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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凯瑟尔王再度开口,可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
“莫拉特的报告说,你身为王子却不自知自省,进步缓慢,每每自作主张,胆大妄为,让所有人不得不承担你酿出的苦果。”
凯瑟尔眯起眼睛:
“或者用他们的话:擦屁股。”
少年一顿。
莫拉特。
泰尔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懂了。”
“我……很抱歉。”
可国王却又再轻笑一声:
“而基尔伯特却一再对我说,你进步得很快,在困境中学习,在摔打里成长,经一堑,长一智,是难得的天才。”
基尔伯特。
泰尔斯心中一暖。
“他,他过誉了。”
凯瑟尔打量着他,手中的权杖停止了转动。
“但埃达,她有第三种意见。”
埃……
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泰尔斯愣了一下:
“谁?”
泰尔斯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国王离开了座背,前倾着打量他:
“她在信上说,你长得太慢,又太快,让她很懊恼。”
等……等等?
听清了性别称谓,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埃,埃达?”
某个疯疯癫癫、蹦蹦跳跳的矮个子身影在他的眼前冒出来。
泰尔斯瞪着眼睛,僵硬地动了动嘴唇。
那家伙……还会写信?
假,假的吧?
但凯瑟尔五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那股滑稽和荒诞感,国王陛下自顾自地说下去:
“她说你长得太慢了,甚至没胆子让她到龙霄城外的森林里,去猎兔子加餐。”
泰尔斯小脸一黑。
他的父亲再次冷哼一声:
“可你又长得太快,以至于她每次想出去偷猎之前,你都早有预料,派人盯死她的行为。”
泰尔斯确认了一下这是国王说出来的话,不由疑惑:
“好吧,埃达猎兔子……这重要吗?”
国王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阑珊的灯光下,默默地看着第二王子。
因为埃达的名字,泰尔斯情绪稍缓,可国王的目光让他的心再次揪紧。
“但我看得出来,六年,你确实不一样了。”
国王幽幽地道。
泰尔斯怔了一下。
他慢慢扭过头,避开对方居高临下的眼神:
“六年的时间很长。”
可凯瑟尔摇了摇头。
“不。”
“无论是莫拉特还是基尔伯特。”
国王轻声道:
“他们都错了。”
泰尔斯的呼吸开始加快。
国王的眼睛越发锋利:
“至于埃达,哼……”
凯瑟尔的话很奇怪,那一刻的他,不知是在不屑,还是在感慨。
这让泰尔斯突然好奇起来:
不知道,据说能看透谎言的黑先知莫拉特,是否能看透眼前的国王?
“不……”
星辰之王的话拉回了泰尔斯的注意力:
“你长得既不够快。”
凯瑟尔慢条斯理地道:
“也不够慢。”
既不够快。
也不够慢。
疑惑涌来,泰尔斯微微蹙眉。
“我不……明白?”
幸好,国王这次没有再打断少年,也没有转移话题。
但凯瑟尔接下来的话却饱含深意,让他沉默下来:
“你要么长得足够快。”
凯瑟尔王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神迷离,像是在看向过去:
“快得出人意料,快得让人欣慰,快到仅仅六年,就可以一力承担整个星辰的重量。”
国王的眼神聚焦回泰尔斯身上,重回冰冷与平淡:
“但你没有。”
承担……整个星辰的重量。
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只觉得身躯僵硬。
国王远远望着他,流露出几分失望。
“你要么长得足够慢。”
凯瑟尔垂下头,看向自己张开的左手掌,话语有些落寞:
“慢得安分守己,慢得按部就班,慢到足够我们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卸下王国的重负。”
国王捏起拳头,重新看向泰尔斯,目光略有寒意:
“可你也没有。”
安分守己,按部就班……
听懂了对方的几分意思,那一刻,泰尔斯竟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的你,偏偏长得不快也不慢。”
国王冷冷地道,语气变得越发冰冷:
“不急不缓。”
“不上不下。”
凯瑟尔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和惘然。
“既超出期望,”他摇了摇头,“又让人失望。”
泰尔斯深吸几口气,欲言又止。
这一次,父子两人的沉默格外地长。
他们只是静静相对,久久无言。
直到少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压抑。
“我……”
泰尔斯顿了一下。
带着难言的压抑和郁闷,他呼出几口气,努力想笑,却笑不出口。
“我还以为,在我回到永星城的第一天,你会聊些父子重逢的积极话题。”
泰尔斯扭过头,想要找些缓和的话:
“父亲。”
可凯瑟尔明显没有同样的意思:
“而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你会明白什么是‘为星辰而生’。”
国王目光灼灼,语气生寒:
“王子。”
泰尔斯僵住了。
凯瑟尔看着泰尔斯,轻哼一声,似有不屑:
“但幸好,我们还有时间,来教你怎么重新做回一个……”
“星辰王子。”
重新做回……
星辰王子……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只能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情绪自胸腔而起。
让他浑身不适。
难以摆脱。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你的归国欢迎宴会在一周之后。”
“作为你重新亮相的时机。”
国王扭过头,对泰尔斯的沉默不以为意,不知是视作默认,还是不屑理会:
“这段时间里,你就保持低调。”
“让王国慢慢消化继承人的归来。”
“明白了吗?”
凯瑟尔冷冷地道。
泰尔斯沉默着,好几秒后,才艰难地回答:
“就像六年前?”
凯瑟尔五世抬起目光,语气悠长:
“更甚六年前。”
更甚六年前。
泰尔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秒后。
“是,”泰尔斯感觉自己嗓音嘶哑,如同老旧的器械:
“陛下。”
凯瑟尔盯了他几秒,这才慢慢开口。
“很好,”国王的口吻略带讽刺:
“儿子。”
凯瑟尔五世重新后倚,陷入阴影之中。
议事厅重回死寂。
泰尔斯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想您应该没有别的话了吧。”
他强迫着自己恭谨道:
“陛下。”
头顶的王座没有传来回答。
泰尔斯把这当做默认。
星湖公爵鞠了一躬,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往回走。
“停下。”
国王的话在议事厅里回荡。
泰尔斯停下脚步:
“陛下,还有其他?”
但凯瑟尔王只是在阴影里摇摇头:
“没了。”
“但你必须待在这里。”
国王冷冷道:
“至少一刻钟。”
泰尔斯一怔:
“为什么?”
凯瑟尔维持着姿态,只在阴影里露出一双反射着寒光的眸子,与他手中的星辰之杖相互衬托:
“因为在外人看来,‘父子重逢的积极话题’,大概就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泰尔斯呼吸一滞。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
原来如此。
原来,陛下和王子的重逢……
只值一刻钟。
第二王子转过身,看向王座上的父亲,心中情绪难言,语气略带愤懑:
“但我们不需要。”
凯瑟尔哼了一声:“我们不。”
“但王国需要。”
泰尔斯心里的不快再次涌来。
原来如此。
他本不必焦虑。
因为六年前就注定的事情,六年后……
依然如故。
泰尔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冷笑一声:
“所以我得在这里待够一刻钟,只有这样,王国上下才不会知晓什么‘王室矛盾,父子失和’的谣言八卦,对么?”
面对王子略带挑衅的话,王座上的阴影微微一凝。
几秒后,凯瑟尔王同样冷哼一声。
“他们本来不知道。”
国王的字句里化出深深的寒意:
“直到你收下了那把剑。”
那把剑?
泰尔斯倏然一顿。
他不明白:
“那把剑只是……”
可凯瑟尔却提高音量打断了他:
“但他们依然不会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国王已经再次离开座背,在火光下冷冷盯着泰尔斯,就像盯着他的敌人:
“因为我不得不终止了所有今年关于西荒的法令,从税收到量地乃至征兵,对你的新朋友们表现出最大的善意。”
新朋友们。
泰尔斯思绪一顿。
凯瑟尔怒哼一声:
“就为了你那把该死的剑。”
面对表情如故,可情绪却似乎冷下了不止一个冬天的国王,泰尔斯皱起眉头,表示无法理解。
“如果您是因此而不满意,我随时可以退回那把剑,您不必考虑我,大可以继续你征服西荒的大计……”
但国王突然发问:
“那改变你了吗?”
泰尔斯收住了口。
“改变……什么?”王子疑惑地追问。
高台王座上的凯瑟尔眯起眼睛:
“你所说的,这趟‘差点死了好几次’的旅途……”
“你学到什么了吗?”
差点死了好几次的旅途……
泰尔斯的心情冷了下来。
“是的。”
几秒后,他淡淡地道:“学到很多。”
“不。”
但凯瑟尔果断否定了他。
“如果你真的学到了什么,”星辰之王远远望着星湖公爵:
“那你就该知道。”
只见国王的眼里闪动着无法可解的怒意:
“如果不是那把剑……”
“那你根本就不会成为——星湖公爵。”
泰尔斯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议事厅里的光线似乎又黯了一层。
“为什么?”凯瑟尔怒极反笑。
国王冷笑着顿了顿权杖,闷响传遍大厅:
“因为你……”
“不配。”
不配。
听清楚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泰尔斯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他没有机会多想,更没有机会回话。
“基尔伯特!艾德里安!”
凯瑟尔五世不再看向泰尔斯,而是高声开口,冷冷呼喝。
石厅的大门打开,两个脚步声从容地响起。
基尔伯特略有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陛下,怎……”
可国王立刻打断了他,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让诏令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