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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一震。
他体会过这种感觉。
那是在群星之厅,在落日神殿的李希雅主祭面前,在血脉仪式之前。
但这次的感觉要好得多,至少,他没有上次那么剧烈的反应。
难道……跟神灵有关的祝祷和仪式,都会对他产生影响?
可就在他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暗自庆幸的时候,在淡淡的耳鸣声中……
“我注视着你。”
泰尔斯猛地抬起头。
却只看见空空的天花板。
什么?
他惊讶地转过头,环顾一圈,只见全场的人都严肃地等待着主祭的仪式结束。
身后的普提莱和史莱斯也一脸庄重。
没有人说话。
那刚刚……泰尔斯疑惑地摸摸头,四处张望,没有结果的他只能无奈地吹出一口气。
好吧,耳鸣是病,得治……
“我警告过你。”
泰尔斯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再次转头,紧张地四处环顾。
又来了!
谁?
是谁?
没错。
他肯定,有个人在跟他说话就像在耳边低语一样。
泰尔斯记不清那个声音的特征,但那些话语无比清晰!
难道……泰尔斯紧张地想:是约德尔?是隐没身形的面具护卫?
不,不可能。
那个声音……跟约德尔的嘶哑嗓音完全不一样!
泰尔斯有些惊慌。
他在确定没有人说话之后,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闭眼的皓月神殿主祭。
不会吧?
泰尔斯的举动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史莱斯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普提莱则皱起眉头盯着他,似乎在责备他的失态。
回过神来的泰尔斯心中一惊,连忙回过身,庄严地站好。
终于,那阵奇怪的耳鸣消失了。
但泰尔斯心里的疑惑和惊惶,唯有不断上升。
“皓月已经有了回应,”霍姆主祭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里毫无波动:“神灵并未反对。”
大厅里,许多人叹出一口气,大公们则闭口不言。
“既然如此,则决斗势在必行,”主祭用低沉的嗓音,淡淡地道:“而我将代神见证。”
没人再有异议了。
老国王露出满意的神情,目光重新回到他的对手身上。
在沉默中,佩菲特大公渐渐平息了情绪,将急促的喘息缓和下来。
随后,他看着努恩王的眼神里,冒出奇异的色彩。
“哈哈……很好,”年轻的大公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也说了,不是么?”
“决斗以国王之名出……”
“我无法,也无权拒绝。”
佩菲特抬起头,露出阴鸷的目光:“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努恩王也露出了笑容,目中光华闪耀。
但泰尔斯此时却是心乱如麻。
我注视着你。
我警告过你。
这是什么意思?
泰尔斯强行压下思绪,不去想刚刚所闻的异常。
他摆摆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话甩出脑袋。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得一件一件来。
泰尔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白刃卫队的人亲自下场,搬走大厅中央的那张厚重长桌,众人后退散开,为决斗留出足够的地方。
随着人群后退到一道火盆旁之后,泰尔斯这才现,椭圆议事厅靠墙的边缘是五六级的台阶,而中央则是空地。
就像记忆碎片里,前世的斗兽场一样泰尔斯突然心中一动:难道,英灵宫里的这个议事厅,本来就是为了决斗而准备的么?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普提莱从鼻子里呼气,情绪不辨地道:“您第一次到访埃克斯特,就能旁观一场罕见的决斗。”
泰尔斯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国王他非得亲自下场吗?”
“帝国时代的决斗,按照规定是可以寻求代理人的,”普提莱低声道:“但这里是北地,是帝国崩溃后的北地决斗必须亲身面对,哪怕身为国王之尊。”
“尽管对北地的决斗习俗有所耳闻,但是,”他们身边的史莱斯侯爵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第一次见证。老天,七十岁的国王对三十岁的大公,无论结果如何,我回去之后,这都足够做上一整年的谈资了。”
“决斗不常进行?选王会不是以决斗作结的吗?难道不是每一位有志成为国王的大公,都要为决斗做好准备?”泰尔斯继续问道。
“选王会上的决斗仅限于票数相同,难以抉择的时候,而那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普提莱摇摇头:“听说三十多年前的选王会,努恩七世获得了整整六位大公的支持,根本轮不到决斗。”
“我听说,黑沙领的伦巴大公,就曾经在决斗中击败他的兄长,夺取了继承权?”看着场中的两人脱去外袍,迈尔克勋爵庄重地布置着场地,泰尔斯脸色不佳地问道。
普提莱点点头。
“那场决斗让他声名鹊起,查曼伦巴的名声从此传遍全国,乃至星辰也有所耳闻,”普提莱脸色沉重:“埃克斯特已经很少有如此血腥、暴力、可怕,却让追随者热血沸腾的领主了伦巴随后便被交托重任,出使星辰。”
“同时也让其他领主们对他戒惧甚深,毕竟是一个连亲兄弟都能下手的可怕人物,”史莱斯侯爵撇撇嘴:“这是我走访北地诸城得来的结论。”
“但这场决斗也太草率了……北地人都是疯子吗?”泰尔斯咬咬牙:“他就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就在此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
“在北地,决斗是神圣的仪式。”
陨星者尼寇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厅中对峙着的两人:“它能证明,你究竟是只敢躲在军队与护卫中,蝇营狗苟的自私小人,还是为了心中目标,甘以生命作赌的强悍豪雄?”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耸了耸肩。
大厅中央,努恩王只剩下一身方便灵活的紧袖战袍,绣着云中龙枪的纹章,他对面的佩菲特也是如此,血蹄铁的徽记在他的左肩露出。
“决斗是我提出的,”努恩王紧紧盯着佩菲特:“至于武器,就由你来选择吧。”
佩菲特深吸一口气,停顿了几秒钟。
“巨斧。”
年轻的大公抬起头,眼神沉静地看着努恩王,“双面巨斧,就这一样。”
努恩王的瞳孔微微缩紧。
大厅里的人们爆出一阵杂乱的嘘声。
“哈,”特卢迪达大公对奥勒修大公笑了一声:“狡猾的小子。”
罗尼大公不屑地哼了一声:“懦夫。”
“巨斧?是我所想的那样吗?”泰尔斯心中一动,回过头问道。
“双面巨斧,对耐力和力量的要求极高,劈砍的破坏力惊人,在抵御兽人的战争中曾经兴盛一时,”尼寇莱沉静地道:“但现在的战场,已经很少出现这种笨重的武器了即便是北地的刀斧手们,也更倾向于轻便的单刃格斗斧。”
“聪明的选择,”普提莱眯眼摇头:“他这是在欺负努恩王的年纪。”
很快,武器被送上来了。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卫兵扛上来的两柄大型凶器:粗重的双手手柄几乎有半身长,加上两片胸膛大小的半月形斧刃,反射着狰狞的金属光泽,斧头顶部还延伸出突刺所用的尖锐利刃,无不说明它的威力和可怕之处。
泰尔斯咽了口唾沫:这一柄巨斧的重量,大概比他的体重还重两倍吧。
他想起断龙要塞的战场上,阿拉卡所面对的一位对手,就是用着这样的巨斧虽然最后王国之怒夺走了他的武器,还一斧子砍在了对方脸上。
佩菲特眼神一转,瞥向对面的努恩王,轻笑一声。
他单臂抓住卫兵递来的巨斧,试了试重量。
随即,年轻的大公双臂肌肉一颤,举起巨斧。
佩菲特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身,将巨斧抡了个来回,斧刃破空的声音清晰可辨。
似乎相当轻松。
泰尔斯看着他自如的姿势,连连咋舌。
“这玩意儿可够呛,”佩菲特把巨斧靠上肩膀,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望向同样站在武器前的努恩王:“小心别闪了腰啊,陛下。”
努恩王没有理会他。
老国王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斧柄上,在几个位置上捏了捏,随后便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了斧柄。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心里所想,和佩菲特所言其实差不多。
毕竟努恩王他已经七……
他的思绪还没有完成,下一秒,就见老国王咬紧牙齿,竟然也稳稳地举起了巨斧。
努恩王甚至还轻轻抛起斧头,斧刃在空中翻了个面,连着斧柄回到他的手上。
泰尔斯看着老当益壮的努恩王,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不劳费心,当我在战场上跟兽人干架的时候,”努恩王也像佩菲特一样,将巨斧扛上自己的肩膀看来这是标准的持斧姿势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里仿佛酝酿着风暴:“你父亲还在你祖母怀里吃奶呢。”
努恩王露出狰狞的微笑:
“小屁孩。”
佩菲特的脸色阴沉下来。
“看来我们的国王风采依旧,”秃头的莱科大公叹息道:“换了我,早就被那柄斧头给……”
“别高兴得太早,”特卢迪达大公表情古怪地摇摇头:“万一我们敬爱的国王一个闪失……”
“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罗尼大公毫不客气地刺了他们一句:“该死的选王。”
特卢迪达自讨没趣地转过头。
奥勒修大公则理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紧紧皱眉:他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场黑沙领继承决斗。
在泰尔斯还在愁“要是努恩王输了”这种事情的时候,霍姆大主祭缓缓走到场地中央,吸引了整个大厅的注意。
所有人的心情都在这一刻紧张起来。
霍姆主祭站定在两人中央,用面纱后那对清澈的眸子分别看了决斗的两人一眼。
她举起右手,伸向努恩王。
主祭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
“此人以血亲复仇之名,起决斗。”
努恩王冷冷地盯着他的对手。
大主祭又举起左手,伸向年轻的佩菲特。
“为名誉与荣耀,此人将响应决斗。”
佩菲特则吐出一口气,表情凝重。
“以神圣的皓月女神之名,我将代为见证,”大主祭开始缓缓后退,姿态轻盈,每一步都伴随着一句话:
“兵刃沐浴着月华而起舞。”
“血腥辉映出神灵的荣光。”
“勇气燃烧着伟大的生命。”
“死亡不过是久违的归乡。”
努恩王和佩菲特大公的神色同时严肃起来,两人都将肩上的巨斧搬下,双持在手里。
只见努恩王沉下身子,扩大双手的距离,左手越推越远,甚至抓到了斧柄与斧刃的连接处佩菲特大公则将斧头斜拉向身侧,斧刃擦着他的脸庞停在半空,摆出最适合挥砍的姿势。
双方脸色凝重地对望着彼此。
泰尔斯眯起眼睛,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人类可以拥有的一切负面情绪。
大主祭慢慢后退到场地边缘,深吸一口气,向着天空举起双臂,仿佛在做最后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