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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洗个澡。”上了船,鲍望春进了舱房首先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不过这也在周天赐的预料当中,这家伙有洁癖也不是一两天,也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定的舱位是高级的带浴室的那种。
说起来这艘船是美国领事的船,许多人耗尽家财也不过是求得了一张六等舱的船票可以逃难,不过这张船票对于东卿他来说,或许更像一种侮辱也不一定。
想到情人那执拗的脾气,周天赐忍不住叹了口长气。但是,有些事情却也不得不做。柱着拐杖过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几上,又拿了一瓶安眠药放在旁边。
鲍望春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周天赐坐在舱房的沙发上翻看着报纸,正要问他是不是也去冲个凉,眼睛却扫到床头几上的水杯和药瓶。微微一愕,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走得极慢,但即便这样也终究还是走到了床边。
拿起药瓶微微晃了晃,随即传来药片哗啦哗啦的声音,鲍望春挑了挑眉看着周天赐。
周天赐放下报纸,“我本来想再摔自己一跤,再跌断一条自己的腿;又或者呢,在水里给你下点药;再或者,学你那样也在你的脖子上给你扎上一针……”他静静地看着鲍望春,但从眼睛里射出的犀利眼神却让鲍望春不由自主觉得压力,“因为这样,才能让你不会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地跳下船去……”
鲍望春张了张嘴,却看见周天赐伸出手拍了拍他自己的心口,顿时心头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掩饰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改变过要留下来的主意,哪怕船已经开了,哪怕会跟我分开——”周天赐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鲍望春,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
鲍望春一咬牙抬起头来,“是。”
“……好。”周天赐闭了闭眼,平静地说,然后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很好的盒子又用布裹好,“这里面是十根大黄鱼(金条),你走的时候可以绑在身上游回去。”
鲍望春愣了一下,但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赐官,你信我,日本人,战败了,我一定,会来,找你。”
周天赐看着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拄着拐杖走过来,“不用。”
“不用?”鲍望春呆呆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脸,看着他那深如沉渊的目光紧紧凝视着自己,然后好像蝴蝶振翼般轻柔的吻落在自己的脸上,轻沾一下就离开,感觉,很温柔,但是不安却升了起来。
“对,不用了。”周天赐右手轻轻抚着情人俊美的脸庞,又是一笑,“你若无情我便休。”手从他的脸庞滑下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瓶,“你走吧。”
“赐官,别,兜圈子!”鲍望春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过怒火,“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兜圈子?”周天赐失笑,“我兜圈子?!哈!”喃喃了两句,“好,我是在兜圈子。”他举起药瓶,“这是强效安眠药,你的英文比我好,应该看得懂上面的说明。我听说这种药,服用超过三颗就可能对人体造成危险。现在这里面一共有七颗药,你吃掉几颗,剩下的就是我的。”
鲍望春鹰眼一瞠,“周天赐!你疯啦?”
“是啊,我早就疯了!我等了你一千年,你还是这样无情!我不疯,谁疯呢?”周天赐淡淡地反问着,又凑到他的面前,拿着药瓶给他看清楚,“你是高级特工,受过药物训练,这样的药对我们普通人会有危险,对你的危险性却有限。如果我们分吃,你四我三,那么我们一起醒过来的时候,船应该已经过了马六甲,茫茫大海,你不会轻易跳船了吧,游也游不回来!你也可以随便少吃两颗,剩下的就是我的,我们可以赌一下,你跳船的时候我能不能还活着。当然,你可以现在就走,那么这七颗就都是我的!”
“你,这是,在逼我?”
“是,我是逼你!如果不是你一直逼着我,我会这样逼你?!”周天赐看着他的眼睛,“东卿,你若无情,我便休!决定权在你的手里!”
看着鲍望春发白的脸,周天赐苦笑一声,辛苦地打开药瓶瓶盖就打算往嘴里灌,却被鲍望春猛地一把攫住手腕。
紧紧抓住周天赐的手腕,鲍望春眼前闪过的却是自己一路辛苦考上军校,考进特科,本以为毕业后就是保家卫国,守土开疆,谁知道一路都是同班同学接二连三地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要保护的东西总是与自己擦肩而过,自己要守卫的国家ZF却总是不断的背叛出卖自己,自己的这一路过来,竟然,就像一个笑话……
而自己好不容易从轮回中寻回的情人,此刻却逼着自己在自己的爱情和责任之间作选择!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避,也无可避!
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嘴边溢出来,越来越疯狂,最后竟至泪流满面。
周天赐看着他,却还是伸出另一只手把药瓶拿下来递过去,“东卿,我是在逼你,我就是在逼你!你要恨我也行,你要怨我也可以,但是我说到做到,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独自赴死,我宁可我先一步就在黄泉路上等你。我不会跟你分的,死也不会,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别想,你是我的人,永生永世都是!我不会放手的!”
鲍望春颤抖地接过他手里的药瓶,闭了闭眼一口全灌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扔掉药瓶,然后拿起床头几上的水杯一口饮尽里面的水。周天赐就这样看着他,也不阻拦也不惊慌,见他喝光了水杯里的水后才道:“其实,这不是什么强效安眠药,这只是普通的安眠药。”
“是。”鲍望春叹口气,“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你怎么,舍得,我危险。”普通的安眠药七颗正是刚刚能对他起作用的量,“你,早知道,我会,全部,吃下去。”苦笑一声,“每次,我耗费,心机,却总是,算不过,你!你只要,把药,放在,那里,就能,让我,自己,画地,为牢!”
周天赐摸着他的脸颊,“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东卿?这是,因为你爱我!”
我爱你,所以我不由自主,身不由己。泪水再度滑了下来……
药效上来得极快,呵欠随着浓浓的睡意涌上来,鲍望春往下躺进软软的床里,眼睛也模糊起来,感觉周天赐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鞋子,解了衣衫,还把他打算跳船走时备在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搜走,叹了口气,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记忆是周天赐在他的耳边说着:“鲍望春死了,但你还活着,你是我的,东卿!为了我活下去!活下去!”
鲍望春猛地睁开眼睛,自己的身体正在某个人的怀里,温暖的可靠的胸怀为自己敞开着,深深的酒窝为自己展露着,又黑又圆又大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睡得好吗?”
微微还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看着那人,只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法适从。
那人看着他微带些迷糊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酒窝就更加深了,伸长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一些,“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鲍望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老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睡得浑身发痛,最好站起来跳跳才舒服。
周天赐想逗他说话,于是轻轻又笑着,“不睡了是吧,那么,我们来运动一下?”
鲍望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平时的精明强悍在刚刚睡醒的他的身上是从来不会有的,他听见周天赐说运动,当然就认为是很单纯的“运动”,所以傻傻地点点头,还“噢”了一声。 isiehKkD
“噢”得某个人当场兽化,眼眉一挑,整个人就凑上去,狠狠地攫住了那小傻瓜丰润玲珑的双唇。
“唔……”一直到双唇都被人又亲又咬的触觉清清楚楚传到脑海里了,鲍望春的人才彻底清醒过来,“周……唔,放……放开,嗯……”用力地一挣,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才把那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但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浑身乏力,虚弱酸软?
“你足足睡了三天一共五十多个小时,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你说还需要我对你做什么吗?”周天赐看着他笑嘻嘻地反问。
猛地翻身坐起,“三天了?”一口气竟然睡了三天?“局势……广州……怎么样了?”
周天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船上收到消息,广州,已经沦陷两天了。”
“……两天。”
“是。我们走的第二天,蒋中正就电令弃守广州。几十万人拖家带口逃离家园,广州的大火,现在都还没有熄掉。”
那个,总像是浸淫着柔媚风情的城市,那个,连刮风下雨都温馨的家园……鲍望春猛地想起余将军那句,“我想以广州相托……”一时间手狠狠地砸在额头,“广州,丢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不可置信地看着鲍望春,怒火在下一刻猛地窜上周天赐的眼睛,“你说什么,东卿?”身体突然扑上去把那个人紧紧压在自己的身下,“你直到现在还在觉得后悔?还认为你应该死在广州?还认为你留在我身边是错的?”
自己的身体被一下子紧紧压在床褥当中,即便头是砸在软软的枕头里的,还是觉得一阵晕眩涌上来,“无论,如何,我是,一个,逃兵!”屈辱和着愤怒一起袭上心头,“我是,逃兵,赐官,我是……”
“放屁!”周天赐猛地一拳砸在床头,“你什么时候逃的?你是在他们宣布了你的那个荒谬绝伦的枪决令以后逃走的!所以,广州的沦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活着!”鲍望春怒道,“我还,活着!”
“那是因为你不是鲍望春了,你是我的东卿,东卿!”周天赐瞪着他,“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明白,嗯?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还是我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我们是同生共死的一条命!” {
鲍望春颤抖着道:“赐官……”
周天赐慢慢凑到他的耳边,“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我说过,如果你再想变着那些法子离开我……我真的会,杀了你,吃了你……”一口一口的热气喷进那小小的耳蜗,惹得身下人不由自主一阵阵颤抖,“我爱你,疼你,惜你,迁就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限。东卿,东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鲍望春力持镇定,但口气的颤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我,我是,我也是……爱你……”所以才一心一意只要你活着,就算我自己死了都无所谓,只要你活着就好!
“你爱我的方式,就是要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而你就去死?”周天赐惨笑,“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可以无所顾虑地去死,却要我承受孤独寂寞还有刻骨的相思痛苦?”一把扣住他的双手定在他的头上方,“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鲍望春的火气也上来了,“那么,你要,怎么办?”
周天赐深深,深深地看着他,“我要,吃了你。”
鲍望春只当他疯话,负气地闭上眼睛道:“随便你!”
周天赐大眼微微一眯,“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鲍望春“哼”了一声,就是不拿正眼看他。
周天赐起身在旁边不知道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鲍望春正要睁眼看他在干吗,就觉得手腕上一阵冰凉,诧异地抬头一看,竟然是那次他们要拉他去枪决时扣在他手上的那副手铐,此刻却被绕过床头的铁杆牢牢地铐住了自己,心中这才觉得不妙起来,但随即就觉得腿被人一扯,然后右腿也被人铐在了床腿上。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