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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并非有意背叛和欺瞒你,巴尼先锋官,更不是如纳基说的两面下注,中间讨好。”
少年语带遗憾和悲哀:
“事实是,他爱你。”
“他想保护你。”
泰尔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伴随着巴尼越发凌乱的呼吸:
“他只是……”
“不知该如何表达。”
王子的声音平稳而意蕴深远,含着难辨的情感:
“所以,他替你作出了选择。”
没人知道,那个瞬间,泰尔斯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替你做出的选择。
小巴尼的思维停顿了一瞬。
先锋官有些出神。
在久远的回忆里,那个十八年里时常造访他噩梦的熟悉身影再次出现。
那个坚实,硬朗,他原本以为永不倒下的顽固身影。
以及那曾经的嗓音。
严肃,有力,语重心长:
【你祖母来信了……她想让你回去一趟。】
【我想,这理应由你来选择。】
小巴尼的眼神涣散在火光里。
回去一趟……
由你来选择……
小巴尼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哆嗦着,心底升起莫名的恐惧。
但下一秒,他耳边响起的,是对方罕有的、不那么强硬,甚至有些软弱无助的语句:
【不,我们逃不掉。】
【我的儿子。】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面庞却越来越清晰。
由我来选择……
不。
小巴尼的表情慢慢扭曲。
他痛苦难忍地抱着伤臂,呼吸断续。
“不……”
巴尼把脸庞抵上肩膀,控制不住地抽动着,声音颤抖得都变形了:
“父亲……”
似乎是不想显得太软弱,脸庞扭曲的小巴尼将左手食指节塞进牙齿间,死死咬住喉咙里的呜咽。
卫队的众人默默地看着小巴尼悲愤而痛苦的样子,难言的悲哀在空气中散开。
泰尔斯缓缓叹息,心中滋味万千。
“他的计划显然落空了。”
王子尽力用他最温和,却也是最认真的声音道:
“哪怕迟了十八年,你还是直面了真相。”
“残酷,但真实。”
小巴尼再度开始颤抖。
先锋官含着双眼,似乎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事情。
“我知道你的把戏,殿下。”
他倔强地冷哼一声。
“贵族们常见的手段——就像刚刚对付其他人一样,你利用他们的弱点,给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换取你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另一边,抱着坎农、布里和塔尔丁,甚至贝莱蒂等人都脸色微变。
小巴尼哼着鼻音,对泰尔斯道:
“你现在,就在利用我对父亲的感受。”
泰尔斯停顿了一下,似乎心有不忍。
但他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字道:
“这么说,那就是你的弱点吗?”
“你的父亲?”
“当他剥夺你自己选择的机会,以求你能免于痛苦的选择,甚至避开选择的后果?”
父亲。
小巴尼的手臂开始收紧,感受着渐次增强的骨折疼痛。
不。
他冒着冷汗松开牙齿,睁开通红的眼睛,不忿地看向王子,欲言又止。
“他的举动,对你而言意义非凡吗?”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
“别回答我,”王子轻声道:
“回答你自己。”
小巴尼微微一滞。
泰尔斯转过头,目光扫过面色复杂的塞米尔,扫过目含希冀的贝莱蒂,扫过心情难辨的塔尔丁三人,扫过遭逢大变,精神迷茫的萨克埃尔。
王子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头晕。
“比如,你会否像刚刚一样……”
泰尔斯回过身,艰难伸手,捡起地上的那把长剑。
“像你父亲所预想,所担忧,所恐惧的一样。”
“变成那个在知晓真相之后,失去生机,陷入绝望,潦倒不堪只求一死的懦弱老兵,奎尔·巴尼?”
小巴尼的目光凝固在泰尔斯手里的长剑上。
他的呜咽渐渐小了,颤抖也停息了。
泰尔斯轻叹一口气。
“你会吗?”
王子低下头,声线低垂,语含哀伤:
“如果你那么做了……”
“那就只代表了一件事——你父亲,他是对的。”
小巴尼狠狠一抖!
“因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坐实了你父亲的担忧,印证了他的判断:他所面对的一切,你承受不来。”
泰尔斯踏前一步,强忍着眩晕,吸气发声:
“你等于认可了你父亲的主意,同意了他为你作出的选择,遵从他为你铺设的道路。”
先锋官咬紧了牙齿,表情越发痛苦,脸庞越发扭曲。
他的视线在此刻坚毅而不容反驳的王子,以及躺在地上血迹斑斑的长剑间来回。
“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你父亲永远不该告知你事情的真相,他永远不该与你共享他的选择,而软弱如你,也永远不该、不配知晓这个秘密!”
泰尔斯措辞强硬,目光凌厉。
惊得他身后的贝莱蒂等人面面相觑。
但泰尔斯的话还在继续,语气渐强:
“因为你,奎尔·巴尼先锋官,因为你既忍受不来那种痛苦,也承担不了那种后果!”
“你没有资格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小巴尼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呼吸急促。
先锋官和王子默默地对视着,一方挣扎而犹豫,一方坚定而冷冽。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王子的语调落了下来,重新回复疲惫:
“然而。”
“你是吗?”
只见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却颤巍巍地倒转长剑,向巴尼递出了剑柄。
“是吗?”
小巴尼僵住了。
【你祖母来信了……她想让你回去一趟。】
熟悉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很好,那就不回去。】
他定在剑上的目光来回变换,一时迷茫,一时痛苦,一时悲愤。
直到泰尔斯轻轻地垂下无人接过的剑柄。
地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呼吸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小巴尼张开嘴,在沉闷的地牢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
“可是如果,”小巴尼的下一句话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失望:
“如果我就是呢?”
“就是那个真相破碎之后,不堪忍受的人?”
巴尼的话鼻音浓重,沉闷嘶哑。
“如果我就是那样的懦夫,没资格为自己选择呢?”
但泰尔斯却笑了。
他轻轻地扔下长剑,任由它在地上哀鸣。
“你曾说过,巴尼,”王子的嗓音柔和而嘶哑,似是怕吵醒了沉睡的人。
“那些你所珍视的手足兄弟,他们才是支撑着你在黑暗里苟延残喘下去,坚持到现在的理由,是么?”
听闻此言,卫队的众人们呼吸纷乱。
小巴尼在火光下的身影微微一颤。
顺着泰尔斯的目光,男人出神麻木地扫过同僚的两具遗体。
王子不无悲哀地看着纳基和奈逐渐冰冷的遗体:
泰尔斯轻声叹息:
“但我却觉得,事情恰恰相反呢。”
小巴尼的手指微微一紧,呼吸越发紊乱。
泰尔斯扬起目光,扫了一眼白骨之牢的地下储藏室,满目灰尘与凌乱。
卫队众人发现,王子的表情变得缥缈而迷惘。
“纳基说过,在这个黑暗笼罩深不见底的地牢里,所有人都受尽了折磨。”
“但却有也仅有那么一个人。”
“他活在唯一一个,光芒照得到的地方。”
小巴尼的目光凝固了一瞬。
王室卫队的诸人齐齐一怔。
泰尔斯的声音很轻,很小心:
“在那里,他有着他们已经失去的,最渴望的东西。”
只见面目青肿,形容狼狈的少年低下头,对巴尼露出一个从容而轻快的微笑。
小巴尼愣住了。
“相比起其他人的心照不宣或各有秘密,你得以保持着最纯粹的执着,最纯粹的坚贞,最纯粹的真诚。”
贝莱蒂迷茫地垂目,塔尔丁痛苦地低头,塞米尔手按剑柄,坎农和布里一语不发。
泰尔斯用他最明亮也是最惋惜的声调开口:
“这是他们早已失去的,最羡慕,最嫉妒,最景仰,最渴望却触之不及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你的父亲以自身的沉沦为前提,是你的手足们以永世的愧疚为代价,为你保存下来的火种。”
“让他们自惭形秽,求之不得,又不敢直视的火种。”
吐字清晰,余韵悠长。
小巴尼不再说话,他只是愣神在原地。
余下卫队的众人们表情或迷茫,或不忿,各自不一。
泰尔斯瞥过地上阖目而逝的纳基与奈,却勾起笑容:
“事实是,奎尔·巴尼,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你才是他们,是你的手足同僚们在黑夜里的灯火:明亮而炽热,灼痛而刺眼,代表他们不甘心也不敢想,更不敢破坏的,最明亮最美好的那一面。”
泰尔斯的每一句话,都让小巴尼的胸膛起伏不定,让其他人低头叹息,就连萨克埃尔也不例外。
“承认与否,小奎尔·巴尼……”
泰尔斯艰难地俯下身子,手掌在满是血污的残剑上空停留了一秒,然后缓缓横移。
他捡起了旁边的那只火把。
“你是他们在这个处处背叛的绝望世界里,唯一还企望着保留忠诚的存在。”
“是他们沉浸在自责与愧疚中,在毫无意义的未来里怀疑自我时,唯一的坐标。”
“是他们在满是血腥味的黑暗里挣扎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抬头所能看到的唯一光芒。”
“是他们唯一敬、能爱、能羡慕、能嫉妒,能毫无保留与顾忌地仰望的存在。”
“是他们在苦寒无光的余生里回望过去时,最后的一点慰藉。”
只听泰尔斯叹息道:
“十八年里,你才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你是否……”
但小巴尼打断了王子。
“假的。”
他稍显恼羞成怒,手脚和表情却颇有些不知所措。
“假的!”
“这些都是假象,是他们用卑鄙和背叛营造出来的东西,”小巴尼恍惚地摇着头,捏着拳头,似乎这样就能清醒一些:
“从来就不存在。”
他嘶哑而无力地低哮着:
“无论是我父亲还是其他人……他们当年,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
“没有!”
小巴尼有些激动,他的话让大多数的卫队成员们都羞愧地撇过目光,不敢直视。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举步向前!
他高高扬起手里的火把!
火光靠近,不住闪烁,刺激得小巴尼下意识地举手躲避。
“不,他们没有给你选择,”少年幽幽地道:
“但你的人生给了。”
泰尔斯的语速很慢,不知不觉中让激动的小巴尼也随之缓和下来。
泰尔斯再度轻叹一口:
“只是,相比起其他人,独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