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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双手按在高大城垛上,透过瞭望口向外望去,说道:“以前并无太多感觉,如今我越来越觉得,该打的仗,必须要打,可不该打的仗,一场也不要多打,能少死些人,总归是好的。”
张无病摘下头盔抱在怀里,缓缓说道:“什么是该打的仗?什么又是不该打的仗?”
徐北游笑道:“我们守西北,守国门,这是该打的仗,萧瑾、林寒、牧棠之三人为了一己私欲,祸乱天下,这便是不该打的仗,也就是夫子先生口中的不义之战。”
张无病对此不置可否,也许觉得徐北游的想法太过幼稚儿戏,也或许是觉得徐北游的境界太高,已经到了看山还是山的境地,总之两人的看法不尽相同,将话题转开,说道:“这次林寒大军来势汹汹,足有四十万之众,而我西北大军在连番损耗之后,不过还有十万可战之兵,想要守城,不难,难的是能守多久。”
徐北游皱起眉头,说道:“纳哈楚部已经撤兵,可为何林寒还有如此庞大的兵力?”
张无病苦笑道:“先前江南有萧瑾,东北有牧棠之,林寒觉得我们大齐自顾不暇,便没有真的尽全力,还想着留上些许后手,可在局势急转之下之后,这位草原王也知道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便将所有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单纯以兵力而论,草原其实不逊于大齐朝廷,先不说王庭十二部,仅是大小台吉,便有七十四人之多,就算朝廷没有魏王和牧氏之乱,想要平定草原,也非一日之功。”
徐北游挑了挑眉头,“若是林寒一开始便全力以赴,岂不是西北危矣。”
张无病笑道:“那也未必,先前局势对于三位藩王来说,的确是一片大好,谁会在胜券在握的时候去破釜沉舟?这不是有病吗,所以也怪不得林寒,若是我在他那个位置,大概也会如此抉择。”
徐北游点了点头。
在兵事一途,他的确不甚精通,远远比不了张无病这位沙场老将。
他这次来到西北,也没想着如何运筹帷幄或是调兵遣将,只是想着用自己手中之剑,帮助张无病一解眼下困局而已。
想到这里,徐北游伸手按住腰间诛仙。
整个人气势浑然一变,好似一把三尺青锋稍稍出鞘寸许,寒光乍现,却又不至于锋芒毕露。
徐北游的双眼中紫气迸现,飘摇不定,他极尽目力望去,缓缓说道:“看来这次不仅仅是林寒搬出了所有家底,道门也是毫不吝啬。”
张无病问道:“怎么说?”
徐北游沉声道:“有高人。”
……
草原大军抵达中都城外之后,安营扎寨,大营之中有单独一帐,距离帅帐不远,颇为幽静,其中只有一名白发黑衣的老人举杯饮酒,意态冷清。
这位出身道门的老人,不但比当今的道门掌教秋叶高出一个辈分,不但与钟离安宁、萧慎、上官仙尘等人属于同辈之人,更是与老掌教紫尘、天尘、傅尘等人是出自同一个师父门下的师兄弟。
在其对面是一位中年妇人,虽说妇人看起来与张雪瑶、秦穆绵等人的年纪相差无多,但就辈分而言,已经活了将近三个甲子的妇人要比张雪瑶等人高出一辈。当年公孙仲谋还是剑宗首徒的时候,妇人就已经贵为道门的七大峰主之一,后来帝都一战,她与另外两位峰主联手共抗脚踏万剑而来的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虽然落败,但也在上官仙尘的剑下保住了性命。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要比徐北游足足高出两个辈分。
不过若是从亲谊而论,她却要比徐北游高出足足四个辈分,可以算是老祖宗的辈分了。
因为她是傅尘傅先生的大姐,林太后的姨母,曾经的玉衡峰峰主,道门大真人玉尘。
当年便是她联手反叛剑宗的萧慎夺去了青萍法剑和碧游岛。
至于坐在她对面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她的道侣,曾经的天权峰峰主,道门大真人微尘。
当年老掌教紫尘尚还在位之时,因为长年闭关之故,道门内便由一位主事峰主代为主事,第一任主事峰主便是天璇峰峰主无尘,在无尘坠境之后,接任无尘的便是这位天权峰峰主,微尘。
说起微尘,同样与剑宗的渊源颇深,当年张雪瑶的伯父,剑宗剑皇张重光便是死在他的手中,其佩剑霜天晓角也是落入微尘的手中,后来微尘又将其送给萧煜,这才辗转重新回到徐北游的手中。
定鼎一战时,双方高手尽出,萧煜亲自对战傅尘,佛门方丈和三大士对战玄教五大长老,天尘对战青尘,微尘同样参与了此战,斩杀白莲教副教主徐鸿儒。
再往前,巨鹿城之战,微尘以纯均法剑击退玄教东长老李诩。
梅山一战,微尘以小天人五衰之术喝破天机阁崔大先生,使其修为尽失之后,又身死当场。
甚至当年道门攻打摩轮寺,也是由这位曾经的道门主事峰主亲自主持。
单以战绩而论,在十年逐鹿中,微尘仅仅是败于上官仙尘之手而已。
夫妻二人在道门内可谓是位高权重,且资历深厚,只是在天尘飞升之后,秋叶登上掌教大位,两人便相继卸任各自的峰主之位,开始闭关求长生,长年不问世事,直到前不久,两人才刚刚出关。
按照道理而言,就算是以秋叶的掌教之尊,也很难请动两人出山,可有一件事,却让两人下定决心离开玄都下山。。。
那便是两人的独子,死在了后建,还被人割下头颅,当做礼物。
其罪魁祸首,正是如今的剑宗宗主。
第五百八十二章 证道艰难断道易()
就在徐北游遥遥望向草原大营的时候,帐内的二人似有所觉,妇人忽地起身,毫不避让地转头望去,脸上满是彻骨寒意,几乎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寒声说道:“欺人太甚!”
白发老人仍是自斟自饮,对于那两道犹若实质的视线全然无动于衷,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见老人不说话,妇人心头的怒意愈重,不再与那个年轻后辈对视,重新坐下,忍着怒火望向老人,“怎么,当年那个号称道门第四人的微尘,现在连说句话都不敢了?”
白发老人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说道:“说什么?”
妇人深吸一了口气,“微尘!你别忘了,咱们这次下山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咱们的儿子可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老人神色平静,漠然开口道:“就算我开口了,是能让这位剑宗宗主横死当场,还是能让咱们的儿子死而复生?我不是道祖,没有那么大的神通。”
妇人的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一字一句道:“好,你可以不说话,但总要做点什么吧?”
老人淡然道:“这是自然,否则何必要来?”
妇人沉默良久,忽然叹息一声,问道:“如果你此生飞升有望,你还会来吗?”
说话间,妇人死死盯着老人的眼睛,希翼着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老人平静地直视着妇人的逼人视线,缓缓摇头道:“不会。”
妇人在这一瞬间好似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再没有先前的咄咄逼人架势,苦笑道:“我就知道,你和傅尘其实都是一种人。”
老人,或者说曾经的道门天权峰峰主微尘,终于是起身,随着他这个看似平常至极的动作,整个人却是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人的身体犹如枯木逢春,开始再次生长。
原本雪白的头发重返青色,脸上的皱纹和皮肤上的老人斑都飞速褪去,最后从一位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变成了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
此时的微尘,清风绕体,丹气透华,面上宝光隐隐,长髯随风飘摇,已经与道门玄都祖师殿中悬挂的画像有九分相似,所谓仙风道骨,不过如此。
道门中素有“真人不露相”之语,倒是符合此情此景。
微尘淡笑道:“这副身躯,真是久违了。”
此时玉尘也重新收拾了心境,轻声道:“自从你因心魔劫数而断了飞升之机,便终日以老人相貌示人,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了。”
微尘神情仍旧是平静,可眼神却不平静,一双眼睛好似狂风骤雨下的大海,电闪雷鸣,惊涛骇浪。。。
当年的道门八老,分别是掌教真人紫尘、天枢峰峰主青尘、天璇峰峰主无尘、天玑峰峰主溪尘、天权峰峰主微尘、玉衡峰峰主玉尘、开阳峰峰主天尘、摇光峰峰主清尘。八人同出一师,是为嫡亲师兄弟,若是不按照师兄弟之间的入门顺序排名,而是以最终的境界修为排名,紫尘无疑是第一人,天尘次之,青尘再次之。
微尘可排在第四人的位置。
前三人中,紫尘和天尘俱已飞升,青尘也是险些飞升,按照道理而言,微尘此生也有望证道求长生,只是几十年的一场大劫,让他彻底断了飞升之机,对于一位有望飞升的大修士而言,无疑是从云端摔倒了泥土之中。
微尘说道:“不是我故意以老朽面貌示人,而是自从那次大劫之后,我损耗寿元达一甲子之巨,不得已之下,只能神华内敛,勉强维持。此后每次现出真身,都要折损一年阳寿。”
玉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脸色不由微变,道:“这件事,你以前为何从未对我说起过?”
微尘笑了笑,“与你说了又能怎样?不过是让你徒增烦恼罢了,只是这次下山,也不必再忌讳那么多就是了。”
玉尘忽然想起一事,惊觉说道:“当年萧煜入京,我们三人因掌教师兄之命为他保驾护航,在那次太庙之变中,剑宗上官仙尘御万剑前来,我们三人联手阻他,那一战中,你为了护住我,不惜折损寿元二十年,才堪堪挡下了上官仙尘的三剑,可是那次的事情留下了祸根?”
微尘不置可否道:“当年与上官仙尘一战,是人劫,过去了,才能保住性命,过不去,就身死道消,万事成功,就像当年的无尘师兄,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也难逃寿尽而终的结果。”
玉尘闻言沉默许久,最终叹息一声,“我明白了,当年与上官仙尘一战,他各自刺了我们三人一剑,当时我们虽然未曾身死,但却都被上官仙尘断了长生契机,就算是修为最高的你,也没能逃出这个窠臼。”
微尘说道:“事已至此,我便与你说明白了,二十年前,我与羽化登仙不过半线之隔,可惜二十年之后,反而变成了一线之隔,一身修为境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是看不到飞升契机,这次我之所以会起意下山,除了杀子之仇的缘故之外,又何尝不是因为认命二字?自古以来,世人公认道门证长生易,剑宗证长生难,哪怕是惊才绝艳的上官仙尘,也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倒了下去,可世人少有人知,剑宗证长生不易,断他人长生却不难。”
玉尘低声道:“这些话你一直埋在心底,却不对我说。”
微尘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自己都不曾看开,又如何对你说?其实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看开,毕竟曾经一条腿已经走进天门,然后因为另外一条腿早早瘸了的缘故,跌落尘埃,这是何等大的落差。世间无数修士穷尽一生都无法接触的机缘,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我的掌间溜走,就算我是修心养性多年,也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