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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不知道为什么,瞅着这个人,觉得他象假的。不过假人可不会说话。
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晨光,新一天开始,有时候会觉得厌倦,不知道生活要这样拖到哪一天。
可是阿福觉得,自己虽然是宫女,李固是皇子。可是李固却不如自己活的幸福。
“……帷中流熠耀,庭前华紫兰……”
佳蕙站在一旁,阿福的声音温软柔和,象是一股淡淡的微风。
正文 十一 美差 下
这事儿虽然没被传的太平殿上下皆知,但是很快所有人也都知道了连杨夫人也特意来了两回听了阿福念书。杨夫人以前当然也听韦素念过书的,但韦素念书,那是读书人的念法,讲究个抑扬顿挫,有时候念两句,还会和固皇子一起研讨两句,说的都是杨夫人听不大明白的话,让人觉得不可接近。阿福念书很……和韦素很不同。大概是在山上和师傅一起念过经,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柔和平静的意味,哪怕是念很枯燥的文章,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哪怕你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也依然觉得很有意思,想继续听下去。
所以阿福这个差事,居然还极顺利的,长期的当了下来。不但当下来了,而且当的如鱼得水,惬意非常,名利双收……呃,扯远了。
阿福不念书的时候,就做做针线。固皇子的鞋袜里衣,都是出自阿福之手。
杏儿曾经很好奇的偷偷问:“固皇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阿福想了想:“好人。”
“嗟,这什么话啊。”
杏儿想,不是好人,难道能说殿下是坏人?
阿福却想,好人这两个字,不能随便给呢。
前一世,男生们一提起被发好人卡,就忍不住要泪流满面。但是在这里,这个皇宫里,能称得上好人两个字的,可真是不多。
不过,好人是好人,就是……
阿福想想,有时候和固皇子在一处,常出些意外的事情。
就象——昨天下午,明明天气很冷,外面起了风,固皇子却非要出门到花园里去散步。正好,杨夫人又不在,没人能劝说。
八成他就是趁杨夫人不在,才提的这个要求。杨夫人要在的时候,他可是规矩呢!
就好象……大人不在家中,想要自由自在离经叛道一回的小孩子。可是这个离经叛道,也实在离不多远叛不到什么地步,顶多就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做一点小小的,不合宜的事情。
阿福冒出个念头,他总不会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吧?
话说,好象也差不多。阿福上辈子看的书里也是说,男孩子的叛逆期来的早,十三四就差不多。现在的固皇子,可不就是那个年纪了么!
既然镇山太岁杨夫人不在,她们也拦不了,只好给他穿裹厚些,到外面去走了走。其实阿福觉得,天气冷倒不是问题,出来走走还能适应适应冷空气,减少得风寒的机率呢。
当然,这话她不能说的。
佳蓉跟在固皇子身后,亦步亦趋,三步一叹五步一劝,总之是十分尽职尽责的想劝他回屋去。固皇子倒是神情轻松,到了望秋亭的时候要上台阶,佳蓉扶了一把,固皇子却说:“不用扶。”自己就稳稳的迈步上了台阶。
这个人,还真不把自己当盲人啊。
当然了,太平殿里的一草一木他大概都熟记方位,这台阶有几阶他心里恐怕也数了不知多少遍了。
李固在亭子里坐下,亭子里原来没开窗,李亭让人开了两扇,佳蓉不大乐意,知道李固看不见,只开了一扇,另一扇只推开了条缝。李固坐在那里,很安静的样子,风从窗子吹进来,他鬓边的发丝被吹的轻轻的飘动。
佳蓉劝:“殿下还是回屋里坐吧,要是杨夫人知道了……”下面的话她没说,不过意思是显而易见。
这是拿着杨夫人来管着固皇子了。
阿福觉得佳蓉有点拿大。杨夫人是夫人,可是固皇子是皇子啊。
固皇子点点头,但没站起来:“你去把我床头的那个香包取来。”
佳蓉点个头,吩咐阿福他们当心,就匆匆去了。阿福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望秋亭旁边栽着松柏树,虽然天冷,可是亭子里却有一股淡淡的松柏。
阿福轻轻眯眼,不知道是外面松柏树的香,还是他身上的气息。
“你说,天会不会下雪?”
阿福朝窗外看看,天色有些阴下来了。
“十有,看样会下的。”
“见过雪吗?”
“见过,这几年京城冬天都下了好大的雪。”有一年天冷,水井都冻上了。
“雪白吗?”
这话换个人问阿福肯定要觉得是个神经病,不过眼前这个人问,而且神情显的很……认真。
他是认真的在问。
他根本除了黑色,对别的什么颜色都没有概念。
雪很白,但是他看不到。
“嗯,其实,我听人说,雪本来是透明的,没有颜色,但是被光照了,就变成白的了?”
“真的?”固皇子想了想,又说:“你就是会异想天开,没有颜色,那成什么样子。”
阿福噎了一下,心想这是自己活该,难道和古代人讲光折射吗?就是个明眼人都未必能讲清楚,何况这个人是盲的。
亭子里就站了阿福,刘润和另一个叫崔岭的小宦官在外头守着,固皇子说:“你到我跟前来。”
阿福不明所以,往前走了一步。
“再近些。”
难道要打人?
不,不会的。
从来没听说过固皇子对人动过手。
阿福又站前一大步,现在离着固皇子就一步远了。
固皇子抬起手来,他虽然坐着,可是抬起手就碰到了阿福的下巴。
阿福吓了一跳,硬忍着的,站着没动。
碰的也不重,也不疼。
“嗯,你比我想的还要高一点点。”固皇子的手缓缓抬起,再落下来,掌心轻轻靠在阿福的头顶:“头发很密。”
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倒挺软的,和我想的一样。”
要是换个男人这么又动手又摸头的,阿福非得大叫非礼不可!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是不一样的。
他看书时是用手指代替眼睛,或是用耳朵代替眼睛的。
就当,他是在打量自己吧。
阿福抿着嘴,屏着息,站着一动没动。
“嗯,眉毛不浓……鼻子肉了点,不过常言说,鼻头肉肉的好,活到九十九呢。”
他的动作很轻,弄的阿福有点痒痒的,又不好躲,心里觉得既有些惶恐,又有点好笑。
谁说鼻头长的肉就能活九十九?阿福爹不就是早早的去了?别说九十九,就是四十九也没有啊。
不过,阿福不太记得了,爹的鼻子肉吗?
时间隔久了,阿福当时也真没有注意,就是阿福爹还在世的时候,在家的时候也不多,对着阿福的时候就更少了。阿福使劲儿的想,好象,爹的鼻子也并不肉。
她出神的时候,固皇子的手指尖轻轻触到了她的嘴唇上。
阿福惊了一下,本能的朝后缩。固皇子的指尖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也缓缓的缩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的嘴唇是薄薄的呢。”
他就说了这么句,也没再往下说,阿福也没出声。
外面脚步声响,佳蓉回来了。
——————
这更是补昨天的啦。。。
正文 十二 冬天 一
阿福觉得有些不安
是的,固皇子眼睛不好,用手代眼,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但是也不见他摸过别人啊。
阿福安定下来之后,托人朝家里捎过口信,家里也回口信说一切都好。这一切都好四个字并不能让阿福放心。哥哥娶了嫂子没有?娘的旧病有没有发过?阿喜在刘家过的如何?这些她都不知道。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阿福又给固皇子做了两双厚底的鞋子,絮的棉花又软又暖,还打了几双毛袜子,太平殿的其他宫女也都学着织起这种袜子来,杏儿也学着织了一双
只是没有阿福织的那么好,针脚不够匀,阿福织的那袜子,看着让人想把脸贴上去而不是把脚。
“阿福姐,你手艺真巧。”杏儿感慨:“不进针工坊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阿福可不觉得。
正因为她不是专业的女红宫女,所以杏儿她们才惊叹她的手艺好。如果她是专业的,那肯定不管做多好大家都认为——这是应该的嘛,你是专业的做不好专业的东西那才不象话。
就象她会读书一样,其实一开始进宫时被挑出去的识字的小宫女一定念的比她好。
所以阿福觉得自己轮到这样的优差和优待,并不是自己比别人优秀很多,而是因为,运气好?
运气这种东西——总算让自己赶上了?
阿福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运气,好事总轮不到自己。但是从进宫后,好象慢慢开始好转了。也许是坏运气以前都用完了,所以现在生活开始向光明的平坦的方向前进了?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
相比于外界的暗潮涌动危机重重,太平殿可以说——比德福宫还适合养老。虽然固皇子是已故的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可是哪朝哪代,也没有眼盲的皇子当上过皇帝。所以固皇子地位,就显的超然而微妙了。他有名份,有才学,有背景,可是他却没有登上九五至尊位置的可能。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新晋美人中已经有一个被发到下三门去了,大概这辈子咸鱼翻身的机率不超过两成。有两个得了封号,一个就是那次赏花宴上见过的于美人,现在得称于才人。还有一位白良人,据说颇得圣宠。但是阿福一直念念不忘的吕美人,却没有听说有什么动静。
不过阿福有种预感,吕美人即使没动静,那也是一时蛰伏。
果然让阿福猜中了,没过几天,就听说吕美人的消息了。
吕美人现在真成了吕美人了,不象以前,对各位新入宫的宫人统称美人,而是真正的,美人的份位,犹在那位先声夺人的于才人之上。那话怎么说来着?后来居上,果然有理,这可不就是后来居上了么?
但是吕美人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她对前头人来说算是后浪,可她身后,还有无数的后浪等着她呢。
阿福摇摇头。
她替别人操什么心?人家走高空钢丝那是人家愿意,自己一个小小宫女,做好伺候人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宫中最短暂的就是这种荣光,最不值钱的就是女子的姿色。说实在的,即使是在宫女中,你也找不着歪眼斜眼的丑八怪——都是挑了又挑捡了又捡的,有痣,有胎记,有疤痕,有体臭……这些全都会在一开始被刷下去。
“怎么不念了?”
阿福回过神,自己刚才翻页的时候竟然出了神,净顾胡思乱想了。
“算了,不用念了。”固皇子换了个姿势靠着,外面正下着雪,未到掌灯时分,屋里已经燃起了香烛。
“你有兄弟姐妹么?”
阿福轻声说:“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固皇子脸上似乎有点淡淡的笑,也或许没有,是烛影摇动所以看不清楚。
“我前面,也应该有三个哥哥。”
应该有。
也就是说其实没有。
阿福知道,他之前三个皇子都夭折了。
这时代孩子本来就不易养活,所以所有人都要尽力生孩子,阿福还知道,有人家生了七个,却一个都没能活下来的惨事。
沉默了一会儿,固皇子问:“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哥哥啊……”阿福想起朱平贵的样子:“哥哥很孝顺母亲,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他也念过书,父亲去了之后,就照顾家里的铺子,奉养母亲,还要管着我和妹妹,是个好哥哥。”
“哦。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