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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性情执拗,又觉昨日非是她的错,偏生受了责罚,心里尚在赌气,自也不会将刘征臣过往的诸多“恶形恶状”说与父母听。
然待她跟着入了翁主闺阁,见得斜倚在卧榻上有气无力咳嗽着的刘征臣时,真真吓坏了,她万万没料到,昨日看着无甚大碍的翁主,却是伤得如此之重。
别说是赵婉,便连贤王妃杨绮罗都吓懵了,苏媛却是微微颦眉,望闻问切乃医者的基本功,行医多年的她观其面色红润,闻其咳嗽声振而不衰,反显气足,便觉有些蹊跷了。
具体伤情,待得查看过创处,诊过脉象便可知晓。
“赵夫人……咳咳……怎的……咳咳……”
刘征臣亦锦帕掩唇,作势便要挣扎着起身见礼。
苏媛忙是举步近前,伸手扶她靠回金丝软枕上,柔声道:“翁主无须多礼,冒然起身怕是会影响伤势的。”
即便已出任大农少卿,然她仍以医者自居,故现今见得病患,又迅速进入了医者角色,没甚么太多顾忌,径自将手指搭上刘征臣的腕部,为她诊脉。
不消须臾,苏媛微是扬眉,勾着唇角看了眼刘征臣,饶是她以锦帕遮唇,以咳嗽掩饰心虚,但那闪躲的目光却让苏媛确信了心中猜测,这丫头十有**是装的。
苏媛倒不生气,她虽鲜少与旁的宗妇贵女交际,然因着过往的医者身份,对诸多王侯权贵及其亲眷还是较为熟悉的。
刘征臣虽自幼受宠,难免有些娇纵胡闹,然在外头的风评还是不错的,至少与她有私交的宗妇贵女都觉着她心地不坏,苏媛对此也有听闻。
苏媛自顾自的掀开刘征臣身上盖着的轻薄蚕丝被,口中道:“翁主见谅,待我再查看创处。”
因着天气尚是炎热,刘征臣仅是身着亵衣,撩起衣摆,便是露出雪白小腹上那处触目惊心的青紫淤伤。
苏媛见得此等淤伤,不由眉宇紧皱,即便没伤着脏腑,即便翁主的咳嗽是装的,然外伤不可谓不重,疼痛亦是必然的。
赵婉瞧见这片淤伤,先是惊得杏目圆瞪,随即便是眼眶泛红,泪珠子瞬间便涌出眼眶,不是吓的,而是悔恨愧疚,她万万没想到,会害得翁主受此等重伤。
虽说翁主每每遇着她,总免不得调笑戏弄,然她也晓得翁主没甚么恶意,两人过往相处时,闹归闹,翁主却也不时待她去吃好吃的,且送了她不少好玩的物件,从未吝啬过。
两人就如同时常吵闹斗嘴的姊妹,赵婉看似不待见刘征臣,实则对她还是有感情的,父母鲜少有闲暇陪伴她,家中有无兄弟姊妹,反倒是刘征臣不时陪她胡闹。
“哇……”
小贵女再是抑制不住,突是大哭出声。
屋内众人皆是吓懵了,便连本打算装出病重模样吓唬她的刘征臣亦是神情大变,只道自己真将这鬼丫头吓坏了,真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六百二十章 冲撞太子()
刘沐做事不喜拖沓,既是想去五皇伯府上探问何人害病,便领着张笃和公孙愚往贤王府去了。
其实自他在内卫随扈下入得天家内苑,各处府邸的门卒就已远远瞧见了,只因他近年微服出宫,又不喜虚礼应付,故皇亲苑的王侯皆再三叮嘱亲眷和下人,若非太子殿下登门,远远驻足揖拜即可,就不要近前迎驾,免得凭白讨嫌,反是惹殿下不悦。
贤王府的门卒见得太子殿下信步而来,似要登门入府,忙是齐齐躬身见礼,门掾行过礼,便欲退身入府,前去向王妃通禀。
太子殿下何等尊贵,贤王和嗣子皆已早早出府,自当禀告王妃,让她来迎才是。
刘沐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出言问道:“府上何人害病?现下是何情形?”
能成为王府门掾,自不会是愚笨之人,刘沐虽问得突兀,这门掾却是瞬间会意,忙是躬身道:“回禀殿下,小的身份卑微,只听闻昨日陛下遣了太医前来为翁主诊治,却是不知内情。”
刘沐微是颌首,倒也没怪罪他语焉不详,正如他所言,作为区区门掾,不可能了解到太多内情,尤是女子害病,向来是忌讳大肆声张的,王府下人可不敢对翁主的病情胡乱打听。
刘彻吩咐道:“你无须通禀了,引孤王前去探病便是。”
门掾忙是应诺,虽说这有些不合礼数,然他也听闻过不少太子殿下的做派,晓得殿下在各处王府和公主府出入时向来不甚拘礼,几是将之当自家府邸般,他这区区门掾,即便有心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于是乎,门掾依着刘沐等人,径自往翁主居住的跨院行去。
正在扫洒庭院和廊道的下人们即便有没见过太子本人的,却也识得他身后的张笃和公孙愚,毕竟贤王府和两处公主府挨得近,没见过这两位皇亲贵胄的下人实是少之又少。
能昂首阔步走在两人前头的少年,全天下估摸着也就当朝太子了,再瞧着后头那数位腰悬长剑的剽悍护卫,入王府而不解剑的侍卫,自是唯有宫中禁卫。
太子驾临啊!
下人们皆是惊慌失措的放下手里活计,却又不敢近前,就地深躬揖拜,以迎太子。
他们可不似后世影剧般,会齐声恭迎,说甚么“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之类的,贵人没站到你前头,没打算理会你,你就好生避让在侧,噤声垂首。
刘沐行过之处,皆是瞬间沉寂下来,饶是他已离去,揖拜着的下人们仍是久久不起,更遑论闹出甚么响动了。
这就是皇权封建时代森严的阶级制度,甚么人无高低贵贱,让汉人听闻只觉可笑,即便宣扬众生平等“普世价值”的后世,明面上虽是“平等”了,实则……现实社会之冰冷残酷,远非圣母小白所能理解的。
众人行至跨院外,刘沐吩咐内卫们留在院门外守候,毕竟是族姊的居所,外男不宜踏足。
内卫首领却未应诺,执意要随扈在侧,至少要让他们入院,守在翁主闺阁外。
刘沐实在无奈得紧,除却皇帝老爹,内卫和暗卫皆只遵奉郎中令齐山的军令,说句最极端的,太上皇的旨意若是与军令相违背,对他们都未必管用。
不惜以死护得太子周全,这就是他们现下的职守,刘沐本人是何意愿并不重要,譬如刘沐此时若想引颈自戮,指不定要被内卫们五花大绑,让他无法伤害到自身。
内卫们确是群脑筋不会转弯的死板家伙,然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获得天家最大的信重,敢将自身安危交托给他们。
无奈之下,刘沐也不得不允,让他们跟着入了跨院,门掾却是留在了院外,他可不敢跟进去。
院内的下人皆是女子,内宰,婆子,丫鬟,侍婢,见得大群男子未经通禀便是入内,正待上前呵斥,待瞧得是太子驾临,皆是齐齐欠身恭迎,腿肚子都在打颤。
刘征臣乃是帝后颇为恩宠的宗室女,时常入宫陪伴皇后阿娇,故刘沐与她是颇为亲近的,微服出宫时偶尔会来寻她。
毕竟她帮着贤王妃打理诸多产业,终日在外行走,对有甚么新奇事物比宫里的刘沐要清楚的多,且个性有是爽朗欢脱,是个好向导,亦是个好玩伴。
正因如此,刘沐没少到过此处跨院,无须旁人引导,他也是熟门熟路,之前让门掾引他来,只是想避免有不长眼的下人前来阻拦,免却些麻烦。
刘沐行至闺阁门外时,候在门外的内宰和侍婢们在惊愕之余,倒是齐齐欠身,道了句“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既是恭迎太子,亦有出身提醒屋内众人的意思。
但见紧闭着的屋门猛的从里头拉开,然非是贤王妃趋步来迎,而是一个小小身影猛地夺门而出,却因未曾注意脚下,被高高的门槛绊倒,硬生生往门外的刘沐撞来。
刘沐自幼习武,反应极为迅速,踏步便是侧身闪避,内卫们更是疾步近前,瞬间将他牢牢护住。
呛啷~~
数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在暑气未消的初秋白昼,耀出数弧寒凉阴森的蓝月。
闪耀着寒芒的剑尖齐齐指向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娃,若非她手中未见利器,怕是已然被就地斩杀了。
“哇……”
小女娃嚎啕大哭,却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摔疼了。
“这是作甚?”
贤王妃杨绮罗急步迈出屋门,着实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来不及细瞧,便是出于本能的出言呵斥道。
适才赵府小贵女见的征臣的伤处,便是嚎啕大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小贵女已然转身往外室跑,拉开屋门就往外头奔。
跟出来的杨绮罗只见她被门槛绊倒,硬生生摔出门外,唯恐这小娃娃摔坏了,忙是加快脚步追了出来,岂料竟见得这般肃杀情景,自是惊愕异常。
“五伯母安好!”
刘沐此时也瞧出那女娃绝非甚么刺客,故是抬手让内卫们收剑退下,向杨绮罗见礼道。
“啊……太子……妾身见过殿下!”
杨绮罗这才惊觉太子驾临,忙是欠身回礼。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紧随其后的苏媛亦是上前见礼,她熟知禁卫行事风格,瞧着眼前情形,已能猜到适才门外发生了甚么,复又语带急切道:“适才小女无状,若是冲撞了太子殿下,恳请殿下念在她年幼无知,从轻发落。”
“师……苏少卿言重,她非但没冲撞孤王,反是内卫莽撞,惊吓了她,还望少卿多多包涵才是。”
刘沐作揖回礼,他虽向来不喜虚礼应付,却不代表他不懂礼数,恰恰相反,多年的严苛教育使得他能瞬间摆出谦逊守礼的正经架势,言行举止间的仪态礼法,皆是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苏媛毕竟已出任大农少卿,如今众人在侧,还是要礼数周全的。
苏媛闻得太子这话,心下方是松了口气,忙是举步近前,将已然止住嚎哭,正畏畏缩缩低声啜泣的赵婉从地上拽了起来,出言呵斥道:“终日只知胡闹,好在殿下大度,不欲与你计较,还不快谢过殿下。”
杨绮罗已然缓过神来,此时闻得苏媛这话,不由露出同病相怜的丝丝苦笑,同样身为人母,同样有个惯爱胡闹闯祸的女儿,她自能理解为女儿费心劳神是甚么滋味。
苏媛虽是斥责女儿,然却没让她向太子请罪,而是道谢,无非是想顺着太子的话头,让自家女儿免受追究,虽是无意冲撞太子,然此事可大可小,即便太子不在意,但若传扬出去,赵府小贵女难保要担上举止无状的坏名声。
“谢过殿下!”
赵婉虽是脾性执拗,然终归是虚年九岁的小女娃,又是自幼受宠,压根没吃苦受过罪,更遑论如适才般利剑临身,此时已然吓得如同鹌鹑般,声如蚊呐的道了谢,便是往阿母的身后躲,可怜兮兮的拽着阿母的衣襟,小小的身子缩着,就如同寻求雌鸟庇护的雏鸟。
“……”
刘沐见状,端是哑然无语,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自个的脸颊,心道孤王虽是霸气四溢,却也没太过凶恶可怖吧?
说实话,自幼霸道凶悍的刘沐,很难理解寻常孩童对刀剑的恐惧,当年项氏余孽意图谋害他时,他并不必现今的赵婉大多少,却已敢应下父皇的谋划,不惜以身犯险,引蛇出洞。
不是说他全然不知害怕,他没愚莽到不知死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