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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他的。”
快绳的争辩近乎绝望,无力地甩着那个小本子:“我答应的!”
“那也许”坦帕粗暴地打断他:“应该由你去付那些钱?”
“记得——十倍!”
他恶狠狠地道,随即转身离开。
快绳呆呆地看着酒馆老板远去的背影,手上的小本子无力地垂落。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快绳的肩膀。
“快绳”
酒馆的嘈杂仿佛重新回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快绳默默地坐了下来,把坎泽的小本子放回腰袋里。
年轻的雇佣兵死死盯着自己的酒杯。
几秒后,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怀亚。”
“坎泽,他是第一个,”快绳抖动着双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被我说动存钱的人,是我第一笔成功的生意。”
泰尔斯微微一动。
“坎泽从北地来,在星辰安家,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有个终年病弱的妻子”快绳放下酒杯,面无表情:“他们住在荒墟,是老锤子把他拉来的,我在想老锤子要怎么去跟他的妻儿说。”
快绳探出身子,从吧台上拿起酒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你知道的。”
“他把存钱的地址给了我,也把账本留给了我,”快绳恨恨咬牙:“但我”
“快绳,”泰尔斯轻声叹息:“他已经去了,不是你的错,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快绳的双肩狠狠颤抖起来。
“什么都做不了”
他继续开始斟酒,途中又笑了。
“你知道,很久很久,久得像是一辈子以前有一艘船”
快绳失神地看着酒瓶,笑容满满凝固:“船上有个从小就立志出海,盼望着有一天航行到落日尽头的年轻水手。”
“他的第一次出航,就去了终结海上最传奇的地方:终结海眼。”
泰尔斯皱起眉头。
“该死的地方,连牧海少女都不保佑的诅咒地。”
“罗盘失灵,风帆撕裂,海盗随形,迷雾处处,乌云遮天蔽日,海鸟不见踪影,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飘荡里,就连永恒的漫天星辰也变了模样,巨浪、漩涡和暗礁无休无止,可怕的海面下甚至有”
快绳的声音变得凄凉而沙哑。
“船长、大副、二副、观测手、操帆手、舵手、战斗长、水手长、还有好心的比尔大叔几乎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
他哆嗦了一下,继续斟酒。
泰尔斯忍着抬头去看他的**,只是伸出手,把酒瓶嘴从已经漫溢的酒杯上扶了起来。
快绳停顿了好久,任由泰尔斯拿走他的酒瓶。
“作为那艘船上仅剩的人,年轻的水手抱着最后的木板,晕晕乎乎地一浮一沉,听着海浪声永不止息,看着周围昼夜交替,又渴又饿,又冷又怕,他不知道自己会飘向何方,命运如何,而他的周围唯有同伴们泡得肿胀发白的尸身,还有冷得刺骨的海水”
“他也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泰尔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按住对方的酒杯:“快绳”
快绳的声音颤抖起来,却固执地拿过自己的酒杯:“那个年轻水手活了下来——但他再也无法出海了”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合上眼睛,就能看见破碎的木板和同伴的尸体,按住耳朵就能听见汹涌的海浪和暴雨的咆哮,抽动鼻子就能闻见海水的腥咸和血液的”
快绳哆嗦着拿起酒杯,把酒精和眼泪一饮而尽。
“他从此惧怕船只,惧怕海洋,惧怕湖泊,甚至惧怕世上一切有水的地方”
“所以他来到了大荒漠。”
“世界上水最少的地方。”
咚!
快绳狠狠地把杯子砸在吧台上。
“该死”
他痛苦地抹着自己的脸,扭过头不让泰尔斯看见。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能留下了,怀亚,一点痕迹也没有,”快绳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意识,什么都留不下来,什么都没有意义,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抖动着肩膀:“坎泽,庞迦,哈肯,微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泰尔斯默默地听着。
“那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快绳嘶哑地道:“受苦受难,然后等着被命运一把拍死,从此消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吗?”
泰尔斯咬紧嘴唇,却不知如何回话。
快绳伸出手,却在酒瓶本该在的地方抓了个空。
正在此时。
砰!
一个厚厚的黑皮本子砸在了吧台上。
泰尔斯和快绳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凶神恶煞的酒馆老板坦帕站在他们面前,他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按住黑皮本子,冷冷地对快绳道:
“瞧瞧你给我找的是什么主顾。”
“我要的是那些强壮的、厉害的,但又时常处在不安稳境遇里的,看上去意外很多,事实上都能安全回来的”
快绳微微一愣,涣散的眼神久久没聚起来。
“这样我才能赚钱,知道吗?而你找上的第一个客户就是赔钱的我真后悔自己收了你这个下手,还真以为‘丹特的大剑’会是个好市场,结果这么快就死光了”
泰尔斯眉头微蹙,对坦帕的话感到一阵不适。
听见熟悉的名字,快绳咬住牙齿,不服气地反驳:
“我们是的!”
“有坎泽、哈肯这样的强壮肌肉,有麦基那样的厉害向导,庞迦和微风那样的神射手和哨兵,有经验丰富的老锤子,有最棒的花痴女队长,”快绳痛苦地握住空空如也的酒杯:
“还有最聪明的迪恩!”
“我们”他的语气黯淡下来:“我们本应是那种‘看上去意外很多’,但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他的声音小了下来,尾巴带着淡淡的模糊音。
“应该是的。”
酒馆老板死死盯着快绳。
一秒后,他狠狠一巴掌,把一支笔拍上黑皮本子——咚!
“这儿,把他的名字记在账本里——那个坎泽。”
坦帕凶悍地看着快绳:“这是规矩,我可不允许哪怕有一笔账目不清不楚。”
那个瞬间,周围的嘈杂仿佛又被隔开了。
泰尔斯意外地看着坦帕: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快绳愣住了。
他的醉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老板”
只见坦帕咬着牙,怒气冲冲地把黑皮账本往前一推:“然后去算清楚他究竟存了多少,用星辰货币,拜托给我个整数,天煞的!”
快绳的呼吸急促起来。
“谢谢,谢谢你!”
想通了的快绳激动地从腰袋里抽出坎泽的小本子:“坦帕,老大,老板我替坎泽的妻儿们”
“闭嘴!”
坦帕一脸不耐烦地拍响本子,酒瓶在吧台上顿了又顿:“快!写名字!他妈的你喝了我半瓶好酒!”
快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当然!”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笔:“所以我记在这里?额,坎泽,是k还是,还是其他字母开头?”
“鬼知道!”
坦帕抱起手臂,没好气地道:“反正又是一笔烂账——你他妈敢再动这瓶酒试试!”
准备再喝一杯的快绳被吓了一跳,望着本子发愁的他晃晃脑袋甩甩醉意,立刻转向帮手。
“怀亚,你会写字吗?迪恩说你是在北地有身份的人,可能懂”
泰尔斯挑挑眉毛,接过笔和账本:“给我吧,我试着拼一下坎——泽——”
找到救星的怀亚满脸感激,扬了扬手上坎泽的小本子:“交给你了,我得”
快绳的笑容未消,一抬头就看见了酒馆老板的皱皮脸。
“你要是敢算多一个铜子,快绳,哪怕是最不值钱的北地卡恩铜币”坦帕身体前倾,展开牙齿,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欺诈罪你想念白骨之牢吗?”
快绳打了个寒颤,提着裤子吞吐转身:“我得,我得去找恩佐数数问问最近的货币汇价”
望着快绳远去的背影,坦帕狠狠地啐了一口:“只会对着酒瓶哭鼻子,真没种。”
泰尔斯没有说话,他只是笑了笑,低头开始书写。
“。”
泰尔斯疑惑地抬起头来:“什么?”
“坎泽的名字,”只见酒馆老板按着酒瓶,头也不抬地低声道:“以开头。”
“他刚来刃牙营地的时候,是我把他介绍给老锤子的。”
泰尔斯的笔尖停住了。
“写好看一些。名字很重要,尤其是这个本子上,”坦帕淡淡地搓着手里的酒瓶,目光一动不动:“因为即使你写错了”
“他也不会知道了。”
老板的话语带着微微的僵硬。
泰尔斯低下了头。
他按照前面的格式,在账本的最新一页里,工工整整地写上坎泽的名字,写完之后还往前翻了几页,对照格式,确保不会写错。
但他的手停在了其中一页。
泰尔斯眼睛眯了起来。
一秒后,王子惊异地从账本上抬头,喊出一个名字:
“科恩卡拉比扬?”
坦帕一怔。
“怎么了?”
看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略有兴奋:“账本上的名字我认识这家伙。”
“这么说,科恩以前还在你这里存过钱年月4日,存额”
坦帕皱起眉头。
读着账本上的字,泰尔斯瞪圆了眼睛:“整整两百五十个托蒙德金币?”
两百五十个金币?
半晌后,泰尔斯呼出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看前方:“妈的,”
“狗大户。”
几秒后,坦帕才把奇异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收了回来。
人来人往的酒馆里,坦帕挥了挥手,让一个伙计去招呼一群新来的客人。
坦帕收回账本,看了一眼上面的面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泰尔斯。
“你认识他?”
“当然。”
想起英灵宫里的过去,又想想现在的境遇,泰尔斯不由得唏嘘感叹:“我们算是朋友吧,曾经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坦帕似乎吃了一惊,他打量着泰尔斯,狐疑地问:“你,和科恩?”
“额,”泰尔斯有些不好意思,“确切地说,是我站着,他作战。”
坦帕直直地盯着泰尔斯,直到他哈哈一笑,狠狠拍了泰尔斯的肩膀一把!
“很好!他也是我的朋友,哈哈,科恩,那个瘦瘦小小,贼里贼气,精明势利的坏家伙”
啊?
瘦瘦小小,贼里贼气,精明势利?
泰尔斯愣了一下。
“什么?”
但坦帕似乎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越说越起劲,脖颈上的刀疤涌动起来:“打起架来胆子最小,还最喜欢掀姑娘家的裙子!”
胆子最小掀姑娘家的裙子
泰尔斯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额,也许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科恩?”
坦帕的笑容停滞住了。
“但那就是科恩卡拉比扬啊,黑发棕眼,跟个瘦猴子似的,”坦帕的脸上出现了怀疑:“你说的是哪个科恩?”
泰尔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