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雪瑶跪坐在一方软垫上,身前有一方小案,伸手示意徐北游入座。
平心而论,徐北游并不习惯这种先秦春秋时期的跪坐方式,他更喜欢坐椅子,只是偏爱古风的张雪瑶习惯如此,他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待到徐北游跪坐在她面前的位置之后,张雪瑶亲自为他沏茶道:“待会儿别忘了给你师父上一炷香。”
徐北游轻轻点头,公孙仲谋身死之后尸骨无存,如今只有一座牌位和衣冠冢,他每次来东湖别院都要祭拜一番。
张雪瑶放下手中茶壶,开门见山道:“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徐北游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递到张雪瑶的面前,这是由张安亲自连夜写好的,其中是这些年来昆山和张召奴的相关情况。
张雪瑶接过折子翻看的同时,徐北游将昨天见了楚天阔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徐北游平静道:“依我看来,张召奴醉翁之意不在酒,即是想要试探我们剑宗的深浅,也未尝没有卖好献媚于道门的意思,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时候不能有丝毫退让,楚氏剑庐要保,甚至还要给昆山一个教训。”
张雪瑶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看着徐北游,问道:“上官师兄和公孙仲谋都已经不在了,我们拿什么去给昆山和张召奴一个教训?”
徐北游早有准备,回答道:“借势。”
张雪瑶追问道:“借谁的势?”
徐北游沉声道:“朝廷。”
张雪瑶对于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和奇怪,轻笑道:“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拖着剑宗上朝廷的大船了。”
“这本就是师父的意思。”徐北游平静道:“在巨鹿城时,师父收下了萧帝的灵宝私印,那就是默认了与朝廷联手之事,若非如此,也不会引来秋叶亲自下山。如今我们与道门已经势同水火,再无其他退路可言,倒不如直接登上朝廷的大船,孤注一掷。”
张雪瑶垂下眼帘,没有急着说话。
有些话她没有明说,但却不得不思量。
徐北游身后还站着一位当朝次辅韩瑄,徐北游带着剑宗上了朝廷的大船,于他和韩瑄而言,都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可于剑宗而言,却未必如此,正如徐北游自己所说的那般,这是孤注一掷。
徐北游除了剑宗少主的身份之外,他还与韩瑄和萧知南这些朝廷中人牵扯极深,所以无论剑宗成败,他都有一条退路,但是剑宗不同,一旦上了船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再无退路可言。
退一步来说,都说人心险恶,若徐北游是个狼心狗肺之徒,真要拿剑宗去换一个荣华富贵,张雪瑶作为剑宗的代宗主,也不得不防。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许久,张雪瑶缓缓开口道:“朝廷内部派系林立,如果我们剑宗上了朝廷的大船,又该归在谁的名下?是蓝玉?还是韩瑄?”
徐北游摇头道:“如今的朝廷只有两党,相党和帝党,两者之间即是君相之争,也是新老之争,新老交替乃是大势所趋,故而北游窃以为,不管如何老气横秋,终究是敌不过新冬姗姗而至。”
张雪瑶捧茶轻啜,“如此说来,你是更为看好帝党了?”
徐北游双手握着茶杯,道:“不是我看好帝党,而是我相信先生,先生在给我的信中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大齐朝的天上只有一片云彩,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那就是当今陛下。”
张雪瑶似笑非笑道:“我差点忘了,萧玄还是萧知南的父亲,怎么,你现在就开始想着如何讨好未来的老泰山了?”
徐北游抬起头与张雪瑶平静对视,道:“师母多虑了,徐北游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有师父的造化之恩,而不是因为萧知南如何,不管我以前如何,也不管我以后如何,我始终都是要光复剑宗的剑宗弟子,此志不渝,此心不变。”
张雪瑶摇头道:“不是我多虑,而是有过切肤之痛。”
徐北游心中一动,问道:“师母说的是萧慎?”
张雪瑶感慨道:“是啊,就是这位大长老,当年我剑宗在宗主之下有三大长老,分别是大剑奴、张重光、萧慎,张重光是我的叔父,执掌慎刑司,大剑奴是师尊心腹,掌管剑气凌空堂,在师父与大剑奴悉数战死之后,就只剩下萧慎一人独大,将慎刑司和剑气凌空堂全部纳入手中,可就是这么一位权重的大长老,竟然暗中向道门投诚,引来玉衡峰主玉尘登岛,以剑宗上下近千条性命换了一个剑峰峰主的位子。”
张雪瑶盯着徐北游,缓缓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师母是真的怕了,南归,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忌恨师母。”
徐北游不曾想到张雪瑶会这般坦白直言,一时间沉默不语,不管怎么说,他与张雪瑶之间还没到不言而信的地步,就是亲生母子之间也未必能够如此,平心而论,若是两人异位而处,徐北游也不敢轻易就下决断,毕竟事关剑宗的生死存亡,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徐北游不说话,张雪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徐北游沉默稍许时间后,轻声道:“若是师母还没有想好,那就先将此事搁置不谈,只是昆山那边该如何应付,还需师母明示。”
捧着茶杯的张雪瑶下意识摩挲着杯壁,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慕容玄阴和太乙救苦天尊都要在江都无功而返,一个张召奴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徐北游沉声道:“可今非昔比,正如师母方才所说,上官师伯已然不在了,师母一人可力敌张召奴否?”
张雪瑶眯起一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眸子,有杀机转瞬即逝,平淡道:“有诛仙在手,即便我伤势未愈,也无惧张召奴半分。”
徐北游又问道:“能杀死或是重伤张召奴否?”
张雪瑶稍稍沉默,然后缓缓摇头。
徐北游轻声道:“若是如此,我剑宗之颓势便一览无余,天下人都知道我剑宗已经是强弩之末,到那时候,落井下石者无数,墙倒众人推,我剑宗又该如何应付?”
张雪瑶脸上神情渐渐归于平静,有了几分落寞迟暮的意味。
过了许久,张雪瑶不带语气起伏道:“你去给韩瑄去信一封,将当下的情形说明,看看他是如何答复。”
说罢,张雪瑶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向琉璃阁外走去,凭栏而望。
一袭白衣,难掩三分无奈和三分凄凉。
徐北游默然起身,退出琉璃阁。
一场无形交锋,徐北游借势逼宫,小胜半筹。
第八十四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朝堂上有新老交替,剑宗中同样有新老交替。
徐北游是新,张雪瑶是老。两者之间同样存在分歧,徐北游认为想要救剑宗,单靠剑宗的一己之力已经是无力回天,必须要依靠朝廷,因为唯有朝廷才能与道门相抗衡。而张雪瑶却有许多顾虑,怕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怕剑宗成为道门与朝廷相争的牺牲品,怕剑宗被朝廷连皮带骨地整个吞下。
这次徐北游借张召奴之事向张雪瑶发难,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分歧。
以前的徐北游不争,是因为他有耐心去慢慢地等,等自己循序渐进地从张雪瑶手中接过剑宗的权柄,等到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继承师父公孙仲谋的位置,等他自己登临地仙境界,然后再去施展胸中抱负。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只剩下三年的寿命,他已经等不起了,虽然他每日修炼,但收效甚微,境界攀升极为缓慢,看来师父当年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是谪仙大材,如果单凭自身修炼,想要在三年之内踏足地仙境界无疑是痴人说梦。
如果不能在三年之内踏足地仙境界,那么徐北游就要寿终而亡,所以他不想把这三年的时间浪费在闭关静室之中,最后落得一个死于无闻的下场,他要在这三年时间中孤注一掷,哪怕是死,也要如夏花一般绚烂,在人生最巅峰的时候死去。
萧知南曾经对他说过,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本不该她这个属于“帝王将相”之列的公主来说,可她终究还是说了。
徐北游对这句话并未有太多感触,他更喜欢另外一句,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给已经风雨飘摇的剑宗找一条出路,二就是“举大名耳”。
不过想要完成这两件事还要有个前提,那就是徐北游能拿到足够多的权力,于是就有了这次不太成熟的逼宫,也就有了张雪瑶的退让和妥协。
徐北游走后,张雪瑶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无言苦笑。
今天她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投鼠忌器,什么叫做尾大不掉。
因为她先前放权的缘故,徐北游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剑宗大权,如今更是渐成与她分庭抗礼之势,原本她对此是乐见其成,只是随着徐北游开始向朝廷靠拢之后,张雪瑶就不得不出手限制逐渐有失控迹象的徐北游,于是就有了今日徐北游借张召奴之事趁机发难。
剑宗有句话叫做天下事不过一剑事,只是张雪瑶自付没有这个境界,她当然可以凭借武力废黜徐北游的首徒之位,只是接下来又该让谁接替徐北游的位置?若真的废黜徐北游的权位,把筹码都压在了徐北游身上的朝廷大佬们又岂会善罢甘休?她要走的是中庸之道,在道门和朝廷之间不偏不倚,若是交恶朝廷,剑宗就不得不投向道门,此非她所愿,所以她不能也不敢轻易去动徐北游。
如此种种全部综合起来之后,张雪瑶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奈何不得徐北游。
徐北游就像他的师父公孙仲谋一样,化身为一只勤劳的蜘蛛,不停地织网,而且徐北游的新网还逐渐与公孙仲谋的旧网连接重合在一起,修补着因为公孙仲谋这只织网蜘蛛身死而破碎不堪的旧网,待到徐北游将旧网全部修复之后,这剑宗也就不再是张雪瑶的剑宗,而是他徐北游的剑宗。
不愧是师徒,如出一辙的立世手段。
想到这儿,张雪瑶忍不住唏嘘感叹。
才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个年轻人就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待到三年之后,他又该走到何种高度?
另一边,徐北游离开东湖别院后并未立刻返回江都,而是转道去了江左。
自徐北游踏足江南的第一天起,他就与作为江南最大地头蛇之一的谢苏卿产有过一番不浅的交集,今天他便是要亲自登门拜会谢苏卿。
众所周知,谢家有两处规模极大也极是有名的府邸,分别是谢氏祖宅和用作待客的谢园,与上次在谢园时的寄人篱下不同,这次徐北游要去谢氏祖宅,正经八百地提前递了名帖,不但不是不速之客,而且还能算是颇有份量的贵客。
――
张召奴是昆山宗主,但并不怎么理会宗内事务,绝大多数时间都被用在自身修炼上,东海打潮修炼自身气机,冰原苦行淬炼自身体魄,与天争,与地斗,兴许正是这份虔诚感动了上苍,老天给了他一份不大不小的机缘,于是他这个算不上根骨出众,也没有明师传承的昆山弟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攀上人生巅峰,成为天机榜上的第九人。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张召奴的步步登天,昆山也随之繁荣鼎盛,放眼整个江北已经没有哪个宗门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