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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摆弄着窗台上的花瓶,道:“既然从来不曾有人住过,为何殿中准备得这般齐备?像是随时都有人会来一般。”
曦和看了她一眼。
诚然如婴勺所言,她踏入殿中的那一刻,第一感觉不仅仅是熟悉,而是仿佛这寝殿便是为她而设,一直在等着她走进,或者换一个词也许能形容得更贴切,一直在等着她……回家。
她摇了摇头。
这座宫殿是广胤历劫回天之后建成的,听那宜曲所言,广胤对此处珍藏得颇为细致。区区一座院落是不会让她产生这等感受的,换言之,也许在等着她的,其实是建造它的人。
另一名仙娥,叫宜袖的,走上来回答婴勺的话:“殿下只一直让我们打理这宫室,说总有一日会用到,却从未提起它的用处,如今让尊神在此处下榻,想来便是为了尊神的方便而建的了。”
曦和在雕花的凳子上坐下,望着四周与洛檀宫七分相似的陈设,道:“那便替我向你们太子道谢,他做这些事,委实花了不少的心思。”
那二人行礼:“那便请尊神与小殿下在此休憩,太子殿下说了,二位可在天宫随时随地观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曦和点头,便让她们出去了。
二人便在这祈殿之中住下。西院很大,除了被广胤专门派来照顾她们的宜曲和宜袖,偶尔也有其他的仙娥出入,因此并不显得冷清。
广胤显然是个大忙人,在安置好她们之后,一整日都不见他人影。入夜,宜曲进来告诉婴勺她该住在偏殿,后者表达了一下对广胤如此不公平安排的愤怒,然后便乖乖地一个人抱着被子去偏殿睡了。
曦和则在主殿后面的寝殿歇下,屋内熄了灯,窗外有淡淡的星光泻入,她原本已经脱了鞋袜爬进了被子里,正思量着明日可以去太清境上看看风景,却觉得房中似乎缺了什么东西。
洛檀宫终年点着一盏长明灯,虽然光线微弱,却日夜不熄。倒并不是她怎么怕黑,只不过有时夜里醒来,总觉得身边有一点光亮会比较舒服。
二十七天以上不分四季,因此夜里的广晨宫也并不冷。曦和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在一边的桌案上翻翻找找,然则这祈殿之中的灯烛都太过晃眼,而自己大老远跑来天宫也着实疲累,她折腾了一番也就不再纠结了,便随手一挥,一个微弱的白色光团便飘在了丈许外的桌案上方,然后钻进被子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隐约感受到有人推门进来,门外有风吹动屋内的帘帐。房中的光线暗去,很快又重新亮起来。她感到似乎有人轻轻地触碰了自己的脸,然后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记起”“等你”之类的字样,之后又重归寂静。
这一夜曦和睡得昏昏沉沉,第二日清晨醒来,恍恍惚惚记得昨夜仿佛有人进了房间,还以为是做梦。
但这种想法在她看见不远处桌案上一盏燃尽的油灯后被打消了。
即便不记得昨晚究竟谁进了她的房间,但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未点灯的。
她揉了揉眼睛,赤着脚跳下床,爬到凳子上将那已经燃尽的灯座拿到眼前。
她依稀记得后来那灯烛亮起的光与洛檀宫中的长明灯很相近,只不过这是普通的油灯,个头很小,外面有一层褐色的琉璃罩子,比祈殿之中其他的灯烛要暗上不少,在夜里只能发出昏暗的光,并不刺眼。
根据以往的经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么了解她的人,除了广胤,这天宫里不会有第二个。
曦和很快就清醒了。
虽然广胤有时说话做事并不遂她的愿,但她并未在他的身上察觉到半点恶意。
她虽然尚且不明白之前在凡界时,这位天族太子与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也不明白他为何在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事,不论是建宫殿还是送油灯,但她再蠢也好歹是活了数万年的神仙了,怎么也看得出来,他在对她好,他在关心她。
这种关心与弈樵和长渊对她的关心却又有不同。那二人乃是数万年的挚友,对她的性情和作风了如指掌,只要她有所求,那二人二话不说必然妥帖地办好,也常常厚颜无耻地来求她帮忙或是蹭吃蹭喝,却从来不过问她的饮食起居。偶尔身体不适,那二人照样在她那儿该吃吃该喝喝,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什么神仙不会生病,都是小事一桩。
她独自居于洛檀洲,平日里有婴勺和青樱这些草木之灵帮衬着,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不如意,也不喜欢别人来指手画脚。而昨夜广胤的举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若是放在青樱来做,倒还情有可原,但放在广胤的身上,在她眼里却变得微妙起来。
曦和赤着脚跪在凳子上,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撑着下巴,就这样出神地想着,门外响起轻柔的叩门声,然后宜袖的声音传过来:
“尊神可是起了?太子殿下让我们将早膳送来给尊神,搁在了前厅,请尊神更衣用膳。”
曦和往门口看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烛台,跳下凳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对门口道:“就来。”
第10章 浮生日闲()
曦和原本以为,这所谓的她们将早膳送至前厅,便是老老实实地将膳食送来等她来吃,但当她花了好半晌穿衣洗漱慢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时候,发现她们诚然是妥帖地将膳食搁好了,却另外附赠了一个人。
她看着坐在桌边的广胤,神色很有些出乎意料:“你这么一大早来是做什么的?我看你父君的身体仍很硬朗,难道今日不要朝会么?”
广胤一身墨色云锦长衫,坐在深红色雕花木凳上,一头如缎的乌发半数在头顶簪起,半数垂在凳子边缘,那姿态比他们先前两次见面都要闲适几分,听见她出来,转过眼,闲闲地开口:“朝会上神仙太多,偶尔也觉得眼晕,便偷一日闲,来你这儿坐坐。”
曦和心道我压根不欢迎你来我这儿坐坐。
在一边已经一个人默默开吃的婴勺从碗里抬起头来,道:“我知道,其实太子殿下您是想来看师傅的。”
广胤口中是对着婴勺说话,却仍旧冲着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曦和微笑:“很聪明。”
广胤这张脸原本便生得极招桃花,此时又笑成那个样子确实让人很难把持,但曦和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又想起昨晚偷偷摸摸给她添灯的人十有□□就是广胤,心下有些尴尬,假意咳了两声,然后迈着步子走到桌边,双手并用地爬上椅子,广胤恰到好处地伸出手来在她手臂上托了一托,让她稳当地坐在了凳子上,然后亲手盛了花露和莲子炖的热羹,用玉做的勺子轻轻搅拌了两下,端到她的面前:“温度刚好,可以吃了。”
婴勺僵硬且震惊地看着他。
一边伺候的宜曲和宜袖亦僵硬且震惊地看着他。
曦和避开广胤的目光,自认为此时对于他这种态度还不是特别地能够理解,因此对于他的关照也无法很心安理得,但为了避免多费口舌,也就拿了勺子吃了一点,然后问道:“昨夜你可是进了我的屋子?”
婴勺僵硬得石化。
广胤微微一笑:“我以为我已经很轻了。”
曦和道:“我认床。”
广胤举箸夹了糕点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慢条斯理地道:“我晓得你夜间睡觉要点灯,不能太暗也不能太亮。昨日你与这位小王姬突然到访,寝殿是原本便建好了的,但很多东西一时间都来不及准备,我回来之后想起这桩事,天宫又没有小的长明灯,便寻了一盏暗些的油灯来。”笑了笑,“后来可睡得安稳?”
曦和点点头。她没问为何广胤忙完公事之后还会特地来西院遛跶一圈,亦没问除了添油灯他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她看得出来,广胤对她的关心已经明显超越了一个徒弟对师傅的孝敬,而且并无任何做作之意,一切做来都行云流水很是自然,半分尴尬也无。
她吃了些糕点,又喝了些羹汤,微微抬了眼,问道:“你一个天族太子,这些事原本不必由你来做,你费这么多工夫来……关照我,可是有什么目的?”
广胤从容不迫:“先前你上天来时我便说了,每日能够与你相见,便是我最大的愿望。”
曦和觉得此人说话忒不老实。她翻了翻眼皮,道:“你虽然年纪轻轻,但位高权重,也算是做过大事的神仙了,如此便是你最大的愿望,当心你父君批你胸无大志。”
“尊神此言差矣,身为天族太子,不论是眼下的公事,还是日后继位的种种,那都只是将会做的事和必须做的事,却并不足以称得上是愿望。”广胤道,“如与尊神日夜相处这等须得求来的事情,那才是愿望。”
曦和觉得自己的头皮麻了一麻。
婴勺僵硬着嘴角,目光在广胤和自家师傅之间扫来扫去,最终还是闷头喝汤。
广胤见曦和不再说话,淡淡一笑,也不再去招惹她,再给她添了些汤羹,又将糕点夹在她的碟子里,说什么这个是天后园子里采来的荷露,那个是二十九天的花蜜,对身体是如何如何的好,尤其适合她这样正在长身体的年纪。
曦和则眼观鼻鼻观心,慢条斯理地将汤羹和糕点都吃完,然后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抬头望了望天,看向广胤:“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你一向是个大忙人,今日怎的还不走?”
广胤道:“我在等你。”
“这里你才是主人,不必讲究这些,你吃完了若有事就先走罢,我和婴勺在天宫随便逛逛,也不碍着你们的事。”
“我确实有事,不过要等你一起。”广胤道,“天宫三十三天,怎么说也比洛檀洲要大上一些,唯恐尊神在观览之时出什么岔子,我以为,还是陪同尊神一道为好。”
曦和嘴角抽了抽:“难道我还会迷路不成?”
“你,”广胤看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一抹笑,“年纪还小。”
“……”
“看来尊神是默许由我陪同了。”广胤微笑转向一边闷头吃羹的婴勺,“那,小王姬……”
婴勺飞速抬起头来,豪放地一抬手,用袖子擦去了嘴边的一片汤渍,打着哈哈:“啊,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和诸宁约好了去轮回台捏泥人的,天宫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你们就两个人去逛吧哈哈哈哈。”
曦和目光斜斜地刺向她,凉凉地问道:“你昨日不是同我上天来了么,何时跟诸宁约好了去轮回台?”
于此同时又见对面的太子殿下的笑容更加温柔了一分,婴勺背后冷汗直冒,嘴角僵硬地扯着笑:“昨日我确实跟诸宁约好了,一定是师傅您老人家太忙了不记得了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广胤看向曦和,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那今日便由我来引尊神在天宫四处看看罢。”
曦和不晓得广胤究竟对婴勺做了什么,但后者确实吃完饭就一溜烟奔去了轮回台,真的找诸宁捏泥人去了。祈殿里除了对广胤言听计从的宜曲宜袖二人,就只剩下了她和广胤。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仰着头看向他道:“你不是要做向导么?那你说,我们去哪儿?”
广胤道:“二十九天你已经去过了,太清境上的紫藤萝开得正旺,但你洛檀洲一向是以紫藤萝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