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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糟才越好呢。
虎无伤人意,可人还有害虎心呢。谁让它长着虎骨虎皮虎胆……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杨夫人一透露收拾东西搬回城里王府去,所有人都欢腾雀跃起来了,阿福才发现——似乎除了她,别人还都是喜欢京城的繁华,住在山庄,所有人都有一种被发配了的没有根基的感觉。还有家人亲人在京城的人尤其如此,收拾东西的速度简直是神速一样,有人已经把衣裳铺盖都打了卷儿,就等着天晴了,上头一声令下好搬家!
阿福有点纳闷,和瑞云说:“住山庄有什么不好?开门见山,风景好又清静……”
“夫人啊。”瑞云看她一眼:“您是喜欢,可是别人未必喜欢。连买个胭脂水粉买个肉都要来回折腾个大半天,您去厨房打听打听看灶上的人想不想搬回城里?再说了,在这儿连个上门来串门拜访的都没有,门子连一个门包都收不着。要是住京城,他们那可是美差,要要大发财的,想见王爷想见夫人的,哪个进门不得让他们先刮一笔?您别笑,就是这样,这是俗例。就连我也是。在京城的时候还有人拿银簪子什么的讨好我呢……当然我没要。”她赶紧加了这句,又看看阿福似乎没注意这句,又接着说:“夫人,人往高处走,没个喜欢待在穷乡僻壤忍受寂寥,再让人忘个精光的。”
阿福托着腮:“你说的是,是我自己图清静,可没想着你们。”
“其实能伺候王爷夫人这样好的主子,底下人也不是不感激的。”紫玫端茶进来,看了一眼瑞云,把她看的勾着头退出去了,才把茶放下:“不过夫人,给人一分好,人有一分感激。可是这天天月月的都挺好,好成了习惯了,大家也就不觉得好啦,夫人有时候也得恩威并施才好。再说,这庄里除了原来一些人,都是京城过来的,自然想回京城去,这也没什么,夫人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觉得你对不住他们。要是夫人也能板起脸来隔三差五的赏顿板子,只怕那些人的好话还要说的更多呢。”
阿福也知道,不能总给人吃糖的道理。糖总吃,就不觉得甜了。时不时也得给点苦头吃。
“放心吧夫人,恶人用不着您做,有杨夫人呢。”紫玫笑眯眯的叫二丫过来,把美人拳给她:“来,学着捶,不要太重,也别太轻了,从上头捶下来,你看,不难。”
阿福笑:“我用不着。”
“让她练练手也好。”
正文 七十九 回城 四(120加)
下了三四天的雨终于放晴,送了信回城里,再隔了一天,阿福一行人动身上路了。
李信扒着车窗朝外看,远远近近的田垄,在地间耕作的农人,还有路上的行人,走路的,牵牛的,骑驴的……样样都新鲜。
“把头缩回来。”
阿福拍了他一下,李信回头冲她吐吐舌头,小声问:“嫂子,回城里,我能不能和你住一个院子?”
“不成。”阿福摇头:“不过你住的芙蓉轩离宜心斋很近,从侧门穿过来过了夹道就是宜心斋,只是几步路。”
李信嘟起小嘴来,看着沉沉睡着的李誉,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两下:“他都能这宜心斋……”
“他还小嘛。”阿福哭笑不得:“你可是叔叔,哪能跟侄子争这个。”
李信低下头揪衣角,小声嘟囔:“那我不要做叔叔了。”
阿福笑着搂住他。
这孩子……真招人疼。
“有时候,许多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阿福感慨了一句:“而且既然要做了,就不要不情不愿,要尽力做好。”
李信懵懵懂懂,阿福也没指望他这就听懂了。
京城——离开了一年多,阿福觉得,对它这样陌生。
的确,连城门楼都是重新修过的。阿福真觉得……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她想,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大概都不见了。那个小院子,临街的酱菜店,只怕都已经不在了。
到底何处才是家呢?
山庄?王府?
阿福深吸口气,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个地方,就是家了吧?
她没想到李固竟然会在王府门口等着他们,明明……他眼睛也看不到。
这条街……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大改。也许有些地方不同了,不过阿福看不出来。
李固迎上来一步,阿福抱着儿子下车。张氏想抱李信,结果李信自己先一步就从车辕上跳下来,他倒没事,一旁的人可都吓的提着心。好在他站的稳稳的,喊着哥哥就朝李固扑了过去。
李固把他给抱了起来:“这几天没见,你又重了。”
李信嘿嘿的冲他笑,搂着他的头,哥俩儿着实亲热。他的目光越过人丛,看到唐柱铁生他们也下了车,招手喊:“你们过来,我领你们看院子去!”
张氏忙跟着:“小祖宗,他们可不能进内院的,让人带他们去外头安置。”
阿福和李固被李信这么阻了一下,初见面的激动也跟着平缓了一些。李固轻扶着她的臂,手在她手背上停了一下,移到李誉的身上,摸着了他光秃秃的小脑壳。
“咦?头发呢?”
“剪了。”
李固有点不解:“好端端的剪头发做什么?”
阿福很想笑,心里又有些发酸:“进去再说。”
“对对,快进来。”
李固揽着妻儿进门,王府在那场动乱中也曾经受了些损伤,不过已经修整的全然看不出痕迹。
“突然就搬回来了……”阿福有点感慨:“会不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李固的表情一本正经,用外人绝对听不到的音量说:“你和儿子才是我最大的正事。”
老夫老妻了,阿福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兴许是他呼出的热气熏的,也可能是太阳照的。
刘润在后头照应朱平贵在床上躺了几天,好人也躺的没精神了,武姑娘一脸关切的跟着,只是凑不到近前来。以一个父亲被虏生死不明的女儿来说,她也没有显得多么焦虑。
宜心斋里的许多家什器物都换过了,帐子窗纱也都是新换的,淡粉的纱带着一股喜气,远远看去像是笼罩着一层薄烟轻雾。
刘润噙着笑来,给李固请过安,轻声说:“那人递了一封信出去。”
李固已经接了信,知道这里头的事儿,问:“男的女的?”
“男的那个,自己报是姓于,不过看着应该不是真名姓。武姑娘被看的紧,她递不了信。那个姓于的递的也是口信,他这三天他已经两回告辞请去,不过他现在爬也爬不出十丈,想走是不成的。”
“和他传信儿的是什么人?”
“已经盯下去了,”刘润说:“是咱府里侍卫里拔尖儿的一个,经验老到,身手极好。”
“多加小心,宁可追不着,也别出什么事儿。”
“王爷夫人请放心,不会的。”
刘润从屋里出来,瑞云端了茶正要进去,被他拦了下来。
“刘润哥。”瑞云笑着招呼一声:“我看你今天人忙事儿也多,这又要出去?”
“茶先不忙送。”
瑞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不知从哪起了一阵风,吹的院子里的花丛枝叶飒飒轻响,就像人在轻声低语。刘润先走了,瑞云在廊下站了一刻,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恍惚,转身拐进了西院侧门。
阿福和李固靠在一起,暖风从窗子吹进来,拂在脸上。那种熏然欲罪的感觉,阿福觉得全身都软绵绵的。
是的,搬进城里来就算有一百个不好,但却有一个好,把其他的都盖过。
因为李固在这里。
阿福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你肯定不老实吃饭,这回我回来了,你可没法儿再瞒哄。要是让我看见你又把自己弄的瘦下去,我可要对你不客气。”
李固笑眯眯的说:“欢迎欢迎,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快来吧,我等着。”
呸,好好的一个斯文人怎么现在变的这样厚脸皮?
阿福想,这肯定跟韦素脱不了关系。
“对了,韦素呢?”
“他去东苑送文书了。”李固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今天晚上他一定要来蹭饭的。”
“嗯,给他一碗杂面汤,”阿福笑着说:“让他蹭个够。”
李固不说话,只是笑。
“你怎么了?”
李固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阿福被他说的一愣,可是仔细想想,并没忘记什么,来时都打点收拾的好好的。
“你可还没亲过我……”
李固仿佛在商量晚饭吃什么,挺正经的说:“快啊,我等着呢。”
阿福很想一脚踹过去,恼羞成怒:“你就等着吧。”
她刚站起来,就被李固拦腰抱住,狠狠的在脸上就亲了几下。
“喂喂,儿子……”
“没事儿,有人看着他……”
阿福的衣带系的有点紧,内衣上头缝着小珍珠扣子,被扯的掉了一粒,落在地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并不高,两个人也都顾不上。那粒小扣子弹了几下,然后被又落下来的一幅纱裙给罩住了。
外头的光透过窗纱照进来,那淡粉的光带着轻雾似的柔和,撒在床头和帐子上面,帐子上绣的花叶仿佛被风吹过,轻轻颤抖。
正文 八十 治标 一
“跟着了?”
“嗯……”刘润直接来了书房,显是不想让阿福再为此事忧虑。
“那边是谁?”
刘润轻声说:“是提事府的人。进了东苑之事就不方便再跟,我让人记下了名字和相貌,再仔细打听。”
这也并不奇怪,提事府本来人既多且杂,尤其东苑那边,现在还差不多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内府和提事府的人都混在一起分不清。
不过……
“你说,萧驸马和这事儿,会有关吗?”
“难说。”刘润一笑:“反正因为和咱们府上的关系,朱家是让人盯上了,先有史辉荣,后有武姑娘。”顿了一下:“云台已经修缮好了,东苑那边的消息传来,下月初六,皇上就会迁回宫来。”
李固点了点头。
皇宫烧毁了大半,前面的正殿,太元殿,正阳殿,永乐殿,华清殿,都还在重建中,后宫还好些,除了德福宫烧了个精光,其他的地方,尤其是西半边,还都保存的算完好,太平殿……丹凤殿,还有……云台。
云台建始便多用了云石,远远望去洁白无瑕华美异常,而大火也并未能将它烧毁。将外面一层熏黑的表层重新清理打磨过,云台看上去栩栩如新,似乎并未经过那一场祝融之劫,仍旧保持着那凛不可侵的庄严模样。
可是……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包括父皇在内。
皇城的尊严早就一分不剩的被蛮人给撕了下来,践踏成了碎片。只是所有人都避而不提,好像云台洗去了那层黑灰,也就一并洗去了京城被蹂躏的耻辱。
静了一会儿,李固说:“我觉得我的忍耐总被人看作是无能。”
刘润一笑:“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要收拾这人并不难,不过……这治标不治本。根子还在上头……王爷倘若……”
李固点点头:“我知道,我心中有数。眼下这事你来办吧,不要让夫人再操心。她心软,有些事让她知道,她晚上会睡不着觉。等父皇从东苑迁回来,我自有主意。”
刘润应诺,然后又低声说:“王爷不正是喜欢夫人这点么?”
李固故意板起脸:“胡说八道,你快办事去吧。”
阿福才不像那些女人。
李固觉得,家里多了女主人,连空气中的气味都不一样了。阿福不爱用脂粉,但是身上总有着好闻的想起,甜甜的,嗯,奶香味。
元庆进来时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用猜都知道王爷这会儿在想什么。不是在想夫人,就是想到了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