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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有多干净,晨風就有多干净。
春芽有种子壳保护,晨風有穆甃保护。
穆甃真像个大地女神一样,将他护送上来,神情略带点疲倦。但仍然宽宏美丽。而晨風——
曼殊看着晨風。他是闭着眼睛的。
但是曼殊知道他已经活了。
不需要太多理由,她就是知道。
睡觉跟睡觉是不一样的,闭眼跟闭眼是不一样的。她知道那个晨風回来了。
但是“那个”晨風。真的就是她记忆中的晨風吗?她没有在记忆里过度的美化他吧?她没有太自作多情吧?也许他再醒过来时,跟她的互动根本就不一样呢?
曼殊还是走向他。
晨風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向着蓝天,然后就转下来投向她。
他把她满满的收进眼睛里。
如果说曼殊对于救他回来这件事,还有过什么疑虑。那现在全都像阳光下的雪一样融化消失了。
就为了这一眼。怎样都值得。
穆甃也知道复活回来的人,跟亲友之间总是有很多话要说、伴随着很多感情激荡。她悄悄的消失了,根本不给人感谢她的机会。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不想让人家抽出时间来向她道谢。
但是她消失以后,还是会有很多人跪地虔诚的致谢。她就管不着了。
“唉呀多谢穆甃心光!”曼殊就脱口而出。
“你们居然请到了穆甃。”晨風这一句话,完全是一声叹息。
“幸会幸会。”寂瞳热情的上前握手。
曼殊却反而悄悄的退后了。
“幸会。”晨風对寂瞳道,“寂瞳心光?”
“正是区区。”寂瞳点头。
这两个人寒暄得一本正经,就好像晨風这么好不容易的醒过来。就是为了寒暄,而不是为了跟曼殊相会的。
曼殊好像也一点都不吃醋。而宁愿让晨風跟寂瞳这么聊下去,一直聊下去才好呢!
寂瞳这次也真是善解人意,就款款问晨風:“久闻少将大名,如今身体可还好?”
晨風向来不失礼于人,欠身道:“劳寂瞳心光挂怀。穆甃妙手不同凡响,在下何德何能,实在愧不敢当。”
“你知道就好。”寂瞳才没说了两句人话,又胡咧嘴开扯,“总之这次救你,是机缘巧合,给你拣便宜了,要是传出去,怕多少人跟你比着,想着能救你、为什么不能救他们?都来吵吵,没法应付了。少将出去,别传扬。”
晨風点头:“我都省得。本不该叫心光们为难的。如此恩德,晨風记在心中了。”然后不待寂瞳答言,即刻转过话头,“在下还有些话,要与这位姑娘说,不知可不可以?”
曼殊低头臊眉。寂瞳耸耸肩,只好走人,向曼殊抛个眼色:没法再给你当挡箭牌了。
曼殊暗自咬牙:谁要你挡?你又何尝想挡?你无非还是想看好戏罢!
晨風又道:“多谢寂瞳心光成全了。”这是催寂瞳快走。话说得很客气,但一点没有转圜余地。
他是将材,行事自有几范。寂瞳笑笑,与他再互施一礼,也只好走了。
曼殊低头看脚尖碾沙土。她好像忽然觉得脚前的沙土很有趣。
晨風向曼殊走近。
曼殊慌慌的把手里抱的衣物塞给他。
她以为他出土之后会需要新衣服,就给他备着了。寂瞳这坏蛋,也不说明。其实根本是不需要的嘛!不过有这个也好,给她遮遮羞。
晨風接过了衣物。
曼殊又后悔了。为什么要递给他呢?抱在手里,她两只手好歹有个去处。现在叫她两只手往哪里摆合适呢?
晨風看着她。曼殊觉得头皮**辣的,像被太烫的阳光罩着。可是阳光根本被他遮住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高!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
其实松华的个子比晨風还高,黑叉林主的身姿也魁梧。但是路边随便一棵树也很高、林子里随便一只熊也魁梧,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受不了晨風这样站在她面前罢了。
她硬着头皮,准备认错。
晨風先开口了。
他道:“谢谢你。”
曼殊愕然抬起头。
他的目光那么难过,让曼殊也难过起来了。她脱口而出:“你要杀了我吗?”
以前他们讨论过的,曼殊给他这个权力,觉得必要时,可以杀了她。
现在她做妖魔做得不亦乐乎,还霸占了人家姑娘的身体,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以给自己辩解的。松华他们都夸她,那是他们太宠她,她都俨然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但其实呢?到底是心虚的。她自己都收不住脚步,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能往什么地方去。如果晨風看着她不好、很危险、实在该杀。那她就相信他罢!
总有那么一次,放弃自己的挣扎,听人家的判断,也好,省了事了。
晨風的神情,那么那么的难过,曼殊心里所有的悲哀也都被勾起来。
有人为她这样难过,又怎么会冤枉了她呢?肯定是把她放在心上,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掂量过,实在无法子了,才这样伤心。
有人这样在乎她,她却让人家这样伤心,怎么好意思呢?真的授首伏诛,也就认了罢!
晨風却道:“我杀不了你。”然后就转过了身。
转过了身,他却又不走。走能走到哪里去呢?
曼殊心上的悲哀浓到化不开。她问晨風:“我们能到哪里去呢?”
晨風道:“有两个办法,却只有一条路。”
即使在昏睡的时候,他也已经细细的、细细的,替她想过了。
曼殊喜问:“你说?”
只要有办法就好。不管难不难……这种情况下,还有不难的吗?她不怕难,只怕没方向。既然他有了主意,她太乐意听了!
晨風道:“一个办法是,我杀你,然后陪你死。”
曼殊静了静,道:“哦。”
竟然没有太多的抵触。
他都要杀她,那一定是除了杀她,没别的办法了。有他陪着,她也没什么亏的。她知道她这命若送在他手里,他欠了她,以后几生几世,除非她弃他,否则他都绝不会离弃她了。有这样的保证,她哪里会抵触呢?倒觉得安定。
然而这只是办法之一。
晨風说第二个办法:“我尽量收去你的妖力。你是不能保持人形了。我用灵石把你的灵识收在其中,把你一直带在身边。若你还是妖力暴起,我就把灵石打碎,杀了你,我也陪你一起死。”
就是比起第一个办法来,今生能多一段时间相守。
曼殊笑道:“看得见你、听得见你说话,不能碰你,不是闷杀!”
至此说死论生的紧要关头,她倒油嘴滑舌起来。
她的目光也不老实了,就看他那英秀的眉毛、看他黑漆漆的鬓角、看他动人的鼻尖、漂亮的唇角、还有领口露出来的喉结。阳光从他颊边打过来,把他的汗毛照得透明银亮。他衣裳下的肌肉线条,她也想碰。
死在他手下,她都答应了。碰一碰又怎样呢?她豁达起来,轻轻伸出手。
“你!”晨風脸红了。他道:“你只有一条路。”
“哦?”曼殊听着。
“你没有走到最后,总是不甘心的。”晨風道。
曼殊的手停住了。她望着他:“是吗?我还没有走到最后?”
她眼抬起来,湿漉漉的望着他,如水浸湿的宝石,瑰然灿然,晨風鼻子一酸,道:“你的路还很长。”(。)
第一百章 此音壮行色()
晨風看曼殊。她这么努力走到了今天,谁能忍心把她的路就此截断?晨風是不忍的。
倒是曼殊自己道:“我造了很多杀孽。”
“此世本就多战。”倒是晨風公允道,“也不是你主动去找人来杀的。”
“我还霸了人家的身子。”曼殊道。
晨風点头:“没你原来的好看。”
“喂!你!”曼殊嗔怪他,忍不住眉眼盈盈都是笑。
她手搭上了他的臂膀,触感像她想像的一样好,甚至要更好。她原来以为碰一碰已经很好了,但一碰到,就忍不住抚摸起来。
“喂。”晨風警告她。
曼殊闭上眼睛:“没关系,闭上眼睛。”
没关系,她不怕玩火。反正他们都已经是火中的人。闭上眼睛就好,他就看不见悉琦的脸,只需用心体会,她还是她,就在这里。
晨風长叹一声。
那小小庭院,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渐渐的,风中才传来琵琶声。
是晋楚文走了。昭然坐在城墙上弹了很久的琵琶,直到文哥哥的车驾远得再也看不见。文哥哥曾经说:“此音可壮行色。”
永宁地区在昭然父亲镇守的西南边陲附近,父亲想必会照拂他。昭然在府将高手们全天侯的严密保护下,这样子想。
但为什么她的心还这样慌、这样乱?
“不抓在手里是不行的。像空虚的胃,总要吃进东西才能填满;这双手。不能触摸到爱的人,是不能安定的。”千郡女人说。
昭然于是想跑到永宁去,用自己这双眼睛亲眼确定文哥哥一切安好。
太后此刻在宫中很寂寞。想找个自己亲族中的女孩子陪她。母亲叫昭然帮她一起想:亲眷中有哪个女孩合适。昭然道:“兹事体大,我去亲自问父亲一声吧。”
“这么远,你跑过去?!”母亲惊讶无比。
“虎父无犬女呀老妈。”昭然笑,“如今朝廷局势这么动荡,太后那边不晓得多微妙,派人家去问父亲,你放心?”
母亲糊里糊涂的想了想。答应了。
“我的嘴皮子还挺厉害。”昭然得意的说。
“也许只因为你妈生了三个儿子、八个女儿,你不是她必须紧紧抓住的唯一宝爱。”千郡女人说。
是。是。如果只有昭然一个人在膝下承欢,看她母亲还舍不舍得放她出去!凭她说出天花坠下来。怕是也不肯的。
千郡女人说的话真冷。可是昭然喜欢。这个泼辣、聪敏的女人已经成为昭然最好的朋友。所以当女人忽然问了一句:“我如果想回国,你怎么说?”昭然就很自然的抱紧她,撒娇说:“我不要!”
是的,不要不要!不想看花谢。不想与喜欢的人离别。昭然觉得身边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应该地久天长。亲亲热热相守的一起。而女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们一起到西南边陲去,名义上是看昭然的父亲武亲王,实质上,是昭然想离永宁近一点,也许能见到晋楚文呢?
曼殊跟晨風也正好去永宁。
昭然是为了心上人,曼殊却是为了一把剑。
晨風知道,镇守西陲的武亲王。收藏着一把仁剑。
那把剑,就算是砍人。也不会杀死任何人。那末它有什么用呢?
它细微得能将人的影子跟人的足踝分开、能透过毛孔而触到人的血脉。它就像阳光一样的透明,同时像阳光一样的无用。
——咦,阳光怎么会无用呢?
想想看,你如果生活在一个阳光充沛的世界里,整天白天都能看见那明晃晃亮堂堂,是不是就把它给忽略了呢?
反正有那么多的阳光,其中的一缕两缕,你也不在乎吧?似乎有它不多、没它有少,拿了它也不知有什么用。
这把仁剑,也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