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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我现身,用旭日军刀解决战斗”
不可能蒙蒂愣愣地看着他的老同袍,老上司,老队长,一瞬间仿佛再也不认识他了。
尼寇莱垂着眼神,抿了抿嘴唇。
“战斗开始,我就处在最大的劣势里。”
“你赚了先手,隐藏在暗中,而我受伤不轻,战力下滑,再加上这个地形,”陨星者说到这里,望向远处看似昏迷过去的泰尔斯,撇了撇嘴:
“这是你最擅长的战斗,最有利的战场,而我哪怕再找上二十年都找不到你,无法反击,只能白白。”
“再加上那个小子的干扰,我没把握活着挨到你的弩箭射空。”
蒙蒂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我只能揪着那个小子,装作失去理智,冒险挨上你两箭为此甚至牺牲了我的腿,”尼寇莱似乎终于摆脱了颈部被锁的后遗症,他缓缓地坐起身来,伸手去处理小腿上的伤势:“尝试着把你勾出来,近身击杀我。”
蒙蒂轻轻咬牙。
陨星者眼神灼灼地看着模样凄惨的蒙蒂:“当然,还是很冒险,你出现的时机太狡猾,绞锁成型太快,我连反制的机会都没有,差点就直接晕过去了。”
蒙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里浮现疲惫。
“狗娘养的,”亡号鸦躺在地上,失落地道:“如果不是太仓促我该提前几天,做几枚剧毒箭头的。”
“哼,”尼寇莱扯起嘴角,开始默默包扎伤口,“你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吗。”
蒙蒂没有说话,微微握紧烧伤的双拳。
“你做了太久的斥候哨戒,习惯了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
尼寇莱似乎有些感伤,他的手上动作微顿:“你习惯了从背后下手,一击必杀。”
“我猜你都快忘了,面对面流血厮杀,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是么。”
亡号鸦先是微微蹙眉,随后疑惑地开口:“但是你,刺头,你”
“你什么时候,能一边开战,一边考虑这么多了”
尼寇莱摇了摇头,眼中情绪复杂:“一个指挥官,永远要比别人多想一步。”
“你不一样了。”蒙蒂竭力坐起身体,忍着疼痛呼出一口气,不甘心地道:“像卡斯兰一样,一个用脑子战斗的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一脸讨嫌,人见人厌,杀人红眼的刺头吗”
尼寇莱勉强笑了笑,吃痛拔出小腿的弩箭。
“现在能说了吗”
陨星者撕开衣物,将小腿的伤口捆紧,旭日军刀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我们。”
蒙蒂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后脑仰放回地面。
“这还重要吗。”
“我们已经这样了,”亡号鸦的嗓音疲惫异常:“赶紧动手吧。”
“结束它。”
尼寇莱沉默了一会儿。
他转过头:泰尔斯昏迷在地上,一动不动。
下一秒,陨星者绑着伤口的双手上猛地用力,把小腿扎紧:“这非常重要。”
“因为我是你们的队长,”陨星者眼神如刀,从伤口处慢慢转移到蒙蒂身上,如有实质:“是你们的头儿。”
蒙蒂哄笑起来,在地上缓缓摆头:“可笑,你倒是喜欢叙旧”
尼寇莱突然提高音量,大力打断他:“因为我才是白刃卫队的指挥官”
“白刃之首”
他表情扭曲,咬牙切齿:“我才该是那个一直带领你们、保护你们、鞭策你们的人。”
“內德他娘的蒙蒂”
尼寇莱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烧得面目全非的地面上。
他松开牙齿,轻轻喘息。
男人的苍白脸色沉了下来:“而如果如果你们中任何人出了问题,那都是我的责任。”
“我失败了。”
亡号鸦轻轻一震。
尼寇莱把手伸到胸甲中,死死捏紧一块小小的石头。
他竭力维持着表情不变,声音略有哽咽:“而我我需要知道为什么。”
“我需要知道,需要知道,”尼寇莱顿了好一会儿,这才黯然开口:
“为什么。”
大地上回复了寂静,只剩下微风吹过岩缝的悲哀呜咽。
“哈哈哈哈哈,”蒙蒂重新睁开眼睛,望着澄蓝的天空,他的笑声有些苦涩:“刺头,你真的变了。”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干掉卡斯兰了即便是年老的他。”
尼寇莱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握着那块石子的手越捏越紧。
“看得出来,无论是战斗还是你都已经全面超越卡斯兰了。”
亡号鸦眼神缥缈:“哪怕是撼地的全盛期,也不过就是现在的你而已明明哪里都不突出,明明平时毫不起眼,明明看着平平常常,但一到实战,无论顺境,险境,先手,后手,无论什么样的敌人,只要站在大地上,他们就是打不过他。”
蒙蒂失声嗤笑:“更糟,也更好。”
尼寇莱又是一拳砸在地上,带着微微的愤怒:“别再提他了。”
“今天过后,你有的是时间跟他当面忏悔。”
回答他的是蒙蒂的凄然大笑:“哈哈哈哈问题来了,刺头”
“你这么崇拜他,崇拜冰山”
亡号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你真正了解过他吗”
尼寇莱轻轻蹙眉。
蒙蒂竭力抬起上身,挪动着靠上一块矮岩,他的下巴被烧伤了,让他的笑容多了些不祥的意味:“你知道,卡斯兰伦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尼寇莱心中一沉。
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卡斯兰在英灵宫里,永远停止了呼吸。
蒙蒂轻声叹息,眼里是无尽的忧伤和感慨:“我真怀念那一天啊”
“刺头,我们正式发下刃誓,从卫队候补,正式成为卫队新人的那一天。”
尼寇莱心有所悟,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
只听蒙蒂幽幽地道:“至少,那天的我们,还有得选择。”
“而那一天之后,我的未来,我的生命就再也没有了光明,”他默默出神:
“只余黑暗。”
第360章 鸦与雪刃(上)()
尼寇莱眉头紧锁:“我不懂,白刃卫队给了你一切”
蒙蒂摇头嗤笑,打断了他:“你当然不懂。”
“你是卡斯兰选中的人,是他寄予厚望栽培的未来指挥官,是能替白刃卫队扛起整面战旗的存在。”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右手紧按在地上,死死拖动,望着尼寇莱的眼中满是悲怆和不忿:“瑟瑞尼寇莱,你是刀锋闪亮的光荣雪刃,怎么会理解我这种食腐为生的肮脏乌鸦”
“对,白刃卫队给了我们一切,却唯独没有给我们选择。”
听着对方莫名其妙的话语,尼寇莱的心中生出怒意:“你”
可蒙蒂自顾自地说下去,把陨星者的话堵死在嘴里。
“那是我们正式入队的第二天。”
蒙蒂淡淡地道:“卡斯兰突然对我说,他觉得我在斥候方面很有天赋,正好,胆小鬼莱肯病死之后,卫队很缺这样的人,晚上刚好有个秘密任务,要不要去试试看”
尼寇莱脸颊微动他记得这件事,他还记得卡斯兰说出这件事时,其他人羡慕的表情和酸溜溜的语气,以及大嘴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但是
尼寇莱看着蒙蒂情绪复杂的双眼,下意识地合上了嘴。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
亡号鸦轻声开口,感觉像是在给孩子们讲述一个久远的教训:“卡斯兰带着我,跟另外几个卫队老人一起,蒙起面,去做了我入队后第一件任务。”
他的眼睛里冒出让尼寇莱不寒而栗的精光:“一个商人掌握了某件国王感兴趣的东西,我们要去秘密找出这件东西,顺便”
蒙蒂顿了一下,用毫不在意的口吻结束这句话:
“杀光他的全家。”
太阳被一片云彩遮蔽住了,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阴影。
带来若有若无的凉意。
“什么”
尼寇莱脸色一白:“你”
蒙蒂双肩抖动,五官颤动,靠着岩石笑出了声:
“哈哈哈,”他的气息极度不稳,语速忽快忽慢,像是刚刚从溺水中被救起的人:
“半夜蒙着脸,去杀人放火,很难想象,对吧尤其对于威风凛凛的尼寇莱队长而言白刃卫队是那么美好。守护,就是你们最神圣的职责。”
尼寇莱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
“那晚的月亮很暗,连人血都是黑色的,看不清面孔。”
蒙蒂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哆嗦着,瞳孔轻颤:“我是望风的,什么也不用做。”
“但卡斯兰,多米尼克,还有其他人这些卫队里备受尊敬的前辈们,他们站在死尸堆里,举着火把,睁着面罩之外的麻木双眼,把一项特权留给了我,作为最特别的入队仪式:去杀掉最后一个活口。”
“一个在病床上,行将就木,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静静听着的尼寇莱,只觉得心中微凉。
“他们大概觉得,我是新人,先从比较好下手的做起,慢慢习惯反正她也快死了。”
蒙蒂似有若无地干笑了一声:
“但卡斯兰他们不知道,我下刀的时候,她死前的表情,跟我奶奶去世前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当然,也许是我记错了,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对第一个目标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可蒙蒂的笑容还是淡了下来,眼神平静无波:“但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
尼寇莱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望着对方,身为本该保护兄弟的白刃卫士,此刻的陨星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蒙蒂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的云彩缓缓飘走,炙热的阳光重新投射下来,把他们纳入光明。
“就这样,刺头,你们在皓月的光辉前,在大雪的见证下,高举白刃,饮下烈酒,歃血盟誓,成为白刃卫士。”
亡号鸦淡淡道:
“而我,我,我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在幽幽的火把前,面对前辈们的深邃目光,同样高举刀锋,以鲜血为酒,以头颅为证成为了另一类种白刃卫士。”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刀柄是不是入队惯例的雪白色。”
“因为那个晚上实在太黑了,太黑太黑,根本看不清颜色我连那个老婆婆的颈血都辨认不出来,更不知道我手中所持,究竟是不是白刃。”
尼寇莱深吸一口气:“操。”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龙霄城的白刃卫队,老早就在暗地干这样的活计了,比我们想象得都要早在闪亮坚韧的雪刃之外,总得有人丢掉底限,弄脏双手,去干粗活这是卡斯兰的原话。”
蒙蒂喘了两口气,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但他们老了,白刃卫队这秘不可宣的丑恶一面,也需要更新换代,卡斯兰更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接班人。”
“不是去做什么精锐斥候和前线哨兵,而是成为一个不怕沾染满手血腥的杀手,一把冰冷无情毫不动摇的刀刃,一件毫无底限毫无原则的工具。”
亡号鸦猛地抬起头来
他伸出手,无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而在那么多人里,卡斯兰偏偏挑中了我。”
蒙蒂咬着牙齿,面色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