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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紧闭双眼,水壶里的酒一泻而下。
肩膀的剧痛如无尽的火焰,与灼热一同汹涌而来。
他颤抖着,听见自己发出低沉的身影,感觉到嘴里的水壶盖开始慢慢变形。
终于,疼痛过去了。
他满头大汗地吐出壶盖,颤巍巍地伸手撕扯衣物,学着队长教他的方式,给自己包扎。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老兵冷笑一声。
“哈,能跟一个大贵族少爷死在一块儿,”老兵用嘲讽的语气嘻哈道:“没想到我还能有这种幸运。”
他没有理会老兵的话。
从他到达西荒,到达刃牙营地的头一天起,就得忍受这样有意或无意,故意或恶意的嘲笑和讥讽。
习惯了。
“是么。”他淡淡地道,拉紧最后一下。
“难怪你一来就能分到那么好的卫队,”老兵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叹息道:“再过一两年,也许你就能当上指挥官了至少是个队长。”
他轻哼一声。
“可惜呀,你运气不好,新兵。”老兵摇摇头。
他觉得有些烦,尽管他很感谢老兵刚刚给他的帮助。
“我们的运气都不好,”他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抬起头,看着同在这一片沙丘下休憩的十几个士兵,大多伤痕累累,神态凄惶,皱眉道:“这些就是我们活下来的人了吗?”
“当然不是,”老兵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还有一些被俘虏了,下场比死更惨听说杂种们很缺粮食,而荒种们则很缺男人。”
粮食。
他想起那些插在废弃营地里,被串成一整条的人类头骨,强忍住反胃的恶心:“缺男人?”
“荒种的部落很缺人丁,但是别误会了,”老兵冷笑一声:“他们会给你一种药,让你下面那话儿一直硬着,直到他们用完,或者你死去为止通常情况下,在他们用完之前,你就死去了。”
他看着老兵别有用意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想不开?”老兵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从舒服的庄园和城堡里,傻乎乎地来这儿送死?”
天啊。
真烦。
他烦躁地想。
但偏偏对方刚刚给了他那壶酒。
感受着好受许多的肩膀,他也黯淡下眼神:是啊,我为什么想不开?
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无比想念在沃拉领的家。
那个满是禁门和锁钥的古堡。
那个死气沉沉的庄园。
那两个他恨不得一手一个,直接抡圆了扔掉的啰嗦妹妹,还有那个脸色古板的老头子。
他露出苦笑。
“至少,”他叹出一口气,把后脑勺靠上滚烫的沙地:“在这儿我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死法。”
老兵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你应该待在那些舒服的庄园里,”老兵摇摇头:“这里的一切对你而言,都太不公平了公子哥儿。”
一股不服气的愤懑,从他心里油然而生。
他扭过头,叹气道:“不公平,那你呢?为什么要来西荒?来这个地狱?”
老兵微微一怔。
“我?哈,”老兵眯起眼睛,似乎想起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沧桑:“对我这种早该死去的人来说,跟灰杂种们以命换命……”
“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情了。”
他听着老兵的话,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
“嘿,新兵,”老兵望着天,幽幽地道:“记住了。”
“战场上没有光荣,”老兵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有生与死。”
“荣誉不属于棋子,”他看见老兵的眼里露出缅怀,听着老兵喃喃道:
“只属于棋手。”
他紧了紧手里的佩剑。
那是属于卡拉比扬的光荣。
至少是曾经的光荣。
已经过了三点。
但援兵还没有来。
所以……
“下一波追击,大概是什么时候?”他看了看天,心里不禁涌起绝望。
“快了,”老兵不以为意地道:“炎热是挡不住那些灰杂种的。”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下一刻,一个黑影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那是一个穿着难看甲胄的庞大身影,提着一柄他无比眼熟的链锤,怒甩而出。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链锤向他的头颅飞来,看见上面还带着队长的脑浆。
眼看就要砸碎他的颅骨。
他下意识地挣起,眼前一片金星,本能地开口。
右臂传来剧痛。
“敌,”他倒抽一口冷气,不连贯地呐喊道:“敌袭!”
“兽人!”
科恩·卡拉比扬在黑暗和剧痛中怒吼着坐起,下意识地奋力大吼道:“灰杂种们来了!”
但这一次,回应他的没有粗糙的叫骂和难听的诅咒。
只有冰冷的铁链摩擦声,以及自己的回声。
还有右臂无休无止的剧痛。
从噩梦中惊醒的科恩,鼻内闻见的是厚厚的灯油味,而非沙漠独有的干燥气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危险的西荒前线。
警戒官死命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喘了两口气,把意识拉回身上。
“醒醒,科恩,小心你的右臂……”
这是米兰达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强忍着剧痛,浑身冷汗的科恩惊疑地发现:自己的上半身被一圈铁链死死地围住,连手指都被捆死。
动弹不得。
“我们在哪儿?”
科恩转过头,毫不意外地在对面的昏暗牢房里见到同样被锁死的米兰达,他惊叫道:“卡斯兰呢!”
“不知道,”女剑士露出憔悴狼狈的半张脸:“好像很靠近英灵宫。”
“闭嘴,帝国人,”牢房之外,一个巡逻队模样的士兵会过头,对科恩冷冷地开口:“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下巴一起卸掉。”
科恩和米兰达对视一眼,后者对着他微微摇头。
仅仅在牢房里,就有至少六个人把守着。
警戒官活动了一下同样被锁住的脚腕,得出结论:他没机会。
科恩叹出一口气,倒回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铁制的厚门被打开了。
光线从打开的门处泄漏进来。
科恩抬起头,眯起眼睛适应着突变的光线:又是一队士兵,押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走进牢房。
“看好他们,”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甲胄骑士,他冷冷地吩咐牢房里的士兵:“这是大公最重要的俘虏之一。”
科恩皱起眉头。
最重要的俘虏?
就在此时,科恩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您,是您?”
那个疑似灾祸之剑的小子,在科恩惊异的目光下,死命地挣扎到牢门边,对那两个同样惊愕的小小身影,带着激动和痛苦失声道:
“泰尔斯殿下?”
在科恩近乎呆滞的目光里,他曾在群星之厅里见过一面的星辰王国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正被反绑着双手,跟一个小女孩一起被押进这个牢房。
只见王子带着满满一身的狼狈和惊讶,抬起头看向那个出声的人:
“怀亚?”
第202章 王子的最后()
龙霄城。
一处偏僻的屋檐下。
满脸血污的尼寇莱侧卧在一个木桶旁,他死死咬着牙,艰难地伸出手,将刺穿大腿的一只弩箭从尾部折断,然后攥紧穿出后腿的血色箭头,微微用力。
“嗤!”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但陨星者依然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在颤抖中将箭头拔出。
尼寇莱呼出一口气,将箭头丢掉,扯过一块布准备包扎。
这是最后的一支箭了。
至于还留在体内的两支箭头……尼寇莱望向自己的左臂和左腿。
那里突兀地留存着已经被折剩寸许的两支箭杆。
陨星者眼神凶厉,握紧拳头。
随即,独有的终结之力在他的骨质中发源,绷紧肌肉,将箭杆周围死死封住。
这样应该能顶上一段时间。
尼寇莱深呼吸一口,感受着体内不容乐观的伤情,皱起眉头。
陨星者缓缓抬头,看向他前方那个同样躺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男人:“你是格里沃说的那个人。”
但对方没有回应。
“身手不错,挡住弩箭的方法很巧妙。”尼寇莱缓缓点头。
事实上……尼寇莱喘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个狠角色。
那个带着一把黑色怪剑的男人冷哼一声,把身上最后一处较大的伤口包好。
“你也不赖。”他淡淡道,看向尼寇莱左臂上磨损严重的臂盾。
尼寇莱眯起眼睛。
“是你封印了灾祸?”陨星者吃力地拖起自己的身体,靠上墙面:“你有……那些武装?”
“算是吧,”黑剑点点头,表情淡然:“那个瘸子丢下了一把长枪,不是么。”
尼寇莱忍住手臂和小腿传来的痛楚,打量着这个身带怪剑的男人,目光扫向他腰间的另一柄剑,眼里掠过怀疑。
“你认识我们……你到底是谁?”
白刃卫队的首领很自然地将手放在断魂之刃旁边,轻声道:“你知道魔能师,也知道传奇反魔……”
但他的话被打断了。
“嘿,”长相平凡毫不起眼的男人微微摇头:“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尼寇莱微微皱眉。
“你也听见那些平民在说什么了,”黑剑低下头,擦拭起自己的长剑,“你们的国王……”
他耸了耸肩。
陨星者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尼寇莱捏起一根弩箭箭头,脸色难看,眼神黯淡:“我有预感,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白刃之辱。
恐怕……
尼寇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慢慢捏紧了拳头。
擦拭着武器的黑剑瞥来一眼,观察着尼寇莱的表情:“你不打算做什么?至少也该去报个信?”
尼寇莱的目光聚焦在手上的这根弩箭上,左拳紧握,微微颤抖。
“无论是谁黑沙领还是什么人掀起了这场叛乱,他们筹谋已久,计划周密,”陨星者咬着牙,从齿间磨出字句,苍白的脸色在血污的衬托下反差尤其强烈:“现在,除了我的刃誓兄弟,谁都不能信。”
黑剑轻哼一声,将武器挂回腰间,挣扎着扶墙站起:“那就祝好运了。”
尼寇莱抬起头,看着准备离去的男人。
“嘿,”陨星者叫住了奇怪的男人,朝着他点了点下巴:“你不是北地人……为什么救我?”
黑剑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瞥了尼寇莱一眼。
那一瞬,尼寇莱觉得这个男人的眼里流过奇怪的情绪。
“我看不惯用弩箭以多打少的卑鄙小人。”黑剑淡淡地道,他继续转过身。
背靠在墙上休憩的尼寇莱,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
“得了吧,”尼寇莱缓缓摇头,露出讽刺的笑容:“身为白刃卫队,国王最锋利的刀,我打过很多场仗,做过他的预备队,传令官,军法官,行刑人,敢死队,阵头精锐,殿后者……所有你想得到的位置。”
黑剑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