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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在下若能做到心如止水,那便是在下境界足矣;若当真涉入红尘便再挣脱不得,便亦是往日因果所致,即便能坐地升天,亦不过是不纯之身,不配终日侍奉于佛祖座下。”
黄昏,金黄的夕照洒在寺院宝殿上,仿佛给整片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光。天际,水天交接处,一轮红日已经有一小半没入了地平线,在晨与昏的交界处做着短暂的停留。方丈身上那一张精致的袈裟,也被黄昏夕照染成了夺目的金红色。
金色的禅杖上,三只圆环轻轻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方丈的双眸仿佛古井无波,定定地看了青衣男子半晌,忽的轻轻舒了一口气,左手捏起印迦,微垂下头行了个礼,缓缓道:“既然如此,施主请好自为之。”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亦恭敬地回礼:“多谢方丈劝诫,在下定然谨记于心。”说着拱了拱手,“告辞。”
“施主请慢走。老衲就此不送。”
看着那仿佛带着一缕明澈缥缈的仙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夕阳的霞光中,方丈对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注视良久,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跨进了寺庙高高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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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小摊小贩鳞次栉比,路人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习武为俗的连州,也不同于水墨才情的苏州,华清州作为前朝都城,即便如今不再满溢帝王之气,却也依旧是一座繁华大气、充满着贵族气息的枢纽城市。
华清州不同于其他同等级的城市,作为前朝的都城,不论是政治还是经济实力都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高度。因此,华清州的城主并非朝廷委派的地方官员,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城主”。在华清州,不论是地方人口管理、户籍政策,还是市集规划和各项政策,朝廷都不予插手,而是全权由这位城主一手操办。在华清州人民的眼里,城主才是他们真正的“皇帝”。
而华清州的城主,历代沿袭,正是三大隐宗之一——南朝(zhao)庭。
江湖门派若是做得大一些的,多多少少都与朝中势力有一些联系,否则也难以在武林中立足,然则像南朝庭这般的却是绝无仅有。因此,南朝庭才是所有江湖门派中最特殊的一个——不仅在武林中享有至高地位,在国家政治中也分了不小的一杯羹。
也正因为在朝中拥有煊赫的势力,南朝庭才不敢在武林中大肆张扬,以免落人口舌,因此逐渐归入隐宗,在暗中发展势力。如今白道正派多归顺于现在的朝廷,不便与南朝庭走得太近,南朝庭走投无路只好投奔黑道,拉帮结派,与罗刹门、无命枭、千罗苑等黑道龙头建立起强大的利益关系,并依靠坚实的后盾与深厚的根基,逐渐成为了黑道中的隐世王者。
平常百姓所见识的“黑道”,皆是在白道嘴中抹黑过的黑道,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危险分子,实际上只是山中流寇,而并非武林中与白道对立的“黑道”。真正的黑道不屑于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只是,在黑道人眼中,什么教条,什么道义,都是些废物。他们注重的是所谓“随性”二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然,要达成这个目的必然要拥有相应的实力,否则最终只能被抹杀。黑道之中践行的是江湖真正的规则——成王败寇、强者为尊。黑道门派之中虽有结盟,但更多的还是互相吞并。拳头大的就是老大,这是整个黑道默认的规则,也算得上是黑道的“道义”。
至于南朝庭,它既然是王者,那便必须有一个王者的样子。南朝庭虽然位列三大隐宗之一,却并非如明宗那般彻底隐退不问世事,否则若是与俗世脱节,也难以一家之言号令整个黑道。白道有临风山庄,每年有乾坤盟大会或是变相商讨武林大事的品梅会,黑道便也有一个南朝庭,每年都在华清州汇集黑道豪杰共聚一堂。这一黑一白,便构成了除却武林大会的黑白两道各为其政的平衡手段。
临风山庄的盛事一般选在冬春季节,而南朝庭却定在骄阳似火的夏季。这不光是为了错开时间,更是因为地域环境的影响。临风山庄地势较高,且位置偏北,冬季大雪纷飞,梅花开得漫山遍野,因此选在景色最为独特的冬季。而南朝庭位于较为南边且地势平坦的华清州,此地与沉月宫距离甚近,因而有着大片大片的荷花池。说道荷花池,不论大小还是质量,沉月宫的月莲池才是天下第一,不过那是因为沉月宫主对莲花情有独钟,因此花了不少人工看护才得以养成。而华清州的荷花则是自然生长。一到夏季,太阳高照,这一带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景色。
此刻,在那风吹绿荷、红莲万顷的荷塘边,一个身穿蓑衣,头戴箬笠的男子,停在了一家店铺前。
大热天的,晴空万里,几乎所有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像这样用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委实少见。
小摊老板古怪地看了一眼这位停在自己店铺前的客人,问道:“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箬笠的下沿恰好遮住男子的眼睛,他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挑选小摊上的饰品,旁人只看得见他的鼻尖与下颌。男子并未回答店主的话,手中依然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指甲上艳红的蔻丹在阳光下微微侧过,闪出一丝冷光,却让店铺的小伙计打了个寒战。
强压下心中那泛起的一丝莫名寒意,小伙计古怪地瞅了那男子一眼,心道一个大男人还涂什么蔻丹。
男子丝毫不理会店铺伙计的反应,微微抬起头,淡淡的却夹杂着一丝犀利的目光从箬笠下射出,越过万顷莲塘边的行人与小摊贩,仿佛不经意般落在了不远处码头边一条刚靠岸的小船上。
第49章 十里锦香看不断()
倚风无力减香时,涵露如啼卧翠池。
万顷莲塘,烟波浩渺,红绿相间,碧玉盘中。
一望无际的荷塘中,天边一片碧绿与蓝天相接,微风拂动亭亭玉立的荷花茎,青翠欲滴纹路清晰的荷叶在风中微微摇摆,袅袅的清香浮散,带着无比纯净而沁人的气息,仿佛将人的五脏六腑皆温柔地荡涤了一遍。
几条独木小舟零零星星隐藏在高高出水的花叶之中,偶尔可见撑船的篙师露出一顶斗笠,还有那一根根细长的船篙在荷叶间穿行。
一叶扁舟之上,男子悠闲地侧卧其间。月白长衫锦衣,一袭广袖飘飘,发如黑缎,长眉如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极为清逸却又深不可测的难言气度。仅那随意的一躺,便尽显绝世风华。
“今日是初几了?”淡雅的香气传入鼻端,兰箫轻轻掀起眼帘,入目是一片怡人的青翠之色。
船头手持竹篙撑着船的碧落教四大座使之一兰幽回道:“回教主,今日六月初九。”
“初九……”兰箫微微敛眉,随后又舒展开,轻轻笑了一声,“是个好日子。”
不着痕迹地瞅了自家教主一眼,兰幽眼里泛起一丝古怪的神色。自从五日前教主从沉月宫回来,便再难得提起过沉月宫里的那位主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回到了初识的那一段时日,然则自家教主……
兰幽握着船篙,没忍住再看了一眼那侧卧在小舟中的男子,心下默了默。这神态,这语气,完全就是……
一口气还没叹出来,就感觉一道视线冷冷地射向自己,蓝幽立刻正色,仿佛没发现自家主子正瞧着他一般,抬眼望向前方的荷塘,握紧竹篙,继续淡定地撑船。
船头拨开层层交错的荷叶,在荷塘中穿行,船身偶尔擦过几株形态靓丽的荷花。水珠如同上等的珍珠一般,圆润无暇,晶莹剔透,荷叶倾倒,水珠顺着荷叶的纹路滚下来,落进碧绿的塘水中。粉中透白的菡萏有些盛开着,宽大而圆润的花瓣层层叠叠展开,露出中间青绿的莲心;有些仍旧含苞待放,微微张开几片花瓣,内里还是裹得紧紧的,露出粉色的花尖,伫立在青茎顶端。
兰箫闭目假寐,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中,一派闲适自得的意态。
淡淡的荷香中,兰幽瞥见不远处一枝伸出空中的船篙忽然掉过了船头,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看了一眼自家仿佛浑然不觉教主,兰幽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怎么了?”兰箫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兰幽的气息顿了顿。
“教主……”兰幽望着那由远及近的小舟,逐渐显露出它的原貌,眼中露出一抹好笑的神色,“有人来了。”
兰箫鼻翼微动,感受到空气中逐渐添上了那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直闭着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眼风中却显露出一丝不悦的冷然:“无论本座走到哪儿,竟然都得不了一时的清闲。”
声音虽小,然则来人耳力不凡,到底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兰箫二人只听得船行过水拨开荷叶的声音不断靠近,旋即一个清丽无比却略带嘲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际——
“难得碧落教主也有嫌烦的时候,本宫还以为教主百毒不侵呢。”
兰箫身子不动,只略抬起眼望向那被船篙拨开的荷叶,眼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似嘲讽,似讥诮:“世间万物本皆不在本座眼中,只是出了沉月宫这一颗毒瘤,凡事若沾上它一点儿,便令本座食不能宴,夜不安寝。”
一旁的兰幽听得满头冷汗,眼光不断地瞟着自家教主。天,教主说话一向含枪夹棒,用的是春秋笔法,什么时候也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骂人了呢……
无奈之下,于是又将目光飘向那方正乘舟行来的沉月宫主。
流风在船头缓缓摇着船篙,小舟从层层叠叠的荷叶中驶出,白轻墨浑身仿佛没骨头一般,一身慵懒地靠着小舟船舷上的软垫,玉指轻柔地拨开挡在眼前的一株荷花,眉眼含笑,朱唇含丹,面对兰箫难得的失态反而笑得愈加柔美,四两拨千斤道:“彼此彼此。”
兰箫淡淡地哼了一声。
兰幽再看一眼自家主子,默然。
两条船靠在一块儿,两个当家的也不发话说到底该往哪儿走。然而此时不论是兰幽还是流风都不便插话,二人只好十分默契地拿起竹篙撑起船来,保持着相同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顺着塘水的波纹缓缓前进。
两条小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若即若离的。偶尔船舷相碰,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带起船下塘水一阵波动的溅起,悠然而清脆。在长势甚好的荷叶与荷花的围簇中,辨不清具体方向,于是两条船便靠在一块儿,向着荷塘更深处行去。两侧是在清风中微微摇摆的荷叶荷花,抬头只见一方狭窄的蓝天,小舟船头二人仿佛心无旁骛静静地撑着船,在船上或坐或躺的二人则一派怡然自得。
鼻端是莲花淡淡的香气,和身边人身上那从未散去过的淡雅兰香。半晌,白轻墨才出声。
“兰教主平素不是专情兰花么,何时竟也对这芙蕖有了意趣?”
“兰花固然乃本座心头至爱,然则毕竟难得几回能见着如华清州这般美的荷塘。大好的风景时光,到底是不该平白辜负的。”兰箫瞟了一眼白轻墨,道,“哪里像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