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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气盯着他的眼睛,鬼火更盛。
“这是你的父亲。一日战死,尸骨无存。”
“这是你的母亲,将你送离仙霖,自刎而亡。”
“这是你的族人……”
画卷上的场景一幕幕闪过,那战场上无情的厮杀,人与龙夹杂在一起的惨叫,鲜血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河流,它们被剥皮拆骨,杀戮殆尽。
长空阴沉的像是要砸下来,暗无天日。
黑气凄厉的叫了起来:“它们都死了!”
“为何你还活着……”
它凑近了男人的鼻尖,轻声道:“为何你还活着?”
楼启不发一言,黑眸沉静的如同汪洋的大海,随时会掀起狂风骤雨般的波澜。
那黑气突的远离了他,又一幅画卷在眼前展开。
少年光风霁月,淡笑着朝他伸出手:“楼启。”
他似有所感,同少年遥遥相望,却始终没有动作。
画面一转,少年被男人压在身下,放肆的侵入,哭泣都被撞的支离破碎。
黑气“啧”了一声,道:“果真是龙性本淫。”
它望向楼启那张淡漠的脸,大笑出声。
“你知我是你心魔。”
“但我亦是你。”它倏的飞到楼启身边,将他牢牢锁住,邪气道:“从你出生那刻起,我便深深在你心底扎根。”
“你每修炼一次,我便壮大一分。”
“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你我二人本是一体。”
“我才是你心中,那个最真实的想法。”
它指着那画卷中的少年,凑近耳朵道:“你渴望他。”
“是不是想要他,几欲疯狂?”
它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狂笑。
“但是他不爱你!”
“可悲!可怜!”
“你那丑陋的*和卑鄙的感情,在他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黑气猛的开始壮大,几乎弥漫成了遮天蔽日之势。楼启身上的黑气已经开始翻滚,沉渊渐渐失去光泽,他眼底却出现了红色的血光。
那声音还在继续:“你妄图将他绑在身边,自私的让他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人。”
“若是哪天他离开了,你定是要扯了锁链将他囚禁在你身边。”
“你敢说这不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卑鄙的人呐……”
双眸变成红瞳,楼启垂下眼睑,握着沉渊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陡然让人生出了一丝悲凉的错觉。
鬼火已开始燎原。
“他现在只是无法拒绝你,若他知道你是龙……”
“你说,他是会一如既往的对待你,还是同那些杂碎一样。”
“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喝光你的血,踏着你的尸体走上大道仙途……”
“自始至终,你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声音恍若从时光深处传来,久久在他脑海中回荡。
“你活下来本就是个错误。”
“当初你族群陨落,你早应该跟着他们一起战死。”
“而不是苟且偷生至今。”
“也……不会遇见萧白……”
“更不会……爱上他。”
楼启站在荒原血海之上,他的面容忽然爬上了黑色妖异的魔纹,那魔纹迅速在他身上扎根,墨色的衣袍飞扬而起,依稀可见他胸膛上,那心口处,纹路竟好似开出了一朵怒放的黑莲。
他的身躯依旧高大挺拔,仿佛再多的磨难也不能将他打垮,手中的沉渊越发冰冷,带着歃血的寒光。
亘古永恒的寂寞与孤独。
一股苍凉的悲怆从他身上迅速蔓延开来,直到淹没整个荒原,他的背影坚毅的如同磐石,却让人感受到了最刻骨铭心的绝望。
楼启的手抚上自己的红眸,那眼中早已是冰冷无情,他口中说出一句话,声音一出来惊人的沙哑。
似是询问着什么人,又好似问着自己。
“更不会……爱上他?”
——
“楼启!!!”
萧白惊惧不定的睁开眼睛,他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猛的想站起身,却忘记自己这是在石块上,一踉跄差点砸下去。
他眼中慌乱闪过,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不远处萧如是和小和尚追着胖球跑,一个劲让它减肥,身后一连串小黄鸡跟着扑腾。
算了算,这是楼启闭关第十三天。
萧白闭了闭眼睛,这两日他精神不济,窝在房中,两小孩见他生病了似的,便拉他出来晒太阳,他本该好好的坐在石块上看着他们玩耍,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还做了那样一场梦境。
再睁眼向远处眺望,晴空万里,一览无遗,当真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他从石块上跃下,手还有些发抖。小和尚注意到他的动静,跑过来担忧的问道:“师兄你的脸色好像很不好……”
萧白扯出一丝笑容,摸摸他的光头,道:“师兄无碍。胖球先放在你们这儿,师兄有事先行离去。”
没等小和尚应答,他已经转身,背影仓促,小和尚看着他渐行渐远,拿起佛珠双手合十,虔诚念道:“阿弥陀佛。”
佛祖啊,请保佑师兄快快好起来。
萧白去的方向,正是渡厄涯。
灵气护体,他本不该感受到寒意,然而事实是他冷的牙齿直打颤。
这股寒气倒像是从心底向经脉扩散开,沿着血液一路冻结。
萧白心中微动,面容越发苍白无血。
他垂眸,天青色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他一步一步向涯顶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无法磨灭的脚印。
两次说让我等你,还不是得靠我来找你。
老子才不会乖乖等你。
所以,请好好出现在我面前。
老子认了还不行……
楼启。
我认了。
他忆起梦境中的画面,男人站在尸山血海中,背影寂灭又苍凉。
他忽的抹了一把被水汽漫上的眼睛。
我来找你了。
楼启。
……
楼启的相貌本是俊美淡漠的样子,如今魔纹占满了他半张脸,竟越显禁欲异常。
他的双眸已经彻底成了红瞳,沉静,冰冷。
那画卷上的少年或浅笑,或哀求,或懵懂,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中。
楼启举起剑,沉渊似有所觉,发出凄厉的悲鸣。
那黑气怂恿着,声音如同梦魇一般,蛊惑人心。
“将这剑插入体内,一切便结束了……”
“你本该死去,又何苦在这红尘中挣扎独行。”
“你死后,萧白也不必再受你的感情所累……”
楼启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波澜,他高高举起沉渊,缓慢而沉重的挥下。
所有的画面似乎都定成了永恒,只余一声悠长的剑鸣。紧接着,第二声剑啸破空而起,楼启的脸上映出寒光,他横起沉渊,左手以一种玄妙的手法重重的一击,沉渊脱手而出,剑意崩裂天地,迅速的绞碎身侧的黑气。
他猛的一抬手,剑已漂浮在手掌之上,目光仍旧淡漠,嘴角却勾起肆意的笑容。
“杂碎。”
只听见他冰冷道,手中翻转,沉渊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进黑气之中,破碎的剑光在血色下炸出耀眼的光彩,惊天动地的气势已经源源不断的从他身旁震荡开来!
那黑气凝成的骷髅惨叫一声,惊骇道:“你竟然!”它的一边鬼火已经被削去,只余一半在空气中抖动。
“你竟然未被蛊惑!”
楼启伸出手,明明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却无法捕捉到其中的一点残影,那鬼火已经被他捏在手中,从那骷髅里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恍若从地狱而来。
他淡淡的道:“小小魔魅。”
那鬼火在他手中跳动,黑气卷上他的手掌,楼启却毫无所动。
他低沉着声音道:
“我为何不死?”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族人。”
“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而来,必然要带着他们满身晨光而去。”
他捏紧了那鬼火。
“这一天未到,我不得死。”
那一侧画着龙族大战,血流成河的画卷突然破碎,消散在半空中,
鬼火凄厉的嚎叫。
“我从未掩饰过对萧白的欲^望。”
“我知他并不爱我。”
他淡漠着声音。
“但这又有何关系。”
“痛苦或悲伤,这一切我甘之如饴。”
“无论用尽何种方法,卑鄙也好,无耻也罢,”
“我也决不允许他从我身边逃离。”
鬼火在手掌之中扭曲,周遭黑气涌动,沉渊带着凌厉的剑光在其中穿梭,空气爆破,每一次都将黑气绞碎,那鬼火再也惨叫不出来,直接在手掌中消散熄灭。
楼启放开手,沉渊回到他身侧,静静漂浮着,他身后是残阳万里,身前是荒凉无边。
“萧白……”
他唤了声,即使没有人回应。
我绝不会放开你的。
那画卷上的少年蓦的粉碎,成了光光点点,再拼凑不成原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渡厄涯上。
沉寂已久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的墨发被风吹起,寒意越发凝重。
阴沉深厚的乌云迅速在他头顶聚集,依稀可看见云层之中闪电翻滚,明明那一方天地之外还是艳阳晴朗,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盖下来。
楼启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一凛。
沧澜殿中,掌门同四位长老皆在其中,突的几人齐齐看向殿外,惊讶的神色在脸上浮现。
“何人在渡劫?!”
“那地方……是渡厄涯……”
话音刚落,沧海生已经飞身往殿外而去,几人连忙跟上。
离渡厄涯不远的地方,秦九歌灌下一壶酒,躺在屋顶上,好不悠闲。
他心中忽然一乱,遥遥的望向那渡厄涯顶,只看见一团黑色的劫云笼罩在上方,下一刻,雷声轰然。
萧如是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跟着一串小家伙,她指着那处道:“师叔打雷了!”
昆仑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迹象。
相比较她,小和尚已经眼眶一红,道:“我好像看见师兄上去了。”
秦九歌从屋顶跃下,长长的袍袖带起凉风,他安抚道:“你们在此等候,切莫乱跑。”
“这只是普通的雷雨。”
话虽如此,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面色已凝重万分。
楼启在涯上闭关。
不过是冲击元婴,为何会引来雷劫,照那劫云的强度,竟隐隐有毁灭天地之势。
修仙界虽有雷劫之说,但那是渡劫期的事,渡劫成功,破碎虚空,一步登仙,渡劫失败,轻则沦为散修,重则神魂寂灭。
楼启元婴都未结成,又岂能承受雷劫的威压。
而快要到达涯顶的萧白,早已被面前的这一切震慑住了心神,他可以清楚的看见男人站立在冰雪上的身影,他的头顶是震撼翻涌的云层。
似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男人将目光转到他所在的方向,那一瞬间的眸光,无法言语。
萧白被晃了下神,见他无事,心中欣喜,却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梗在心头,他正要走过去,却听见男人道:“站在那儿。”
萧白一怔。
楼启望着那少年,眸色眷恋,他一向淡漠的脸上竟出现了笑容,温暖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