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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可能还理解不了。”田姝仰头看了看天,不让在眼眶边上打着转转的泪水流下来,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道:“娘这一辈过得太苦,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等那个没留下一句话便抛妻弃女十一年的男人,等他的一句解释!”
“姐姐……”叶浅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看着越说越激动的田姝。
“吓着你了吧?”田姝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叶浅的肩,“不知道小妹有没有时间和心情听段故事?”
叶浅点了点头,“好。”
田姝侧过脸抹了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滚落的泪,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说道:“走,边择菜煎药,姐姐边慢慢同你说。”这些话,这过往的十一年田姝以前从不愿去提起,只是今日她也不清楚为何会想对个孩子说这么多,可能在心底压抑了太久,可能母亲的病情加重让她近乎崩溃,她此时此刻急需找个人去倾诉。
田氏乃是齐国国姓,二十三年前田覃也就是田姝的父亲去到燕国,因精通医术便以客卿身份在燕廷为官,后娶燕国贵族之女姬薇为妻。两人婚后不久便育有一女,取名田姝。
田覃为人博学儒雅,与姬薇举案齐眉,夫妻间更是伉俪情深,虽然只有一女,但夫妻二人对这个女儿犹如儿子般疼爱有加,一家三口幸福和乐。怎料,十一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燕昭王突然派士兵将田宅围了个水泄不通,以田覃齐国细作之名搜查田宅,取走了田覃包括医书在内的所有物件。姬薇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二年的丈夫会是他国细作,只身进燕王宫向燕昭王讨求说法,得到的所谓真相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几日后,姬薇得到消息说是田覃自知罪行暴露连夜逃回齐国。最后,燕昭王为显示自己宽容大度,又因姬薇贵族之女的身份,下诏不再追究姬薇与其女田姝的连带之罪。本来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怎奈姬薇着实是个性情贞烈的女子,族长逼她再嫁,她以死相挟公然违逆,族长一怒之下,便将她们母女二人扫地出门。
田姝一手执着蒲扇扇着炉火,一手搅拌着陶罐中已然沸腾的汤药,目光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和气泡的深褐色药汤,边说道:“那年我十二岁,娘便带着我在城外寻了处破旧的房子,以给人家洗衣浣纱为生。娘从小就锦衣玉食,从来没过过苦日子,那时生活拮据,吃了上顿下顿便没着落,常常是饿着肚子。我很恨我的父亲,恨他这些年来为什么音信全无,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
听到此处,叶浅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刚择了几个叶子的芹菜放到一边,皱着眉头看着田姝,“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回到齐国?”
田姝摇了摇头,“后来,父亲身边的亲随偷偷回了燕国见过母亲,他说他当年亲自送父亲一直到齐燕两国的边界,亲眼看着父亲回了齐国。而且他还将父亲随身携带着的玉佩送还到娘手里,告诉娘等父亲在齐国安顿好后,便会回来接我们母女。”田姝冷冷一笑,“可十一年过去了,他人究竟在哪儿?”
叶浅抿了抿唇,想起了之前在田姝腰间看到的散发着透绿莹光的玉佩,难道就是它?
田姝将陶罐中的汤药倒在碗中,又添上水第二遍煎煮,幽幽叹气道:“我知道娘她这些年都在等着父亲,她恨他,可是她更爱他。我不想母亲带着遗憾离开,所以我们千里迢迢来到齐国,来找他问个究竟。”
叶浅有些怔神,犹豫了片刻,指了指田姝的腰间,“姐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玉佩?”
“嗯?”田姝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块勾连云纹的精美玉佩,顺手解了下来,递给叶浅。“这便是父亲留给娘的玉佩。”
奇怪的是再次看到就没有上次草草一眼时的感觉,叶浅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那透绿的莹光在接触到她手心的温度时,闪烁几下,光芒较之前更加强盛了。玉佩中的气息熟悉而又陌生,手心里那缓慢而有节奏的跳动,彷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声呼唤,叶浅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田姝见叶浅表情有异,疑惑地问道:“小妹,怎么了?”
“没事,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勾连云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你见过?!”田姝惊呼一声,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线索,甚至有人告诉她们根本就没有田覃这个人,如今没想到却在叶浅这里有了意外的收获,难免又惊又喜。“快帮姐姐好好想想!”
看着田姝一脸惊喜的表情,叶浅低着头有些羞愧,她其实并没有见过什么勾连云纹的玉佩,只是这玉佩中隐藏的东西让她感到熟悉。“姐姐可以把这玉佩借我看看吗?”
“这……”田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第十七章 残魂()
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半颗星子也没有,亥时左右突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打在院中杏树叶子上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反而更衬出深夜的宁静。
叶浅对着烛火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那块玉佩,正面反面左侧面右侧面端详了许久,还是未见什么奇怪的地方。
乘黄趴在漆几上看着一声接着一声叹气的叶浅,难得有精神地瞪大眼睛,脑袋抵在前爪上无聊地说道:“小叶子,你确定它会发光?什么也没有啊!”
叶浅也是疑惑不解,“明明感觉有东西的,怎么会这样?难道要等到子时才会现身?”
乘黄看着叶浅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在漆几上滚了几圈,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小叶子,玉佩里有东西的话也不是鬼魂就是灵识,难道它们还会守时?”
叶浅横了乘黄一眼,也觉得自己的推测很离谱。看着乘黄因为太过肥胖挥舞着小短腿翻不过身来,叶浅无奈地笑着,伸过一只手去帮他,戳了戳他的圆脑袋:“让你嘲笑我,活该!”因为侧着头,所以叶浅没注意到躺在她另一只手里的玉佩中正缓缓升起一道如烟似雾的白光,光影中隐约可见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乘黄正对着玉佩倒是看得清楚,“小叶子,玉佩!”
“嗯?怎么了?”叶浅转过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慌忙中将玉佩失手扔到了漆几上:“鬼……鬼啊!”
乘黄倒是沉着冷静反应也快,连忙跳了过去,两只前爪踩在玉佩上,张大嘴便将闪烁不定的光影一口吞入腹中。
叶浅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猛然才反应过来,隐约感觉那个可能是田覃的残魂,“大黄,吐出来,快点吐出来啊!”
乘黄翻了个白眼,搔了搔耳朵,有些无语,害怕的是她,现在让他把鬼魂吐出来的也是她。揉了揉肚子,一张嘴那个光影便又出现了,闪烁几下后才算稳定。如烟似雾的白光散去后,清晰可见一个紫色深衣袍服的弱冠男子,头发后梳,拢于脑后,头顶戴一填玉,有缨沿左右耳前下结颌下,乃是燕国士族的惯常打扮。虚影中,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浩然正气中又不失文雅清秀。
叶浅想了想,试探着启唇问道:“你,你是田姝姐姐的父亲?”
田覃点了点头,影子虚晃了几下,玉石般的声音传来:“在下正是。”
得到田覃的肯定回答,叶浅也不再害怕了。白日里听田姝说起当年的往事,她说自己的父亲没有信守承诺时,叶浅就隐隐觉得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当真如此,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大娘和田姝姐姐一直在找你。”
“在下知道,也许正是因为放心不下她们母女才会在这玉佩中留存了一丝残魂。”
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姬薇,叶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田覃还活在这世上,对于姬薇来说虽然有恨,可还有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如果一旦她知道了田覃十一年前便离世了,虽然他没有始乱终弃,可姬薇再无支撑的信念,恐怕也命不久矣了。“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田覃摇了摇头,“在下亦不知经过如何,只是依稀记得我被人追杀,死在即墨城外。”正是回到了当年身死之地,才会激起田覃那一丝残魂的执念,正是依靠着执念的力量才使他有微弱的能力在叶浅面前现身。
叶浅听他所言,也是惊诧不已,被人追杀?就算燕昭王将田覃视为细作可田覃当时已然逃回齐国,从燕国国都到即墨城这一路上即使燕昭王有心灭口也是鞭长莫及,而且只要田覃亮出自己贵族的身份自然会得到庇护,又为何会惨死在故国?当年的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别人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才会引来杀身之祸?感觉这三言两语之下似乎掩藏着一个极为惊人的真相,越是触及真相中心越是危险。
“先生既然愿意现身,想必是有所求吧?”
田覃点了点头,缓缓道出自己的心愿:“在下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何殒命,也想告诉她们母女我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只是当年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
叶浅虽然想帮忙可是确实很难办到,她总不能直接跑去告诉姬薇母女说她见到了田覃的鬼魂吧!唯一的办法就是查明事情的真相,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从哪里开始查起?
叶浅坐在漆几边上,单手撑着头,思索了许久后才开口问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就一点不记得了?”
“在下只是一缕残魂,留不得太多记忆。”
“那么先生的本名是田覃吗?”
“在下记不得了。”
叶浅紧锁着眉头,抿着唇细细地捋顺着思路。如果名字没错又是齐国贵族,按照道理姬薇母子不会找不到,只能说明‘田覃’是他去燕国时用的假名字。可若是单纯懂医术的客卿,他又为什么要改了名字?如此欲盖弥彰的行为,不恰恰说明他去燕国是带着某种目的的吗?说不好当真是细作。
叶浅不说话,田覃也在一旁沉默不语,虚影时不时地随着烛火晃动几下。叶浅身体特殊,又有天生的阴阳眼,灵魂令妖魔鬼怪们垂涎,身体更是它们梦寐以求的躯壳载体。乘黄因为白日里睡足了精神,此时瞪大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田覃的鬼魂,若是他有什么要伤害叶浅的不轨行为,下一刻乘黄便会飞扑而上将他生吞了。
“先生可还记得家乡在何处,临淄吗?”
田覃沉思了许久,“不记得了。”
“那……”叶浅想了想,“算了。”问了也等于白问!
田覃有些不好意思,深深叹了口气,“在下实在记不得。”俯身拱手行了个礼,“有劳小女士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叶浅连忙起身回了个礼,“先生无需客气,我会竭尽全力相助的!”
乘黄一听叶浅的话差点气倒,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轻易同鬼魂许诺,若是做不到他便会缠上她的!“小叶子谁让你随随便便就允诺的!不行,不行,省得以后麻烦,我现在就得吞了他!”乘黄气呼呼地便要冲了上来,叶浅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了他,将乘黄紧紧束缚在怀里,边示意田覃赶快回到玉佩中。
眼见着田覃消失不见,乘黄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停地挥舞着小短腿,“气死本神了,气死了!”
叶浅边抚摸着乘黄颈下的绒毛,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