花化作狂风斩平一方枯树。
风无心陷入进退两难窘境,剑渐疲缓,亦生焦躁之心。他收拢剑势,聚全身剑气于龙渊剑上,皎洁银亮!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风无心绝不受制于人,“长虹映雪”如昙花怒放而不保留,以攻为守。“双人”腾空而起,剑气飞卷织成云海——蓝玄云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蓝玄云立身于两重万仞剑气之中,任由千万道冰寒的剑气割裂遮身的黑袍和苍白的肌肤。承影剑的准心永远对准风无心的心脏。
“此招名曰‘问情’”蓝玄云在心中吟唱皆传到南宫映雪的耳里,那是在蓝玄云的世界里,一片黑暗,仅有风无心和他二人。
问情剑如疾影,将在瞬息之间刺穿暴露在视线内,每一颗温热而多情的心。
寻无影,听无声,闻无息
当死亡接近时,风无心还自鸣得意,认为蓝玄云已沦陷于他的剑气云海之中。只有南宫映雪一人知晓,死神的羽翼正扑面而来,要染指他的灵魂。
“无心!”南宫映雪突然迸发一股可怕的力量,将云曦甩开,朝着风无心拥去。
“映雪!”云曦反应过来时,南宫映雪已经被剑气淹没。
当南宫映雪进入剑气云海时,犹是奔跑在万里冰原之上,悄然寂静,漫天剑气如一颗颗星辰,美丽得不敢伤她分毫。蓝玄云漆黑的世界内,突显一个陌生和熟悉的美丽女子,进而一股暖流将他的世界染成橙黄色的。他为此不知所措,渐渐乱了方寸——可无影之刃还在前行!
南宫映雪扑到风无心的怀中,两行清泪流不止,“永别了,无心我舍不得你,我还没有学会‘长虹映雪’呢!”
当风无心发现承影剑的踪迹时,天地已然停滞和沉寂——唯有承影剑还在前行
!
蓝玄云的世界突然被一股喷溅的血液染成粉红色,那粘稠而温热的血液洒在他脸上,彻底地击碎了他的“剑心无尘”——承影剑漆黑的剑刃刺穿了南宫映雪的心脏。
女人的热血沿着剑刃一点点留到了他的手上,攀上他的手腕,流进他的心底。承影剑受不住那哀恸天地的悲伤,寸寸崩碎,化成一点点漆黑的星芒。
“映雪,映雪!”南宫映雪躺在风无心的怀中,血液染红了她的长裙,汇成河流不断地蔓延,滋润着这被剑气蹂躏的大地。
“无心”南宫映雪伸出苍白无力地手触抚着风无心洁净的脸庞,血泪俱下,“对不起,映雪没办法和无心一起陪瑶雪长大映雪舍不得你。”
“这太阳怎么越变越黑了,映雪怕黑映雪舍不得你。”南宫映雪忍住剧痛,蜷缩其身体在风无心的怀里。艰难的呼吸和疼痛折磨乏力的她很难再说话,“无心,抱,抱着我,映雪好冷”
“好,好我抱着你。”风无心抽咽喘气,滚落的眼泪沾湿了南宫映雪白发。他深知南宫映雪纤弱的身子接下承影之锋,必死无生。他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
风无心失去了她,就如同沙漠中迷途而见不到绿洲的旅人,不敢再想象和妄谈自此以后的未来。
“无心,映雪舍不得你。”南宫映雪最后一次呢喃时,只有风无心一人能听到。乏力的她已无力再向其他挂念的人儿做出令人动容的诀别。
绵绵春雨将一条条血流拉长,洗尽南宫映雪裙摆上的纤尘,苍白的她美不可言。就连冬日剑气峰银装素裹的美丽,也不足她的十分之一。
终于,那折磨她一生的梦魇,随着她的灵魂永逝人间
蓝玄云在承影剑崩碎后,灵识重现如星河*倒转,亲睹了自己杀死自己的女儿,因无法接受现实昏而又醒,醒而又昏,日夜难辨而近乎癫狂。他雪白头发突然疯长而拖拉在地,终日奔跑在剑气峰每一个角落,因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嘶吼咆哮,进而人间蒸发。
风无心滴水不进地守护南宫映雪的冰棺已七日七夜。当云曦再次将饭菜端到他面前时,顺口提到,“爹爹问,什么时候让映雪妹妹入土为安?”
风无心突然用很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入土为安?不!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
“映雪已经死了。”云曦知道风无心在逃避这个现实,就连风云尘也一直问“二娘去哪儿呢?”她又何尝不痛苦,中间全凭她一人强颜欢笑地周旋着。多少个星辰阑干之夜,因风瑶雪的哭泣而不寐。她独自一人撑着整个留客山庄,已累不堪言。
可恨这绵绵春雨落不尽
一个寒雨*的早晨,杏花纷飞,留客山庄被一片白茫茫的雾霭遮掩。
听雨阁屋檐上,雨后的积水一滴滴打在窗叶上。云曦醒来时,朦胧见那云龙剑台上摆放着龙渊剑,忽而惊醒。
广阔的锁剑坪在白雾中成为迷宫,云曦双手捧着龙渊剑千回百转,终于看见那个男人即将远去的背影,她抑不住泪水,大喊道,“无心哥哥。”
风无心驻足,回头看到云曦而双眼噙泪——他本想不辞而别
。
云曦疯一样地跑向他,用泪光闪烁的瞳仁凝视着他,“无心哥哥,你想去哪儿?”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泪水弃守他的眼睛,滚滚而下,“往海外仙山寻长生之法。”
“异想天开!别蠢了,映雪已经死了!”云曦歇斯底里道,声音从楚楚可怜地哀求到近乎疯狂地嘶吼,“那我怎么办?云尘怎么办?瑶雪怎么办?爹爹怎么办?留客山庄怎么办?”
“曦儿,我没办法,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我也没办法这样心安理得和若无其事地活下去。”风无心按住云曦的双肩,试图让她冷静,“我没办法曦儿,但你可以,你会帮我照顾我一切的对不对。以前我自私地离开时,你也”
“我不想的,呜哇哇我不想,呜哇哇我不想。”云曦已彻底崩溃,那是她一生之中哭得最清醒,最伤心的一次,或已流尽了一生的泪水。
风无心忽然抱住她,亦泪流如注,“曦儿,不要哭,不要这样”
“你拿着。”云曦哀求道,将龙渊剑递到风无心的眼前,“拿起龙渊剑,你要守护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曦儿无心哥哥,曦儿真的好累。”
“龙渊已断。”风无心摇了摇头,转身在雾海中渐行渐远。
当云曦啜泣地抽出龙渊时,剑刃已从五分处断裂,其余半截剑刃落在剑鞘之内。
云曦泪茫茫地看着风无心的背影消失在万仞云海之中。
新雨之后,一片灰暗的雾霭中,悲凉的琴音代替晨曦唤醒沉睡中的留客山庄,所有善良的人儿都感同身受而为之泣不成声。
当朝阳破照大地,扫开阴霾时,景色如旧,泪人如旧。
叶织秋在长白山下的一处小渔村找到了萧姬,此刻的她正生起灶火准备做饭。硬朗的龙王肩上扛着柴火出现在山坡的尽头。
“他还好吗?”
“你是问风无心,还是问萧将离?”叶织秋作为一个局外人,没办法替他俩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如实告知,“那你还好吗?”
萧姬沉默了,将柔水般双瞳投向留客山庄的方向,嘴角微翘而笑着,却经不住执拗的感情而泪流满面。
叶织秋在她泪水流干时,指了指灶上的饭,笑着问道,“我能留下来吃顿饭吗?”
同一片夜空下,契丹南京之外的孤山上,雨萱埋葬的那个山坡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山花。萧将离坐在她的坟前,时已饮尽一坛江南的花雕,此刻的他已然千杯不醉。身侧的萧心涵脸颊生红,背靠着他酣睡。
他俩就这样相依相伴,独坐长夜。
那是多年以后,隆冬的一场大雨瓢泼,洗尽西庄银杏林那条经年无人问津,泥泞难行的青石路。
风云尘推开林径尽头的明月楼的大门,随着腐朽的门木咯吱作响,清冽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挤进每一处缝口,抹杀每一缕迂腐的气息。
明月楼已不知多少年未重见天日
。风云尘翻开那尘封在明月楼最深处的折剑录时,为首第一行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是留客山庄最辉煌的时刻。
雨后的尘香历久弥新。
时不过五岁的妹妹长出雪白的头发,娇弱而胆怯。但也只有她,得到了严苛的母亲毫无保留的宠爱,在留客山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纵容她——在风云尘尘封的记忆里,好似也有这样一个不染纤尘的女子,名叫“二娘”。
山庄总是诸事繁多:父亲依旧杳无音讯;爷爷与母亲一样,过分地疼爱妹妹,风云尘总会发现爷爷远远地看着妹妹暗自落泪;姓贺的大叔和慕容叔叔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京墨哥哥称呼一个轮椅上的老太婆为“娘”。听母亲说,他应称呼那个老太婆为‘姨母’,只是加速的生命已摧毁她过人的美貌;月儿妹妹总是爱哭,特别是在姑姑生下另一个女儿之后;远在大辽的萧大伯和雨凡哥哥是他最期待见到的人儿,他们纵马驰骋的样子总是威风凛凛,如果雨凡哥哥胆子再大一点就好了;后山的深林,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头总守在一个女人的坟前喝闷酒,还总会教唆他一起喝。那个老头唯一令人称道的地方,也只有他抱在怀中的那把黑龙长刀了;吴长兴叔叔总会跟他讲起父亲无敌的平生,风云尘特别喜欢他的陈腔老调,只是最近因“重铸龙渊”而终日守在天玑阁里;远在江南的舅舅每一次出现在留客山庄时,就意味着他有吃不完的零嘴和花不完的钱,可该死的妹妹总会令他黯然伤神;关外的太公看起来比爷爷还要年轻,太婆婆也比姨母年轻
母亲依旧害怕看到每一个人的背影,所以每次送别,她都会先转身离去。
风云尘不知道苍雪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母亲总是独自前往。
那是初春新雨之后的晌午,风云尘甩开王可人和琉璃的看守,悄悄跟在母亲的身后。
冰洞之中,云曦的纤指划过冰棺透明的盖子,看着南宫映雪苍白而美丽的脸庞依旧栩栩如生,泪如雨下道,“映雪妹妹,瑶雪长得跟你一样美丽。你等着,无心哥哥寻来长生之法,唤你苏醒。”
那是一个荒唐和可笑的心灵寄托,如同飞鸟离开世代栖息的山谷,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美丽而扑翅于茫茫无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