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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闭上眼睛。
一道饱含怒火的声音传来,但却不是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陨星者站在泰尔斯身前,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愤怒。
只余冰冷与憎恶。
“关于伦巴的事情,你欺骗了我们这么久,但是……”
“从斧区到这里,至少有三重护卫,”尼寇莱冷笑道:“伦巴是怎么一路毫无阻碍地来到大厅门口,又恰到好处地出现,配合你演戏的?”
泰尔斯不得不再次挥手,示意怀亚和罗尔夫他们不必上前。
塞尔玛站在他们身旁不远的地方,没有回头。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内心沉重。
“黑沙领的使团在龙霄城很久了,”泰尔斯淡淡道:“坎比达子爵以觐见女大公的名义而来,只要没人认识国王,他们就能顺利通过第一城闸的巡逻队们。”
“至于英灵宫……今天很特殊,精锐的大公亲卫都在英雄大厅周边护卫贵人们的安全,所以负责守御宫门的是宫廷卫兵,而他们还有等待在外的诸侯侍从们要接待。”
泰尔斯默默道:“所以,只要提前知道他们的轮班安排,罗尔夫的异能和怀亚的身份两相配合……伦巴就能避开宫廷卫兵,到达大厅门前,面前只剩下你手下的大公亲卫们。”
尼寇莱眯起眼睛:“宫廷卫兵的轮班安排?”
泰尔斯点点头,面色晦暗:“大公亲卫们没法避开,但伦巴不需要直接面对他们,他只要让坎比达直接找到门口的传令官,让他去通知大厅里的里斯班伯爵:国王在此。”
尼寇莱皱起眉头。
“女大公那时已经穷途末路,”泰尔斯叹息道:“我需要做的只是激化矛盾,把大厅里的糟糕场面,推动到无人能够收拾的地步,懂得审时度势的里斯班伯爵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他很擅长作出选择。”
不远处,塞尔玛的双肩微微一抖。
泰尔斯说完了话。
尼寇莱冷冷地盯着他。
“宫廷卫兵的轮班安排?”尼寇莱的声音越来越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危险的意味:“那可是每月都重排一次的机密。”
“哪只老鼠出卖了我们?”
“不必去打扰其他人了,”泰尔斯摇了摇头:“那个厨师长的儿子,约瑟夫,记得吗。”
尼寇莱皱起眉头,似乎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名字。
“他在宫里很孤单,”泰尔斯露出苦涩的笑容:“我经常在他来庭院送餐的时候,跟他练练剑术。”
尼寇莱想通了什么,脸色一白:“后厨?”
“每月都重排一次的轮班安排,我当然拿不到,”泰尔斯缓缓点头:“但宫廷卫兵也需要吃饭,后厨每天的烹饪安排是固定的,比如什么时候需要做一个小队的面包,具体送去哪里……”
尼寇莱的脸色越发难看。
“别为难约瑟夫,”泰尔斯摇摇头,语气平淡:“他还小,以为那只是练剑时的闲聊。
“这么说,你六年里在宫中的某些举动,无论是逃课跑去各个角落里看书,还是无聊到跟动物说话,自贱身份跑去掺和下仆们的活计,平易近人地跟仆人和守卫们聊天……”陨星者发出淡淡的冷笑,却无端让人心寒道:
“都是在收集情报,或试探我们的防备?”
“而你六年里的安分守己……都是在演戏?”
远处,塞尔玛的背影停在原地,大公亲卫们恭谨地等待在她周围。
泰尔斯的呼吸微微一滞。
尼寇莱和泰尔斯之间沉默了几秒钟。
大厅里的贵族们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举止凛然的查曼国王,还在坎比达与克罗艾希的陪伴下,饶有兴趣地远远看着这边。
“跟动物说话,是因为我实在无聊,至于其他……”
第二王子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灰暗的笑容:“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泰尔斯转过身,看着壁架上的戮魂枪,在回忆中不胜唏嘘:“六年了,在龙霄城里……”
“我的每一封书信都要拆封检视,我的每一个目的地都要提前搜查,每一个说过话的人都要盘问三遍,连上课用的纸张都必须经过检验,触碰过的每一本书都有专人记录,每天的行程或举动稍有不对,你、里斯班或者金克丝女士的盘问就随之到来,然后就是禁足……”
塞尔玛的背影微微一颤。
泰尔斯感叹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监视之下,要不是女大公特许,我甚至根本无法踏出英灵宫半。”
“而怀亚和埃达他们,每一个星辰人出宫,不但要搜身,还有斥候盯梢,哪怕他们丢给某个乞丐一个铜板,你们后脚都会把那个乞丐抓起来关上两个月,就连国内来探望我的使团都有限制和监视……”
尼寇莱依旧瞪着可怕的眼神,默默看着他。
“我知道,你们假托查曼国王的名义,却自己下手,把我锁死在这座深宫里,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络,阉割了本该给我的正常教育,指望我在无意义的生活里浑噩而过,变成只能在笼中啼叫的金丝雀……”
尼寇莱沉默着。
泰尔斯低头黯然道:“我和星辰,和秘科,六年前是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甚至灾难,但是,我们至少也并肩作战过啊……”
“这有必要吗?”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很久。
尼寇莱冷笑出声。
“不但有必要……”
“在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他斩钉截铁地道:“贾斯汀还是对你太松了,他从来就不该让你跟黑沙领的人接触。”
“才让你抓到了背叛我们的机会。”
“你背叛了我们全部,以为逃去黑沙领就万事无忧了?”
尼寇莱目露寒芒:“你给我好好记住了,帝国的小王子。”
泰尔斯轻蹙眉毛。
“就凭你?算了吧,”王子轻轻摇头:“别因为别人喊你陨星者,就太高估自己了,死人脸。”
“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尼寇莱脸色一僵。
“很好,”陨星者恨恨地道:“你自己小心,最好别落在我手上。”
“到了那个时候……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尼寇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跟上女大公的队伍,大步转身离去。
谢谢你,死人脸。
我会小心的。
一如既往。
女大公没有停留,她的背影直接跨出了大门。
更没有回头。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远离,泰尔斯叹出一口气,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沉闷。
“我们不走吗?”
看着一波一波的大人物放下狠话,凑上来的怀亚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殿下?”
泰尔斯摇摇头。
不。
还差一个。
终于,那个沉重的脚步声逼近了。
怀亚和罗尔夫顿时如临大敌。
“感觉如何?”查曼王那浑厚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
比起方才的威严,他的语气,此刻却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一分戏谑。
但泰尔斯没有直接答话,他示意怀亚退下。
“你的反应很快,”泰尔斯转向国王,真诚地感慨道:“我只是稍稍提了一下星辰出兵自由同盟的事情,你就抓住了机会。”
查曼王不屑地轻哼一声:“彼此彼此。”
“但是,”王子面对着国王,深吸一口气:“你刚刚说,你面对黑沙领,面对那些反对你的封臣们,已经奠定了胜局?”
国王目光微动:“怎么?”
泰尔斯眯起眼睛:“你还说特卢迪达大公会与你一起出兵,收拾他们?”
查曼王挑起眉头。
泰尔斯凝视着他,目光久久不移。
一会儿后,王子笑出声来。
“别开玩笑了,”泰尔斯摇头道:“我们都了解他——再造塔的特卢迪达,他会帮你?”
“这有什么,”查曼王轻嗤一声:“大家都知道:帕修斯·特卢迪达向来摇摆不定,奸诈狡猾。”
泰尔斯无奈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回想了一下那个目光闪烁的锅盖头大公。
“没错,但我这么说吧:假如你邀请特卢迪达一起去猎鹿,那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泰尔斯叹息道:“除非他事先知道要猎的那头鹿已经死了,需要做的只是把鹿肉拖回来……”
“特卢迪达才会一脸豪爽大气,悲壮慷慨的样子,像个一去不复返的英雄一样,背弓挎箭,提刀驭马地出门。”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片刻后,查曼王笑了。
“哈哈哈哈哈,‘一去不复返的英雄’,”这一次,伦巴笑得格外畅快,一反之前的冷笑与嘲笑,仿佛这一刻才是他真正开心的样子:“不得不说,很形象,也很贴切!”
泰尔斯也跟着笑了,双肩微微颤动。
但他的笑容消失得很快:“所以,特卢迪达虽然说得好听,但他根本不会跟你一起出兵。”
“若果你的封臣们聚集一处,与伦巴家族撕破脸皮,誓死一搏的话,”泰尔斯眼里的笑意被凝重和认真取代了:“你跟他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查曼王的笑声也停下了。
“你所声称的,‘棋盘的结果已经注定了’,”泰尔斯冷冷盯着他,“不过一句空话而已。”
“所以你才会亲自过来。”
就像六年前。
查曼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一脸神秘地盯着他。
泰尔斯看着大门的方向,叹息道:“伊恩还是太年轻了些,他还欠缺面对你的经验,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吓住,要是换了他父亲,换了那个刚毅果敢,固执冷酷的战士兼祈远城大公,库里坤·罗尼在这里……”
查曼王冷笑一声:“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
泰尔斯嗤了一声。
“看看里斯班和纳泽尔的表情,恐怕他们心有怀疑,”王子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轻声道:“只是忌惮你和星辰王国的关系,也对特卢迪达不抱信心,生怕你真的许诺了他不能拒绝的筹码,所以才不敢跟你对赌这一把。”
查曼王看似很随意地晃了晃脑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智慧看穿赌局,还有勇气跟我对赌的。”
泰尔斯摇摇头,轻哼一声。
“但是很快,这个大厅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祈远城在与国王的对峙中大败亏输,还是龙霄城没有加入声讨国王的联盟,而是最终把星辰王子交给国王的消息,就会传遍埃克斯特王国,特别是传回黑沙领。”
泰尔斯突觉心情疲惫,仿佛一个上午的会议耗空了他的精力。
“在女大公同意把我交出去的那一刻,你才算是真正的赢了,”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之前只是虚张声势。”
“满意了吧?”
两人在大厅中央默默对视。
他们的拖延,也让还守在大厅四周的大公亲卫们皱起眉头,但坎比达的笑脸和克罗艾希的冷脸有效地拖住了他们。
“但你也不是一无所获,泰尔斯,”半晌之后,查曼王默默地开口:“首先是你自己,不但避免了被卷入战事的命运,还摆脱了龙霄城的魔爪。”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