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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远远没有好到能够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杀入复兴宫,随心所欲地行刺陛下然后飘然远走的程度至少在十八年前,我们拦截他的短暂交手中,他没那么强。”
泰尔斯倏然一惊。
他醒悟过来,小巴尼诉说的,正是血色之年中,在复兴宫里那举世震惊的血腥一幕。
艾迪二世之死。
塞米尔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小巴尼?”
小巴尼出神地笑了一声,这才放下自己的手掌,自顾自地道:
“事发之后,我们,王室卫队的所有人,无论自由时还是坐牢时,都在猜想那群可能的敌人:诡影之盾,刺客之花,暗室,北地人,西南叛军,荒漠势力,也许还有康玛斯人或者其他嫉恨星辰的人,甚至那些在战前跟陛下势成水火的国内大贵族们……却唯独,唯独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
他的话语渐渐停滞,在几个词语间回转,似乎不愿意说下去。
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速了:可能的敌人。
他没有忘记,六年前,还在英灵宫里时,努恩王所交给他的那一份地图。
那份贺拉斯·璨星的地图。
那份复兴宫的地图。
它就静静地躺在行囊里,包裹在一包不起眼的食袋中,停留在身后玛丽娜的肩上。
大厅里,塞米尔的脸色从没有如此严肃过。
他踏前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
小巴尼又笑了。
“我的意思是,”小巴尼抬起复杂的目光,露出半边烙着罪印的狰狞面孔,寒声道:
“也许我们罪有应得。”
贝莱蒂痛苦地沉下头颅,纳基沉默不语。
小巴尼说完后面的话:“也许当年凯瑟尔王子,不,新国王,他在事后把我们投入白骨之牢的行为,是最正确的。”
塞米尔的瞳孔微微扩大:“巴尼,为什么你要说这些……”
小巴尼轻嗤一声,并不理会,只是眼神缥缈地望向远方:“也许当年,光荣耀眼的王室卫队里,确确实实地出了个叛徒。”
他淡淡地道。
塞米尔怔住了。
五个牢房里,每一个囚犯的呼吸都慢慢束紧。
下一秒,只见小巴尼回过头来望着塞米尔,双目含冰:“而他,他出卖了陛下,出卖了王储,出卖了整个卫队……把我们大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那一刻,塞米尔猛地喘了两口气,斜跨一步:
“不……”
但小巴尼的控诉还没有结束:
“而那个叛徒!”
神情激愤的小巴尼再次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握住眼前的金属栏杆,只为更靠近对方。
“他一定对米迪尔殿下的手令和笔迹了如指掌,才能假传王储的求援令,夸大宫门处的暴乱,利用先王的爱子之心,把我们调离群星厅,去宫门护卫米迪尔殿下,等我们陷入与暴民和有心人的混战,拖住王室卫队的大部。”
塞米尔仿佛冻结在原地,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大萨里顿就在诡影之盾的配合下,在群星厅里对陛下动手了维塔诺大师随约翰公爵远赴战场,埃达教导官身在圣树王国,面对‘血色咏叹’和一众刺客,库伦老队长哪怕拼上了性命,也没能保护住陛下……”
小巴尼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难听,仿佛织机上的缫丝被寸寸割开。
那一刻,无论是灾祸之剑还是他们的人质们,或者塞米尔,抑或是泰尔斯自己,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随着小巴尼的讲述,星辰王子仿佛回到了半小时之前:白骨之牢的大门处,当钎子微微抬手,鬼祟蒙面的刺客们就从阴影中闪现,出乎意料地撕开守卫的脖颈,刺破心脏,截断生机,再悄无声息地隐没黑暗。
数秒钟的时间里,一切都发生得突如其来,平息得似无所觉。
让王子不禁遍体生寒。
小巴尼握住栏杆的手掌开始冒烟。
他扭曲着脸孔,看得出来十分难受,却依旧在苦忍痛楚:
“当宫门暴动渐平,群星厅遭遇入侵的消息也随之传来,王储殿下急令我们回援……”
“而疲惫不堪心急如焚的我们,就按照那个叛徒的预想再次折回,只留下我父亲等少数人……”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这一切,这本该由那位父亲告诉他的事情。
只见小巴尼嘶声道:
“任由他们跟米迪尔殿下一起,在以为已经安全的宫门处……”
“落入诡影之盾的陷阱。”
这一次,泰尔斯清楚地看见,小巴尼的手和栏杆之间,发出了不祥的光芒。
想到米迪尔之死,泰尔斯突然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背着黑色怪剑的男人。
以及他的自白。
泰尔斯怔住了。
黑剑的话,小巴尼的话……
当年,在群星之厅,在复兴宫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的旅途里,他越走越远,眼前的迷雾越来越少。
疑点却越来越多。
“当这一切完成,无论是先王还是王储俱遭不幸,死无对证,加上局势混乱,战事未息,那个该死的叛徒就这样逃脱了惩罚,装出一副哀悼和痛苦的忠诚样子,仍然活在我们之中,活在本该以性命护卫王室的帝之禁卫之中……逍遥法外。”
小巴尼的脸色越来越痛苦,但泰尔斯知道,这远远不是因为他正手握着那诡异的栅栏。
塞米尔手臂上的肌肉越来越紧。
没人有打断这一幕,也许小巴尼所说的秘辛实在过于重要,没人想要错过。
“巴尼,”一边的贝莱蒂冷冷地看着塞米尔,咬牙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我想说的是……”
“塞米尔,当年,”牢房里,小巴尼握着金属栏杆的手掌开始在烟雾中颤抖,但他依旧咬着牙齿,执着不放,好像抓住的是最不能放弃的珍宝,最不可侵犯的信念,最无法忽视的真相:
“当我们咬着牙含着泪吞着血,承受着污名,硬着脖子被押送到这里的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半途逃跑?”
“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害怕什么?”
塞米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巴尼。
小巴尼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死死摇晃着纹丝不动的金属栏杆。
“而这么多年了,你再次以逃犯的身份回来的时候……”
“你又为什么,会跟诡影之盾的人混在一起?”
塞米尔闭上眼睛,吃力地道:“小巴尼……”
“告诉我!”
啪!
一声巨响,金属栏杆爆发出了从刚刚到现在最为刺目的光芒!
再也握不住栏杆的小巴尼,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浑身抽搐,双手冒烟,痛苦不堪地嘶吼着。
但泰尔斯却再也分不清,他是因为**上的折磨而痛苦,还是因为精神上的绝望而悲戚。
就连一旁的纳基也不忍地开口道:“巴尼,注意点,那玩意儿很危……”
“不,巴尼,”塞米尔上前一步,颤抖着道:“你怎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小巴尼却怒嚎一声,硬撑着从地上挣起,恨声道:
“为什么当年凯瑟尔殿下会坚持要把我们投入监牢?”
“因为他早就知道,王室卫队出了问题!”
他怒视着塞米尔:
“因为他知道,从复兴宫出事,从陛下遇刺,王储遇难之后,那支从各大贵族的优秀后代中选出,发下誓言保卫御座的帝之禁卫,已经不再可信。”
泰尔斯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些当年惨案亲历者们的话语,却觉得身周无比寒冷。
小巴尼的控诉,慢慢由愤怒不甘的指责变成痛苦绝望的哀号:
“这么多年了,卫队里一定也有很多人想明白了……所以他们,包括我们在内,都寝食不安,深受折磨,乃至精神错乱,自我了结……因为王室卫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的泪水慢慢从眼中激涌而出,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吞吐不清:“至于为什么是白骨之牢……也许,也许凯瑟尔王子只是不能肯定,也许他只是,只是想看看那个叛徒会不会自己跳出来……”
小巴尼紧闭双眼,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沾湿了那个罪人的烙印。
“而结果……”
扑通!
小巴尼双膝跪地。
“结果……”
“不……”
他怨毒地嘶嚎道:“你逃了,塞米尔……”
“你。”
“你!”
其余的牢房里,曾经的卫队成员们都脸色惨白地看着塞米尔和小巴尼的对质。
只见塞米尔猛地吸了一口气,满面通红地看着小巴尼,一拳擂响自己的胸膛:“对!我逃了!”
“但不是我!”
他几近疯狂地大喝,语无伦次:
“不是我!不是!”
面对塞米尔的争辩,小巴尼丝毫没有聆听的兴趣。
“不止如此。”
“塞米尔,我记得,你在文字上的基础不浅,对贵族通信的写法、用辞、体裁,甚至古帝国文都颇有了解。”
“想必,你无论模仿笔迹还是伪造书信,比如王储殿下的手令,都不在话下?”
塞米尔辩解的话语顿时一滞。
他转向其他囚犯,似乎想要获得他们的谅解,但他们都默然不语。
只是冷冷旁观。
小巴尼趴在地上,含泪咬牙:“这也是为什么,你被提拔为了掌旗官……”
望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小巴尼寒声道:
“我们,王室卫队是帝之禁卫的重生,足足六百余年的历史里,指挥官统揽全队,刑罚官主管惩戒,先锋官专心战斗,护卫官司职近卫,后勤官保障供给,教导官训练新人,守望人守护传承……”
小巴尼突然抬起头,双目通红地瞪着塞米尔:“而掌旗官!”
出神的塞米尔轰然一震!
“而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阁下,”小巴尼冷冷地道:
“你们掌旗官负责卫队里的内部监督,情报来往,甚至秘密调查,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你们,仅次于不喜欢刑罚官……可是,如果有谁能及早发现叛徒,那一定是你们。”
“只能是你们。”
小巴尼的瞳孔缩紧了:
“反过来,如果有谁能包庇叛徒,忽视叛徒,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
这一刻,塞米尔的身体微微一晃,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仿佛回不过神来。
小巴尼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泪痕犹在。
“告诉我,十八年前逃脱监押的塞米尔,”小巴尼收束起自己的愤怒,沉声质问道:
“你是那个叛徒吗?”
“那个害死了陛下和王储殿下的人?”
“那个毁掉王室卫队数百年荣誉的人?”
“那个十恶不赦的……”
“背叛者?”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小巴尼和他的同伴们一切,死死地盯着塞米尔,想要从他那里获取回答。
灾祸之剑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也许只是好奇当年的真相,也许想要了解同伴的过去。
其中,也许还包括了泰尔斯。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