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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
凯已经不是捣蒜,而是如雪崩般地点头。
这种好事,怎么能便宜瓦尔那个粗人和卡纳那个傻子。
“顺便一句。”
王长兄写着写着,语气里竟然飘出一股怀念:
“那位小姐魅力非凡。”
“可别不小心爱上她了……你会受罪的。”
嘿嘿。
爱上她?
凯急不可耐地接过便签,以一个熟练的旋步舞姿,原地转了一圈,面朝米迪尔。
你真是多虑了,以我这种万花丛中过的老手……
凯伸出手指挥了挥,一边倒退着走出房门,一边展露自信的笑容:
“你知道我不会的。”
王长兄依旧是那副让人心安的笑容,对着啼笑皆非地挥了挥手:
赶紧去吧。
凯的身影消失了。
但几秒后,他的手掌重新出现在门边。
“嘿,米迪尔。”
去而复返的凯站在门外,探头扒着门框,让埋首案牍的长兄重新抬头。
“嗯?”
凯轻轻地拍了拍门框,犹豫地道:
“谢谢。”
书桌前的米迪尔扬扬眉毛,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
“哈,谁让这是父亲的命令……”
但凯摇了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
凯扒着门框,扭捏起来,似乎有些难为情。
“谢谢你。”
“为了……”。。
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便签,无意识地指着前后左右的所有方向:
“所有一切。”
“谢谢。”
谢谢你。
兄长。
谢谢你在人人都讨厌我的时候,包容我。
忍让我。
照顾我。
关怀我。
理解我。
米迪尔·璨星。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出生的时刻,就成为我的兄长。
直到永远。
说完了话(虽然大部分是在心里),凯讪讪地低头,错了搓鼻子,他有些不习惯这么做。
甚至有些不敢看米迪尔的眼神。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更是因为……
但王长兄又笑了。
这一次,米迪尔笑得很轻,可谓微乎其微,眼中却蕴藏着清澈的情感。
“哦。”
星辰王国的王储殿下点着头,靠上椅背,心安理得地勾起嘴角:
“当然。”
凯笑了,抿起嘴唇。
他知道,跟以前一样。
兄长听懂了。
他做了个鬼脸,敲敲门框,消失在米迪尔眼前。
看着幼弟洋溢着笑容离开,欲言又止的米迪尔也不由得微扬嘴角。
“还有,别再探讨诗歌了!”王储温和而坚定地扬声道。
下一秒,门外的走廊就传来人体和木头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凯的痛嘶。
米迪尔轻笑着摇了摇头。
远处,康妮和埃达叽叽喳喳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
年轻人呐。
王储抬起头,看向窗外生机盎然的暖阳,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就像闵迪思厅的早晨。
美好,明媚,无忧无虑。
就像这样。
直到永远。
感受完轻松美妙的早晨,米迪尔回过神,低头叹出一口气,回到现实。
回到他永不解脱的枷锁里。
第460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上)()
早在六年前,尚未成为王子的泰尔斯,就在闵迪思厅被基尔伯特告知:
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血色。
这就是,真正的血色?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情绪激动的塞米尔。
对方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经的北境公爵在复兴宫里近乎无望发泄的咆哮。
同样的恨意。
同样的痛苦。
同样的凄凉。
以及同样的……孤注一掷。
贮藏室里的气氛到达了压抑的顶点,就连拦在泰尔斯身前的贝莱蒂,也恍惚着放下了武器。
塞米尔的喘息带着久未平息的愤恨,纳基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小巴尼像是坠入雾中的迷途旅人,惘然抬首。
而萨克埃尔,他只是紧捂额侧,深深地垂下头颅。
不言不语。
就连尽力表现得事不关己的快绳,也无意露出了一介底层雇佣兵所没有的深思与惊异,看向泰尔斯。
你想做什么?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他,只是牢牢地盯着场中的焦点。
终于,继极端的喧嚣与极度的寂静之后,一度消失的声音颤巍巍地再现:
“他们在说什么,萨克埃尔?”
心情复杂,说不出滋味的泰尔斯转过视线。
只见跪在地上的小巴尼,瞪着一双如同被风暴摧残过的眼睛,茫然质问:
“父亲?璨星?他们……”
萨克埃尔没有说话。
骑士一颤,轻轻扭头。
他在那一瞬里掩盖藏好自己的脸色,不让同僚瞥见。
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
从来不是。
但从萨克埃尔的沉默里,小巴尼已经感知到了什么。
“他们效忠的……是另一位璨星?另一位……殿下?”
小巴尼神情恍惚地重复着,忽视了纳基脸上的失落与塞米尔眼中的不忿。
“回答我!”
对方不一般的沉默刺激了小巴尼,他的语气越来越急。
纳基哼笑一声。
小巴尼求助也似地转向他。
“问你父亲去吧,问我们尊敬的副卫队长,”纳基轻声道,语气里的讽刺和责难依旧挥之不去:“他才是那个暗中出面,对上奉命、对下承诺的煽动者。”
“真可惜他没告诉你。”
小巴尼涣散的眼神聚焦了起来。
另一边,奈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
“够了。”
终于,萨克埃尔那枯燥而机械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他松开紧摁的额头,让面容重新暴露在火光之下,瞳孔幽幽,无神地倒映着地上燃烧的火把。
麻木不仁。
就像一个死人。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手呢,”刑罚骑士出神地道,“放开过去的一切。”
“把一切保持在原来的状态,不增不减,不多不少。”
最后,他平稳而空洞的语气依旧出现了一丝波动:“让它们就此终结。”
“为什么不呢。”
这话让许多同僚们都面色微变。
纳基的肩膀抖动着,他看了看小巴尼,露出一个讽刺的苦笑:
“是啊,为什么不呢?”
哗啦!
小巴尼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饱受炼金球摧残的感官让他趔趄了一秒,才堪堪站稳。
“因为……萨克埃尔,因为如果那是真的……”
那一瞬间,狼狈的小巴尼从麻木的双眼里泛出少有的激动:
“如果血色之年真的是一场……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他急切而渴望地看向自己的其他同僚:啜泣的坎农,呜咽的布里,苍凉的塔尔丁,交换眼神的贝莱蒂和奈。
似乎想要取得什么支持。
但是同僚们都没有回应,只有塞米尔不屑地冷笑一声。
泰尔斯轻声叹息。
他清了清嗓子,在难忍的寂静昏暗里开口:
“那就意味着,巴尼,当年发誓效忠璨星王室的人们,包括你的父亲,也许他们没有叛国。”
王子的话飘荡在地牢里,让小巴尼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泰尔斯感受着满身的疲惫和伤痛,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亲和,能稍许抚慰眼前这个创伤累累的可怜人:
“至少没有那么绝对和彻底。”
王子的声音让卫队成员们反应不一,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张口欲言,有的闭眼叹息。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缓声开口,带着少年平素不曾有的落寞和悲哀:
“他们依旧效忠璨星,只是听命行事……”
“在王室的内斗中,选边站队。”
“各择其主。”
然后厮杀至死。
泰尔斯把这句话埋葬在心里。
小巴尼的表情微微一松,仿佛得到了某种解脱。
卫队成员们都沉默了下来,无论知不知情,无论职衔高低。
地牢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旁观着的快绳觉得,这一次的寂静,不再那么令人难受。
“是么,是么,”小巴尼幽幽地点头,盲目地重复着:
“他们只是……他们只是……”
另一边,萨克埃尔释放出长长的叹息。
“别怪他们,巴尼,”刑罚骑士的眼神里隐藏着哀伤:
“尤其是你的父亲。”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家族,誓言,大义,忠诚,传统,王权,亲人,王国,陛下,殿下……他们只是,他们只是不知道在那么多对象里……”
萨克埃尔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自己的语言:
“该效忠什么。”
说完这句话,刑罚骑士落寞地闭眼,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小巴尼呆呆地望着地砖,被矛盾和恍然充斥的他,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就在此时,纳基重新发出不屑的冷笑。
“哼哼哼哼哈……”
众人抬起目光。
“你太乐观了,萨克埃尔。”
纳基摇了摇头,眼里闪现着灰暗:
“你还漏掉了一部分没说。”
“对我们而言,最糟糕的那部分。”
小巴尼一愣。
泰尔斯表情一紧。
什么?
纳基的声音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如果这是血色之年的真相,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
纳基顿住了,仿佛再也说不下去。
萨克埃尔没有说话,但他麻木的脸肌开始颤抖。
塞米尔似乎也明白了,他接过话头。
“我懂了。”
塞米尔的愤恨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郁郁寡欢:
“如果血色之年是一场家族里的血腥内斗,血亲相杀……”
“巴尼,哪怕我千方百计逃脱了囚困,孜孜不倦地寻求援助和复仇,哪怕你呕心沥血将功赎罪,把这位姓璨星的王子送回王都……”
几秒后,巴尼想通了什么。
他原本稍有血色的脸再次凝固。
面容上的松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散的恐惧。
卫队成员的反应不一,有的表情呈现释然的解脱,有的麻木摇头,有的紧皱眉头。
“哪怕我们找到了谁是政变的主谋和内应……”
“哪怕我们证明了自己和其余同僚们的无辜和忠诚……”
“哪怕我们……”
说到这里,塞米尔哽咽了一下,垂下头颅,言语落寞:
“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小巴尼的身躯像是遭到重重一锤,狠狠摇晃了一下。
“为了统治的安定,为了王室的名望,更为了复兴宫的权威,无论是凯瑟尔王还是他的继任者,抑或是整个星辰王国,都永远不会允许血色之年的丑陋真相被揭开,遑论公之于众,大白天下。”
塞米尔远远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痛恨、不忿、凄凉、绝望……
让泰尔斯愈感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