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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神情坚毅地望向城外,喃喃自语道:“今年春上,都督大人增兵六千余人,加上城内本就有的四千余人,共有守军一万余人。草原骑军素来不擅攻城,就算是数倍之敌攻城,也可坚守半月以上。”
只是
赵旭眯起眼,遥遥望去,在天际尽头的一线之间,有烟尘升腾而起。
如此远的距离,还能看到烟尘,可见这烟尘是如何之大。
既然数倍之敌仍可守,那么十倍之敌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盛世乱世一线隔()
帝都城中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自然就是那座大名鼎鼎的秋台,远非寻常勾栏楚馆可比,从不是一味往来迎送,其中别有洞天,庭院深深,幽静雅致,不单有操持皮肉生意的卖笑女子,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另外有打手、帮闲、乐师、舞姬、厨子,甚至还有裁缝、手艺匠人、戏子伶人、说书人等等。许多达官贵人在此租下一栋院子,梳拢一个相好,偶尔来这儿闲居三两日,闹中取静,乃是一等一的享受,不过其花费自然也是不菲,在秋台梳拢一个粉头,一年少说也要砸下七八万两银子,别说寻常小贵之家,就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偏房庶子也不敢如此大手大脚。
也难怪秋台号称一楼就胜过江都的十里秦淮。
魏无忌是秋台的大恩客,在此梳拢了一个当红花魁,长年包下秋台的一栋天字号别院,一年开销十余万两,今日他在秋台主楼的东花厅大摆筵席,宴请贵客,能收到请帖之人,都是帝都城里有头有脸之人。虽说帝都不比旁处,乃是天子脚下,正所谓宗室满地走,勋贵多如狗,能在东都城有三分名气,放在他处那便是贵不可言之人,但如今的魏无忌也是不同往常,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新君近臣,自是风头无量,任谁都不敢不卖他的面子。
这次参加筵席的人中,有暗卫府都督傅中天,有内阁大学士李贞吉,有刚刚升任左都御史的李宣松,有通政使司通政使皇甫震,以及身份最为尊贵的燕王萧隶。
自从赵王萧奇在那场圜丘坛之变中丧命之后,原本就不多的萧室宗亲愈发显得单薄,再加上原本的齐王萧白已经登基称帝,如今就只剩下灵武郡王萧摩诃、梁武郡王萧去疾、燕王萧隶三位宗室藩王,赵王萧奇生前还领着宗人府宗正的职务,所以新君在登基之后,就宣召燕王萧隶入京,接替宗人府宗正之职。
至于为什么选择燕王萧隶,而不是资格更老的灵武郡王萧摩诃,一则是因为燕王萧林是唯一的亲王,爵位最高,再则就是因为萧摩诃是为三朝元老,先帝心腹,反倒是萧隶先前与还是齐王的萧白素有芥蒂,此番萧白登基,借机夺去他的封地也在情理之中。
除了萧隶这位身份最尊贵之人,还有数位在朝廷中掌握着要害职权的达官显贵,或是旁支宗亲。
本来中军左都督赵无极也要应邀前来,不过因为临时有紧急公务,所以并未露面,对于魏无忌来说,未免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毕竟赵无极曾经是上任天策府都督,如今更是手掌中军的五大左都督之首,有拱卫帝都之职责,在满朝武官中仅次于大都督魏禁一人,等闲不可轻视。
放眼朝堂上下,真正称得上“衮衮诸公”四字的,屈指可数。文官有六部九卿,分别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通政使司通政使。之所以没有列举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是因为诸位大学士大多身兼一部尚书或九卿之职。武官则有大都督府、天策府、暗卫府的堂官和五大镇守一方的左都督。
这场筵席上,虽然武官们因为镇守各地而未能前来,但文官的六部九卿足足来了半数,几乎抵得上半个小朝会了。
这边灯火通明,客座满堂,另外一边就愈发显得灯火寂寥,人稀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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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瑄站在西花厅的露台上,凭栏而望,对身旁之人道:“这秋台我有好些年没来了,当年秋台是太祖皇帝名下的产业,不过对外却不好挂在太祖名下,再加上其原本就是武祖皇帝执掌暗卫府时和牡丹之间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正好那时候我身无官职,名声不显,于是挂在了我的名下,时人称我为韩东主,现在一晃好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啊。”
站在韩瑄身旁的老人笑道:“这是太祖皇帝还未入关时候的事情?”
韩瑄点头道:“是啊,那时候的徐琰和端木睿晟都是世家公子出身,只有我是寒门布衣,没办法,这些脏活累活只能由我来做的,话又说回来,一转眼的功夫徐琰和端木睿晟都已经去了,只剩下我这个老朽一人在世。”
老人一笑置之。
韩瑄望向东花厅的璀璨灯火,说道:“大郑简文四年,老郡王萧公鱼行逼宫之事,迫使大郑哀帝册封太祖皇帝为摄政王以训政,此事就是我和老郡王在这座秋台谈定的,今日我又在这儿见了文帅,我还是要问上一句,为何文帅不去那灯火煌煌之地,而是来我这冷清寂寥之处。”
老人正是当朝大都督魏禁,他同样是望向东花厅,淡笑道:“人有大巧,亦有大拙,我似乎两者都算不上,只好走先贤留下的中庸之道,与其惶惶奔命,不如守株待兔。”
韩瑄问道:“守株待兔,若是兔子不来呢?”
魏禁平淡道:“若是兔子不来,老夫也没有太好办法。”
韩瑄揉了揉太阳穴,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当年魏无忌曾在你的麾下效命,还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魏禁摇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提拔魏无忌与否,都是太祖皇帝的意思,只是借我魏某人之手而已。”
韩瑄说道:“难道真没办法?”
魏禁正要说话,忽然止住话语,问道:“什么事?”
阴暗中传来一个沙哑嗓音,“回禀大都督,有军情急报。”
魏禁与韩瑄对视一眼,沉声道:“呈上来。”
与此同时,东花厅中,众宾客觥筹交错之间,一名身着黑色锦袍的暗卫府都统从厅外疾走而进,身形如游鱼在人流桌椅之间穿梭而过,最后来傅中天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耳语片刻。
傅中天送到唇边的酒杯猛然一抖,洒出些许酒液,沾到了胡须上。
傅中天轻轻放下酒杯,抬手示意这名暗卫退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不多时之后,又有天策府甲士来到此次宴会主人的魏无忌身边。
无论是大都督府,还是天策府和暗卫府,传递的消息都是一样。
一个让天下为之震动的消息:魏王萧瑾谋反,率大军攻入大江,横锁江面。草原汗王林寒亦反,兵临西北,大易府告急。
这一夜的帝都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波又一波的暗卫、甲士、驿卒带着满身风尘回到帝都,一道又一道的军情向上传递,从三府到内阁,最后在子时时分送到了皇城中的司礼监,经过司礼监秉笔太监张保之手后,递到了新君萧白的御案上。
萧白连夜召开御前军机会议。
次日,这个消息传遍朝廷上下,举朝震动。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地如炉需添柴()
江都,江都行宫。
萧知南走出屋子来到天井中,望向头顶一方窄窄的天空。
魏王终于还是反了。
这个天下也终于是乱了。
都说多事之秋,这个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不过这个秋天?
又是一个乱世。
萧家的男子们就是在乱世之中,开创了大齐的基业。
只是作为萧家的女子,萧知南从未经历过战事,所以她过去对史书中描绘的诸多大战并无太多感触,直到今时今日,见识了魏国水军横于大江之上的壮阔之后,她才算是有了最为直观的了解。
此时整个江都城的气氛都极为凝重,魏王萧瑾之所以要封锁大江,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断帝都的粮,自太平元年以来,帝都所用之粮,有一半是取自江南,通过东江大运河由江都运往帝都。萧瑾封锁了大江,也就是封锁了与大江相连的东江大运河,封锁了东江大运河,也就是断了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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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日还不至于如何,可是时日一久,帝都是要出大事情的。
还有一点,这不仅是断了漕运,也是断了萧知南和萧玄的归乡之途。
如此一来,水路不通,海路不通,甚至就连徽州的陆路也不通,只能取道西北返回帝都,可偏偏就在此时,牡丹传来消息,林寒也反了,金帐已经来到小丘岭,林寒亲自坐镇,兵临大易府城下。
萧瑾和林寒就像两条线,一南一北,要将这个天下彻底分割开来。
萧知南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四个字。
水陆并进。
这可真是水陆并进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上演兵发帝都的戏码?
屈指算来,从黄龙元年到承平二十三年,总共是五十三个春秋,除去魏王征伐卫国所用的两年和还未过完的今年,刚好五十年整,魏王终于露出自己藏了半百之年的爪牙,伸向那个位子。
不多时,谢苏卿从外面匆匆而至,来到萧知南的身边,语气沉重道:“战报来了,禹匡亲率江南水师迎战萧瑾之叛军,初战大败,已经退回至洞庭湖中,暂时无力再战。”
萧知南的脸上迅速笼罩了一层阴翳,喃喃道:“果然,父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朝素来不重视水军,而魏国却是截然相反,尤为重视水军,从黄龙二年开始算起,我朝水军基本是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可魏国的水军却是一日千里,无论战船还是水战之法,双方之间有着整整五十年的差距,焉有不败之理。”
谢苏卿沉声道:“不过万幸,禹匡指挥得当,江南水师虽然伤筋动骨,但远没有全军覆没,只要再加修养整顿,仍能有一战之力,若是再配合江南后军在洞庭湖中的多方布置,未必会输。另外,此战之后魏国水军难免骄纵,也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萧知南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说到底还是要看人家给不给机会了。”
谢苏卿亦是无奈叹息一声。
萧知南自言自语道:“这次不是癣疥之疾,而是一场足以危急到生死的大病、重病。”
不多时后,张百岁也步入天井中,萧知南抬头问道:“大伴,道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张百岁摇头道:“道门那边完全没有动静。”
萧知南嗯了一声,陷入沉思。
道门,玄都。
掌教夫人慕容萱下山了。
掌教真人秋叶再一次闭关了,这次并非是弥补道行那么简单,而是养伤。
为了防止出现上一次的道门内乱,秋叶在闭关之前,虽然没有设立主事峰主,但却默认了由尘叶主事的既定事实。由此,黑衣掌教中的掌教二字愈发名副其实。
在紫霄宫闭宫之后,尘叶即刻召开了玉清殿议事,这一次,不再像以前那几次一样,净是些来回扯皮,这次的玉清殿中不复闻半分嘈杂之声,只有满是静寂凝重。
与会之人按照各自身份地位落座,位尊者坐次也就越高,最高是诸位峰主,然后是诸多殿阁之主和各地道门之主,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