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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归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内心有些松动,韩琅甚至在想要不要下山探探情况,贺一九则劝他还是小心为上。第二天巽风楼的人送了食物和消息上来,竹贞也陪同前往,见面就道:“有个小丫头在你们安平的房子外头探头探脑,被我扣下来了,说要拿这封信给你们。”
“谁?”
“看那模样应该是谁家的丫鬟,。信我检查过了,你们自己看吧。”
贺一九仍有些不放心:“不会是诱饵吧?没人跟你上来?”
竹贞哼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
说罢,他递过来一封普通的信笺,然后就转身替阮平照看那些猫狗去了。信封拆开,落款一个“心”字,韩琅顿时明白信是出自谁的手笔。里头的文字写得很仓促,前面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至于后面的内容……
贺一九冷冷道:“她还有脸向我们求援。”
这的确是一封求援信,姚心莲说他们快走投无路了,赵王被软禁着,亲信大多入狱,剩下的也被人监视。皇上大怒,正好便宜贤王进谏谗言。都是血脉至亲,两个王爷斗是斗,皇上看似并未插手,其实一直尽力把情况控制在一个范围里。但如今已上升到谋害一国之君,这就不是一般的罪名了。皇上不再信任赵王,自然偏向贤王一边。如今贤王地位已然大涨,足以和曾经的赵王平起平坐。
然而姚心莲在信中写到,他们已经发现了贤王的计谋,他就是要先打垮赵王这个最大的阻力,然后借寿辰之时,与假扮成商队的水祁军队联手,刺杀皇上。
然而那天在贤王府的混战,使得韩琅和贺一九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据,却根本没能把它们带出府邸。如今赵王受困,势力大不如前,也没有证据可以阻止贤王的阴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想办法联系逃走的韩琅和贺一九,想拜托他们回来相助。
姚心莲也写道,她知道这样的请求已属过分,只求他们两人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看在忠义二字的份上,再帮他们一次。
然而信才刚刚读完,贺一九不顾韩琅反应,已将纸张随手攥成一团,直接扔进了炭盆中。
“不去?”韩琅问道。
“不去,”贺一九冷哼一声,“之前尽给我们出难题,现在又回来哭诉,真当我们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才不成?”
韩琅则略显犹豫:“可她说的也有道理……”
贺一九叹了口气,扶住他肩膀,平视着他的眼睛:“阿琅,人有很多种活法,但替别人卖命,甚至替别人去死,绝对不是最好的一种。”
“那也要看这事值不值得……”
“退一万步说,我们就是想去帮忙也无能为力。就凭我们两个,就算有凡人没有的本事,难道就足够与水祁大军抗衡,做到需要整个朝廷甚至于整个国家才能改变的事?”
这世道的确有许多不公,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扭转命运,更不见得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就会有回报。韩琅可能比贺一九更懂大义一些,但贺一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成长经历让他更了解某些平庸得可以说是狭隘的东西:比如自保,比如知足。
他们不是完人。
这天下没有谁是完人。
韩琅沉默许久,终于在贺一九的目光中叹了口,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知道了。”
贺一九揉揉他的肩膀:“静观其变吧。”
他们不再讨论京城的情况,转而商量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然后又到何处去生活才好。竹贞回来以后也没问他们的打算,瞟了在炭盆中徐徐燃烧的信笺一眼,面不改色道:“过段时间我正好要去京城,可以替你们看一眼情况。”
韩琅倍受感动:“那有劳你了,千万小心。”
听说他们想试着下山,竹贞思索片刻,并未阻拦:“我路过宝昌坝时没看见什么守卫,你们在这里待久了也麻烦,趁早脱身也好。”
他们松了一口气。
竹贞这次回来没待多久就走了,山上还是只剩他们两个,还有一只成天睡大觉的石龙子。又过了七八日,日子还是这么平静且寂寞。早饭过后,天下了起小雨。秋雨寒凉,贺一九连哄带威胁地把小动物们赶回屋中,然后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雨景。直至午后雨才停下来,满地枯叶被泡得潮湿一片,人一踩过就发出沙沙声响。
韩琅耐不住闲,给自己施了个幻身咒下山打探去了,他不敢走远,贺一九也不敢跟上,怕两个人共同行动目标太大,引出麻烦。现在贺一九牢牢盯着韩琅留下来的咒术……一只落在窗台上的黑鸟,如果韩琅遇到麻烦,这只鸟会立刻通知贺一九。
韩琅只走到宝昌坝附近,没有进村,而在外围徘徊。京城的追查显然也蔓延到了这个地方,他看见村口贴着自己和贺一九的通缉令,但只有两个官兵值守。果然事态不是太糟。韩琅心想。看来再等上一阵,他和贺一九想离开这里,应当也不是太难。
村里还是老样子,村民忙于农事,对外界的事情也没多大兴趣。通缉令虽贴在墙上,但在雨水的冲刷下已有些发皱。韩琅走得不紧不慢,四下搜罗逃生之路,等他规划好未来的路线,正欲返回之时,突然看见以前见过的那个里正好奇地瞟了通缉令一眼,停下了步子。
“这人我好像见过哩。”
他这一说,那两个官兵立马上去盘问。韩琅暗叫不好,又不敢上去细听。他们远远地说了几句,里正似乎是在说一年前的事,韩琅隐约听到什么“查案”“早春”之类的。官兵立刻把里正训了一通,板着脸走了。韩琅刚松一口气,忽见不远处有个道录司的道士过来,一双眼睛瞟过里正,然后往韩琅所在的位置望去。
要遭!
韩琅转身就逃,一连逃出几十丈才敢回身偷望,对方没有追上来。他惊魂未定地抚一抚心口,心想幻身咒欺骗一下普通人还可以,绝对瞒不住道录司的道士。这回真是运气好,没直接撞上去。
他一路回到木屋,见了贺一九立刻讲出了遭遇:“山下还是不安全,不能冒险。”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轻功落地的声音,原来是巽风楼的探子到了。没等询问,那人一抹脸上的汗珠,直接开门见山道:“贤王造反了。”
第118章 白虎6()
竹贞进城之时,正好是皇上寿辰前一日。城中早已清了道,路上打扫得纤尘不染,打扮气派的仪仗队伍也已就位,到时他们将穿城而过,直入皇宫。城市中央的主道上,两边的房屋都被修缮过,甚至搭建了看台供有钱人观赏。普通百姓则被禁止踏入大道,只能挤在两旁的小巷子里观看。
竹贞装着几个叮当响的元宝,直接踏入裁缝铺买下两身考究的衣服,然后给了老板更加高额的费用。老板立马懂行地一笑,忙不迭地鞠躬道:“多谢公子,只要您出了这门,小的一定不会再记得公子的相貌。”
竹贞微微颌首,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他的目标是巽风楼在京城的分会,就城郊藏在一处寺庙后面。正值初一,这条道上来来往往都是香客,竹贞穿过人群,在门外的摊贩附近放缓了步子,慢悠悠浏览那些香烛木鱼。店主立刻上来迎客,满脸堆笑道:“客官想看些什么?”
“沉水香五钱,丁字香四钱,用纸封好即可。”
“哎,一共七十五文。”
竹贞的唇角斜斜上挑,悠然道:“七十五太少,怕买不到好货,给你八十四如何?”
店主顿时收敛笑容,郑重其事地回了个眼色:“您可太抬举了小店了。”
说罢,后头跟上来一人,笑着冲竹贞点了点头。竹贞绕过摊位,跟随此人踏入寺庙,绕过了大雄宝殿,直接走入后面的僧房。就这样东拐西拐走了将近半刻钟,他们从佛寺背后的小门离开了这里,进入了一间并不引人注意的屋子。
阮平已经在里头等了许久了。
“赶紧换衣服,”竹贞一进去就把先前买的衣物扔给了阮平,“还有别的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阮平示意引路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竹贞两人。竹贞发完指令,自己就躲到角落里匆匆更衣,衣服穿了一半他发现阮平还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把短匕掷了过去:“换你自己的去!”
“铛”的一声,短匕被阮平轻松挡下。
竹贞虽对韩琅说自己只是顺道进京,但他和阮平已经打定主意要京城多待今天,看清楚贤王会怎么动手。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了解韩琅,那小子就算一直不说,其实心里头肯定还时时刻刻挂念着这回事。
为了以后不被他念叨个没完,还是再帮他一次吧。竹贞这样想。
至于阮平,竹贞都说要来了,他肯定陪着。掌门亲临,巽风楼的京城分会也不敢怠慢,自然随时随刻陪侍在侧。
想一览寿宴盛况,待在平民百姓当中肯定难以做到,所以他们才做好了换装易容的准备,打算混入达官贵人之中,就算不能进宫,也能占一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就算真打起来了,易容一除,以他们两个的武功逃出去也不是难事。
对于他们这种江湖人而言,这江山由谁主使,他们并不在意。不过说实在的,竹贞到现在也不太信贤王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行事,篡位□□,那可不是一般人有胆子有能力做的。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想威逼皇帝让位给他。
一切只有到明日才会揭晓。
两人易容完毕,一个变成了一袭白衣的执绔子弟,一个则变成了他的跟班。阮平的身材的确不适合扮作公子哥,竹贞又不想他扮作富商盖过自己风头。他这点小九九早在刚才挑衣服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他故作忧虑地道:“没合适的了,你就当我的跟班吧。”
阮平虽然识破了他的计谋,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于是他们重回大街,雇了顶轿子直接向着大道走去。此时的天空已经渐渐被黑夜吞噬,白日的光辉只剩下地平线上缓慢落下的一缕金色。他们订下了明天的座位,还有附近客栈的一间厢房。本来想定两间的,可是明天前来观赏的实在人太多,如果再来晚一些,他们恐怕只能去睡大街了。
虽然有几个小插曲,但这一夜还是顺利过去。第二日天还没亮他们已经在看台就位,附近都是兴致勃勃的锦衣华服之人,有些是官员亲属,有些则是京城商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宫参与宴会,大多也只是在外面看一看气势宏大的仪仗队伍和进宫献宝的车队而已。
天还没亮,寿宴自然也没开始,但在场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这些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见解自然与茶馆中的茶客不可同日而语。竹贞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大多数人都在争论国事,有人说西北边境岌岌可危,警报频传,如今却还要接纳水祁的贡礼,实属荒唐。
其余人则讽刺他不懂皇上的良苦用心,皇上接纳贡礼自然是为了为了先稳住水祁,如今皇上寿辰举国欢庆,再趁着这股势头御驾亲征率军北伐,足以一举攻下水祁。他这一说,众人都出声附和,说若是皇上真有此意,那攻下水祁完全不足为虑。
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竹贞腹诽。他们又不是朝中要员,只懂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