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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韩媪此时提了半桶热水从正屋出来,听到两司马的话整个人呆傻地站在石阶上半天没回过神儿,几乎昏厥,手里的半桶热水砸在地上,热水洒在了曲裾上冒着白色的蒸汽她也毫无知觉。回过神儿了,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你们怎么也抛下娘,让娘可怎么活啊!”
叶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是慌了神儿,狭小的院落里只余韩媪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这么大的动静,正屋里的叶申也是听得清楚明白,宜阳城陷,他的儿子们是再也回不来了,思及此,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急火攻心之下一个趔趄差点摔趴在地,可他毕竟当家,还得出来收拾局面。强忍下心痛,匆匆出了门,走过韩媪身边也无暇去理会她,步子虚浮地走到了门口,颤颤巍巍地从士卒手中接过两个儿子的遗物死死地捧在手里,强忍着老泪还不忘向两司马及来的士卒道谢,礼数周全地送他们离去。
几年前的岸门之役,如今的宜阳之战,秦燕之间的战争夺走了叶氏三子的性命,眼下唯余小儿子叶偃,叶申暗暗咬牙,心下思忖就算拼尽老命也要护下叶氏这唯一的一点血脉。
打击过于巨大,未撑过叶莒和叶遨的丧礼,韩媪和叶申就接连着病倒了。万般无奈之下,丧礼的诸多事宜就只得叶姜和叶偃担了下来,操持家务和照顾两位老人的事情自然便落到了叶偃未过门的童养媳郑姬身上。不过郑姬自小便聪明伶俐懂得察言观色,叶申和韩媪卧病在床期间得她悉心照料,对这个小儿媳妇更是满意得紧。
半月后,叶申勉力离了床榻,虽然过了花甲的年岁,但他眉眼依旧清俊不见丝毫老态,如今已是须发皆白,整个人苍老消瘦了许多。卧病在床的几日,伤心之余他几番思虑不得不谋求后路。如今天下大势便是群侯纷争,战火不断,去到哪里都不甚安稳,怕是只有那处地方才能护得他们一家周全。
叶申思来想去,念起了年轻时他曾与好友周游各国,于齐国境内偶然发现一处深山秘境,极为难寻。那里清幽富饶,远离俗世,倒是躲避眼下兵祸的好去处。当时年少又是世家出身,正是几人意气风发的时候,只盼着建功立业成就功名谁都没有想过要避世隐居,所以那处秘境只被他们当作意外所得的美景,流连一日便纷纷离去,这些年来估计早已没有谁记得,倒是叶申那时多留了些心思,偷偷做了标识回来后又根据记忆画下了地图,虽然过了许多年但仍旧小心翼翼地收藏着那张地图,而今,他确实是动了举家迁移的心思。
叶申心里明白避得了一时避不得一世,无论时隔二十多年还能否在齐国境内找到那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单单就齐国现今的国力而言,至少可以庇佑他们一家活下去。
叶申没有将儿媳排除在外,将家人都叫进了正屋,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却被小儿子叶偃极力反对。
叶偃刚过十六岁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眉眼生的极好,看起来温润俊秀但脾性却是最像叶申,倔强固执。“爹,我不同意。叶邑是我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哪能因为贪生怕死就背弃祖宗,将他乡认作故乡,而且您说的那处地方找不找得到还不知道,不能就这么长途跋涉地去冒险。”
叶申独断专行惯了,只是同他们知会一声,并没有要听取他们的意见,此刻见叶偃反对自己,气得直吹胡子瞪眼,“我决定的事就这么办,难道你要违抗父命?”
被叶申一瞪,叶偃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吃了瘪低下头,道:“儿子不敢。”
“不敢最好。”叶申将用作手杖的棍子狠狠敲了两下地面,态度坚决地道:“都回去收拾收拾,我们三日后出发。”
韩媪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父子俩说话,虽然她舍不得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不舍得离开死去的三个儿子,可是夫命不可不听,她只得遵从。见婆母没有说话,叶姜和郑姬互相看了一眼,也半句话不敢说。
三日后的夜里,叶家一家人偷偷离开了叶邑,带走了所有值钱的物什,取道楚国进入齐国境内,大半年之后才抵达叶申所说的那座不知名的高山。
彼时,正值秋季,碧天的云,淡淡的雾霭,漫山的红枫叶,美得令人咂舌。山中气候舒爽,果实累累,野兔山鸡,流水游鱼,确实是一处物产富饶,景色优美的世外仙境。
叶家人对此地皆是满意,能在乱世之中寻到这么一处胜境着实是他们的大幸。一家人默契协作,动手搭了木屋,架上铁锅,收拾了带上山的衣物被褥,就算是在这深山里定居下来了。
第三章 出生()
日子平静如水地过去了两年。那年秋天,叶家木屋前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杏树却突然新生了枝桠,几日后竟然热热闹闹开了满树的杏花。如此诡异的现象不知是福是祸,难道是上苍在警示什么?叶申素来敬畏神明,自认为生平未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数日之后见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又将之前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孙子身上。
秋分日当天,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电闪雷鸣交加,无事可做,叶家人便就早早睡下了。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轰隆隆的雷声紧接而至,突然一声巨响木屋旁的杏树竟被雷当中劈开,一分为二后轰然倒下,杏花洒了一地雪白。
怀胎九月有余的郑姬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猛然间腹痛难忍,竟是要生产了。一波波的阵痛袭来,汗水浸透了深衣,郑姬嘴唇都咬出了血疼得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可孩子却迟迟生不下来,只得跪在地上疼痛才能减轻些许,如此折腾了一整夜,直到清晨孩子才呱呱坠地。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郑姬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叹了口气便转过头看向了别处。自己生产后,丈夫匆匆进门看了一眼,见生的是个女娃,只字未说扭头就出了门,叶申听说是个女娃娃更是怒气冲冲一脸阴沉。
郑姬越想越觉得委屈难过,也将所有的怨气都怪在了孩子身上,连一眼都懒得多看。咬着唇低低抽泣起来,孩子啊,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到来,连累我以后都得受人白眼生活。边哭着边喃喃念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偏偏是个女子!”
叶姜看不下去了,将孩子抱起,放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说什么呢,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儿子,不像我,就孟叶这么一个女儿。”边说着边细细打量着孩子,越看越是喜欢。孩子粉嘟嘟的煞是可爱,不哭也不闹,乌黑的大眼睛四处看,挥舞着小手,依依呀呀地像是要同人说话一般。虽然刚刚降生,看不出眉眼像了谁,单单从叶偃与郑姬的相貌评断,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会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妹妹,你快看看!”说着便把孩子抱着凑了过去。
郑姬依旧在哭个不停,见孩子靠近自己,连忙边挥手边用尽力气大喊道:“拿开,拿开,快拿开!”
孩子被自己母亲的大喊声吓得哇哇直哭,叶姜没有办法只得走远去哄着孩子。郑姬不过才十六岁,毕竟年纪小,她也是犯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心里也是生气,“这生都生了,你总不能不要她吧!”
韩媪此时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鸟蛋汤,刚刚走到门口时她就听到了郑姬和叶姜的话,摇了摇头,说道:“造孽啊!孩子有什么错,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难得端起了作为婆母的架势,看着郑姬厉声道:“哭什么!小心哭坏了身子,赶紧把汤喝了,养好了自己才能照顾好孩子。”
郑姬本就是个聪明人,尽管不待见孩子可也不能惹得嫂子和婆母不高兴,那她在叶家就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连忙擦了擦眼泪,支撑着起身,接过热汤喝了下去。恨恨地看了眼叶姜怀里自己的女儿,养好了身子,她才能再有儿子。
这个女孩不受宠自然连个名字也没有,就按照排序以‘仲女’称呼。有婆母与长嫂在,郑姬就算再不愿意也将仲女一直喂养到断奶。仲女自出生后,郑姬就很少抱过,基本都是韩媪在照看着,而韩媪也发现这个孙女从来不哭不闹,吃饱喝足了就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四处打量,要不就呆呆地对着空气傻笑,或者伸着小手指随处乱指,长到了两岁还不会说话,看起来正常却又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仲女三岁那年的一日,韩媪正在烧火做饭,门外不远处,仲女正在和姐姐孟叶玩耍。只听扑通一声,不知道因为什么,孟叶突然把仲女重重地推到在地,仲女没有哭,孟叶自己倒是站在那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声音,韩媪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几步奔了出去,抱起坐在地上的仲女,掸了掸她身上的土,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心疼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仲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摇了摇头。
因为是自己一手带大的,韩媪对仲女自然要多几分疼爱,转头看着孟叶,问道:“说说,为何要欺负妹妹?”
“不是我。”孟叶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哽咽道:“是妹妹的错,都怪她!”努着嘴又要哭起来,“妹妹她,她把我抓来的小燕子放飞了。”
韩媪刚要说放走了再抓便是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仲女皱着眉头,背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它要是不离开,冬天就会死在这里,所以我放走了它,你以后也不要再抓它们了。”
仲女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韩媪以为她不会说话,还一直害怕她会是个哑巴,如今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话还思路明白吐字清晰。燕子迁徙的规律,从来没有谁在她面前说过,她又怎么会知道,韩媪被小孙女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弯下腰,扳过仲女的身子,边打量她边问道:“告诉祖母,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仲女玩着自己的手指,歪着头,天真地回答道:“小燕子说的,它的同伴都离开了。”
“它还告诉你什么了?”
仲女想了想,小燕子说不能告诉别人,可是祖母应该不算是别人吧!一字一顿地复述道:“不周山,三万年一轮回。”
韩媪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不明白小孙女的话,可她确定的是这些话真的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编出来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韩媪清楚丈夫原本就不待见这个孙女,若是让他知道了仲女的反常,他会怎么处理?会像对待神明一样供奉她?不,不会的,他会认为这个孩子被妖魔鬼怪附了身,他会因为害怕而杀了她。性子懦弱的人有时也会变得决绝而又强大,比如此时的韩媪。不管怎么样,她都下定决心要保护仲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绝对不会。
几句话打发走了大孙女,韩媪蹲下身子,将仲女抱在腿上坐好,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柔和慈爱,“仲女乖,以后无论听到了什么话都不要跟别人说,只跟祖母说,明白了吗?”
仲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姐姐也不行吗?”
“不行。以后也要记住离你的祖父和父亲远一些。”
依旧是乖巧地点头。虽然年纪小,但仲女似乎也知道自己在祖父和父母面前不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