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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 作者:右舷瞭望(19楼原创小说2014-05-28完结)-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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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母也笑,抿抿唇,“他俩感情倒好。”口气里含带一丝欣羡,目光却在窗外放远了。

  德珍开车慢,到了机场才发现蘸白比她早到一步,离起飞时间尚有一段时间,她借故去买咖啡将时间留给了情感深藏的母子俩。

  机场咖啡厅里开着暖黄的灯,几个坐姿疲倦的旅客抱胸蜷坐,连头也是歪着的。德珍摘了麂皮手套付钱,服务生看着她那只盈白的手出神,再瞧她长发掩住的半张脸,眼神愈发直了。

  她提着咖啡转身,不期然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袖子半卷露出结实的小臂,双手交叉抱胸,人微微后仰,头朝外偏着,双眼闭合,下巴朝上。

  桌上 的散落一些资料,裹着皮套的ipad半立着,德珍不了解为何无人来接应他,他并不像是会把时间流连在咖啡厅里的人,何况是如此毫无防备的睡着。

  她走近了些,目光 他敞开的衣扣中露出的深凹的锁骨,她想他大概是累了,面容洁净却有些苍白,交叉的双臂显示他在睡梦中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但这一丝变相的 并不妨碍他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

  她不懂礼貌,不知羞耻地注视着他,然后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德珍小姐!”箫尘压低了声音打招呼。

  她回头,看见这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将食指比在唇上,对他笑了笑,提着咖啡安静离开。

  将大伯母送上飞机,因兄妹二人开了不同的车来,且蘸白面色郁郁,德珍提议分头行动。

  每次经过机场,她都会忍不住想象这里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又上演过多少爱情悲喜剧。巨大的空港与稠密的思念并存的这一刻,天上轰隆隆一片,振聋发聩之下总让人鼓起莫名的勇气,让人意识到哪怕是千山万水,爱下去又怎样?

  然而她以为自己的哥哥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母亲的离去,却没想到落单会给自己留下一个麻烦。

  仲寅帛像是老早等在那里似的,站在她的车前。车是他送的,他当然识得,刚才在咖啡厅所见的那个优雅中略带反颓废的男人不见了踪影,他换了一身行头,两条腿笔直站在那儿,脸上则是一种秋后算账的神采。

  但她无视了他,径自上前打开车门。不过,他也没打算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她。

  德珍看了看自己被擒住的手腕,听他问:“为什么要回来?”

  她瞧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他:“你要多活一些岁月才知道,你跟一些人之间永远没法斩钉截铁画下一个句号。”

  闻言,仲寅帛一颗炙热的心像是被忽然放进冷水里,刺啦刺啦碎裂出细密的纹路来,他喉头冒烟,过了许久才反问:“你想报复我?”

  她笑,“你错了,因为当时的钝痛,才能后来如释重负。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但愿你也是如此,刚才那句话只是一个铺垫,这座城那么小,天知道我们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期而遇,我只希望下一次,你别像今天这样冲过来找我算账,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她挣开他的手,想要上车。

  这次他拔住了车门,眼仁里似是要溅出火星,几乎咬牙切齿:“那天那个孩子……”

  德珍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开来,呼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望,“别担心,那是我哥哥的孩子。”

  言尽于此,仲寅帛松开车门,退开一步。

  德珍拉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她开车向来很慢,后视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仲寅帛大半个背影,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头发微短,站在阴暗的角度里,背影修长而清瘦,仿佛就要与那阴影融为一体。

  当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令她离开,如今却表现的那么不快乐,仿佛雨薇的告诫,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最想要的都是不能的,人在喜欢的东西面前,都有一种作践的本性。

  其时将他记挂在心里,此刻却能云淡风轻,倒是叫她迷惑了。

  神思间,手机响起,来者是王槿鸢。

  “亲爱的我看见了一条裙子非常适合你,要买吗?”

  “当然。”她从不违逆母亲的购物欲。

  “宝贝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王槿鸢试探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何光始终照不到有些人的心里去。”

  王槿鸢笑,“要是所有的心都收到神的光芒照耀,天国将会在人间重现。你只要记得,神格外眷顾你就够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操心的?”

  “妈妈,你知道我最害怕这种神爱世人的言语。”将理智寄托给虚无,无意于纵容自己跌堕,她虽然倍于疏懒,但还不至于连思考都懒得筹备。

  “好吧,我知道你总是爱争取,不过,既然你的光别人不受用,你又何必去浪费?开心点吧我的女儿,我只要你开心。”

  德珍弯起嘴角,母亲对她永远放低标准没有诉求,这倒显得她十分无用。

  挂了电话,高速两旁是大片青绿色的田野,风徐徐,正如一句告诫:

  只要你活着,无法谢绝开端,无法抗拒停止。

因为高贵,所以陡峭(五)

  在王槿鸢回归惊雀巷的岑氏旧宅以前,德珍身为她可爱的跑腿,奉命去了一趟北京。

  进了绒线胡同亲王的旧府邸,对方尚未将东西规整好,她提着手袋站在厅中环视四周,举目之处皆是古董,只有人是新的。收了东西,她独自驾车离开。

  晚上宿在芙蓉园,上次来是她十七八岁时的一个冬天,云越点名了要住这里,清晨的时节,水面起了薄雾,隔着柳枝看去,对面的小楼迷离在云水间。到了晚上,灯光和水波将这方寸照出琉璃般的颜色,薰衣草色的纱帐在暮风中飘起,熏炉焚香,隔了一段兵荒马乱的岁月,依稀能闻到那股淡淡暖香。

  王槿鸢是次日午时落地的,却没有立即召见德珍,而是去了来广营和几位旧友打高尔夫,岑慎其自然也在陪同之列,标准的18洞球场是由一间加拿大设计公司设计的山地球场,超高标准导致它扬名立万,岑慎其自然对之有些好奇。

  德珍在环岛湖喂了半天的天鹅,没等到王槿鸢,却遇见了一位熟客。

  对方是个笑容十分迷人的年轻人,像是从地中海的小镇青年,一生不为金钱劳碌,只负责站在街边,搭着外套眯着眼睛,勾引路过的少女。

  “我们,见过?”对方能叫出她的名字她不奇怪,但他制造的那熟稔的气氛却令她有些许莫名。

  科达明笑了笑,“我见过你,但你没见过我。”他笑了笑,“你骑马骑得很好。”

  德珍点点头,对着搭讪称不上讨厌。

  “你热麽?我看你在这儿待了很久了。”她像是习惯将自己落单,亦十分享受安静,叫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靠近。

  德珍轻扯嘴角,没等来母亲,反倒先上了这年青人的车回到了充满中式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里,沿路摆放着些青铜器皿,地毯缀着祥云,散发着一种开阔,一种震慑。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德珍接起来,王槿鸢命她不要再走了,有几位叔叔伯伯要见见她,她挂了电话,抱歉地看着科达明,对方却只是递上名片,笑得从容:“你若得了空,可以打电话给我一起骑马。”

  “我对北京不熟。”她以为她常住这儿。

  科达明笑了笑,“我里里外外都熟。”

  德珍笑,眼神明亮,“好吧。”

  对方满意而去。

  等她等到父亲母亲,又见过他们的那些朋友,晚上一道吃了饭,歇了一宿,第二日便启程回惊雀巷。

  飞机上,戴着小圆眼镜岑慎其正在看一本俄文小说,那看起来像是一本有趣的书,他始终没抬眼皮,嘴角却挂着笑。德珍在翻看母亲的目录,换季的时节裁缝总会做好本子递上来给她选,但如今王槿鸢也不是很执着裁缝的手艺了,她偶尔兴致来了也去看看牌子里的衣服,年轻时她厌恶与别人穿一样的衣饰,总觉得自己是那样与众不同,现如今,她却觉得与别人撞个衫也是极有趣的,谁叫衣服到了她身上总比别人好看呢,她迷恋人生赢家的感觉。

  相较而言,父亲对穿着就不十分注重,大多数时候他温善迷人,老得非常有范儿。他们对她的爱也一样,父亲的爱永远不会像母亲那样鲜红明显炙热耀眼,父亲是细腻而厚重的,内心宽广置放一个世界。

  德珍以为自己更多的像父亲一点,不管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样的女人,但总归是那个爱模仿父亲的小孩。

  王槿鸢拉开帘子进来,见着父女俩一模一样的神情,撇撇嘴,笑意朗朗:“你俩得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亲生的一样。”说着松了松衣领,将手里的刀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把正宗的大马士革,纹路漂亮极了,也不知王槿鸢怎么单拿着它出来,搁在桌子上那一下,活像个刚走进客栈的漂亮女侠。

  岑慎其从眼睛上缘抬头看了眼美丽到极致的妻子,“你又乱玩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得坏事。”那口气似是父亲训斥不听话的小女儿。

  王槿鸢睨了他一眼,拢拢头发,骄哼了声,“我又不拿它下厨切菜,没有你担心的那一天。”

  德珍默不作声的将刀子收起来,她不知道这刀是如何被带上飞机的,但以母亲的本事,她总有办法就是了。

  “你过来。”岑慎其扶着书页,小圆眼镜落在鼻梁半道上,眼神认真。

  王槿鸢不乐意了,“跟谁,跟谁发脾气呢?”

  “德珍,你出去,把帘子拉好。”他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

  “是的爸爸。”德珍好笑地看着这夫妻俩,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月白色的布帘拉上,去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玫瑰甜酒,耳边是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阵之后,就听见女人委屈的辩解。

  德珍嘴角上扬,她母亲从未赢过父亲一次。外人只觉得岑慎其风度翩翩又出身工科,像是十分好摆布的男人,但只有德珍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二十多年来都处在父亲的强权统治之下,尤其是中年以后,母亲换着花样地任性,父亲心中却有一万种收拾任性的方法。

  作为他们俩共有的、唯一的孩子,德珍在这份感情面前无处插足,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几乎每一代人都反抗自己的父辈却总能和祖辈交上朋友,但她身上,无论是父辈还是祖辈都是她的朋友,她活了人生四分之一,鲜少遇见天敌。

  安静即一切之美,这是她对人生客观浅显的哲学理解;同眠是最终之爱,这是她对婚姻主观的艺术认同。看似不高的要求,却意外困难重重,现在就连母亲都略带不自信起来,特意将她拎到身边去见识她身边那些交游广阔的朋友。

  德珍看着那道浅色布帘始终微笑,淡淡的酒精将她的脸庞染上玫瑰色,帘子后头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之道,帘子外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隔世清明。

  直到下了飞机,她仍参不透自己作为一份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情感的旁观者,是幸,还是不幸。

  她只知道,生死离别已品过,刻骨铭心已尝过,如此人间一遭,平淡中略有几处激烈起伏的波折,这短暂的轰轰烈烈倒衬得她没白活一场。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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