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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从井沿上跳下来,围着井台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不宁,想要踏上一卦。
只见他一挥袖,围绕井台顿时出现一个八卦卦位。
然后他又捡起两颗石子,将其中一颗石子扔进井中,接着他抬头望天,脚踏井台四周的八卦卦位走了起来。
不知何故,被扔进井中的石子久久不曾落水,下落极慢,直到许久之后,才传出咕咚一声。
与此同时,萧瑾的脚步也随之停下,他低头望去——只见他双脚正踏在乾位上。
萧瑾的眼睛一亮,又将自己手中的第二颗石子也扔入井中,然后又是抬头望天,围着井台开始绕圈而行。
第二颗石子落水的咕咚声音响起,萧瑾再次停下脚步,缓缓低头望去。
他的双脚又停在了乾位上。
萧瑾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神情。
上乾下乾,这便是乾卦。
上上之卦。
既然是他萧瑾的上上之卦,那么就是江陵城中的下下之卦了。
萧瑾这次的江陵谋划,若仅仅是弄出一番阴阳颠倒的阴司景象,那也未免太小看他萧瑾了。
正所谓未虑胜先虑败,萧瑾在江陵城谋划之前,自然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若是能压死徐北游,自然是最好,可如果压不死呢?
难道他谋划如此之多仅仅就是为了一个安然脱身?若是如此,他又何必与徐北游交手,直接避而不战岂不是更好?
所以他真正的杀手从来都不是什么鬼王七术,而是那座江陵城。
杀人,未必就是要自己亲自动手。若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过莽夫行径,智者不为。
萧瑾自认自己是一个智者,所以他就用了一个不算高明的计谋——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之计。
这个计策流传甚广,就算读过几天书的酸秀才都能挂在嘴上,关键在于如何去用。
萧瑾自己杀不掉徐北游,就要借别人的手去杀徐北游。
这个别人,未必就非要是人不可,只要能杀徐北游,是人,是妖,是仙,是佛,哪怕是头顶上的巍巍天道都可以。
所以江陵城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为徐北游设下的死局。
一座江陵城,十万生灵。若是死于战火,那是一回事,可若是死于修士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毫不客气的说,任你是十八楼之上的在世神仙,也是一桩泼天的祸事。
不是天道怜惜无辜性命,而是此举有违天道,坏了规矩。
巍巍天道必然要降下惩罚,这等惩罚,恐怕更甚于当年上官仙尘面对的雷刑天罚。
只是萧瑾动用通幽之术,使幽冥阴司在人间现世,颠倒阴阳,蒙蔽天机,这才使得天劫迟迟未曾落下,只是此举不能长久,蒙蔽得了一时,却蒙蔽不了一世,而且还会罪加一等,使得天劫更为猛烈。
当然,这个天罚是要冲着萧瑾来的,不是冲着徐北游来。
可如果萧瑾金蝉脱壳了呢?
正如萧瑾先前对徐北游所说的那番话,人心似水,其实天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谓天道,若不显化,便在冥冥之中,玄妙莫测。
可一旦显化,便有了痕迹,便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天道震怒,要降下天罚,可萧瑾却以金蝉脱壳之法逃走,旧皮囊已死,天道无处降下惩罚,必然要迁怒于同样是身在江陵城中的徐北游。
这也就是为何说,天道至公又不公。
就好似两国开战,敌国将领斩将夺旗,攻城掠地,本国皇帝无法去惩处敌国将领,就只能将本国的败军之将严惩。
事实上,天道也并非是无所不能,它终究不是有开天辟地之能的三教祖师,有几分人性,但归根结底而言,还是一介死物。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混淆天机、蒙蔽天机,乃至于人定胜天的说法。
所以这才有了当年的萧瑾能够修建九层陵墓,瞒过天道,在人世间苟延残喘。也有了今日萧瑾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如今的天道也是如此,若是寻不到罪魁祸首萧瑾,便要处置同样牵扯其中的徐北游。
兴许是返老还童的缘故,一向城府深沉的萧瑾破天荒有了几分孩童心态,双手悠闲抱头,遥遥望着江陵城方向,微笑道:“徐北游,你找得到我吗?”
江陵城中。
阴司的景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原本遮蔽天幕的滚滚阴气也愈发淡薄。
徐北游抬头望去,黑云压城,其中有无数紫色电光蜿蜒游动,仿佛随时都会降落人间。
徐北游无奈一笑。
天道老爷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它才不管你是否为了天下苍生,又是否心怀天下。
在它的眼中,一切平等,唯有规矩不能坏。
何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是说天道蔑视众生,而是说天道一视同仁。
对于天道而言,死了几十万人和死了几十万蝼蚁,或是死了几十万上古荒兽,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死的合乎规矩即可。
可今日的死人,不合规矩!而且是极大地破坏了规矩!
这才是天道动怒的根本原因。
现在罪魁祸首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牵涉此事的徐北游,而且到了徐北游如今的境界,早已生出天人感应,有了与天道“对话”的本钱,正应了一句民间俗语,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如今徐北游就是那个所谓的高个子,如此一来,气运纠缠之下,徐北游再想要脱身已是极难。
换而言之,这就好似是一宗杀人案,凶手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同样在案发之地的徐北游,徐北游想要洗清“嫌疑”,必须要找出凶手才行。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少年郎背负巨剑()
徐北游的第一想法便是灯下黑。
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萧瑾是否有可能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徐北游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此时的江陵城正处在巍巍天道的“注视”之下,若是萧瑾还敢藏在江陵城中,哪怕他已经金蝉脱壳,也很难彻底瞒过天道的感知,所以徐北游不觉得萧瑾会如此行事,虽然萧瑾敢于行险,但他不是赌徒,如果萧瑾自作聪明地玩“灯下黑”,不异于一场豪赌,若是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真是晚节不保,闹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当下,徐北游还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找不出萧瑾所在,便是天劫临头的境地,不过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只要能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找出萧瑾的所在,不但不会被迁怒受罚,说不定还会有一桩莫大的机缘。
徐北游弯腰抓起脚下的一捧泥土,直起腰,摊开手掌,任由这些泥土四下散去,如风沙一般扫过偌大一座城池。
随着这些泥土的四散纷飞,徐北游的神念感知如视线一般扫过江陵城上下。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没有发现萧瑾的身影。
徐北游单手扶着诛仙,收起包括烟云乱在内的十三剑,然后抬头望向头顶上的九天雷动,自言自语道:“那就是在城外了。”
……
在江陵城外靠近湘州方向的广袤地域中,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合时宜的身影,一个背着几乎与自己等高巨剑的少年身影,独自一人奔行在荒野之间。
江南富饶,人口众多,可此时因为战祸之故,十室九空。少年人一路行来,所见尽是些断壁残垣,就算偶有些保存完整的镇子,其中也不见半个百姓,放眼望去,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此非天灾,而是人祸。
这让少年想起自家老爹说过的一句话语,文人的笔能写盛世的繁华鼎盛,能写出山水的意境风流,却很难写出沙场和乱世的残酷可怖。
少年以前一直对老爹的这句话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不就是死几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直到今日,他才品味出几分真意。
死几个人不算什么,可是死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那就算什么了,如今他眼前所见,不过是些受到战事波及的地方,还不是真正处于战争中心的地方,可能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真不知道那些正面战场的又是何等景象——他可是听说了,彭老镇那边马上就要开始大战,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场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陵城这边也不算差了,一会儿黑气漫天,一会儿剑气冲霄,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大地震动,在半大少年看来,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了。
少年人这次偷偷跑出来,偶然得知了师父要去江陵城的消息,便一路往江陵城赶来,想要看一看热闹,不过当他来到江陵城外二十里的时候,恰好赶上那位魏王殿下用出摄魂之术,他亲眼看着无数人拼命逃出马上就要化作一方鬼域的江陵城,立刻打消了去城中看热闹的想法。
古人早就已经把话说的明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等大场面,还想要去指指点点,甚至是评头论足,那可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了,最起码也要是天机榜十人那个境界才行。
既然江陵城的热闹看不成,少年便想要转道去往涿鹿方向,去看一看那场将要决定江南大势的彭老镇大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中途遇到一股溃退下来的江陵守军,别看这些江陵守军在赵师傅的拳头面前好似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可对于如今的少年而言,还是不可正面力敌的存在。
无奈之下,少年只能继续绕道,哪成想一路上尽是从江陵撤退的守军,刚好也是去往涿鹿方向,而且军中不乏修士高手,少年不敢贸然潜匿其中,只能一退再退。
待到他终于躲过所有撤退的江陵守军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从江陵城的东面绕到了江陵城的西面,他在一气之下,干脆是往西而行。
这个半大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从襄阳城中偷偷溜出来的李神通。
先前徐北游让他在襄阳城中随军历练,由张雨萍照看。后来形势一变再变,秦穆绵率领剑气凌空堂和宋官官前往燕州,徐北游远赴东北后建等地,冰尘也离开襄阳城前往东海拦截尘叶等人,再加上江都那边又出了叶罪叶澜依密报之事,事关重大,吴虞不得不亲自北上帝都。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江都城内只剩下张雪瑶和张安两人,张雪瑶不得不将张雨萍召回江都以便协助她处理剑宗事务,而把李神通继续留在襄阳城中。
毕竟此时的两襄有赵青、魏无忌、禹匡等人坐镇,也不怕李神通有什么意外,李神通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襄阳城中。
只是到了朝廷大军出城与魏国大军决战时,魏无忌总掌全局,禹匡亲自领兵,赵青也与徐北游一道直奔江陵城,竟是无人再能去顾及李神通。
于是他趁此时机离开襄阳城,一路来到了江陵城外。
……
小村子中,萧瑾望着脚下的乾卦,若有所思。
虽然早在甲子之前,世上就已经有了萧瑾生而知之的说法,甚至将他拔高到与青尘并列齐名的程度,但萧瑾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够生而知之,只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未来的翻书人,知道许多他在史书上看到的结果,随着他以翻书人的身份来到史书中,一切都随之改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本该死在徐林大军铁蹄之下的萧煜,非但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