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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鸟蛋就动了一下。
两人顿时屏息。
又过一会儿,壳内传来轻微的剥啄之声,起先微弱,后头越发有力,显然里面的小东西着急出来了。
“别急,慢慢来。”话虽这样说,蛋壳被啄破、露出一个小小脑袋的时候,青鸾还是忍不住伸手帮它剥除了余下的束缚。
新生的小鸟毛发稀疏,湿漉漉贴在身上。它型体很小,身子很弱,连叫声都有气无力,可是青鸾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珠子滚滚而下,渗进足边的泥土里。
这只幼鸟头顶有细小的冠羽,白色的。
翅尖也有两三根软羽,很短,很小,同样也是白色的。尽管身上皱巴巴地没有毛,可是任谁一看都明白,它长大以后的羽色必定与众不同。
这是一只白色重明鸟。
“好孩子,终于没有让你爹娘失望。”宁小闲眼角也微微湿润,“恰好也排行第七,也唤作七仔,还是个雄性,真是天意。”
青鸾眼眶是红的,却笑得格外欢喜:“他总算给我留了点念想!”
“小七还太弱,见不得风,带下去小心养护吧。”她将幼鸟送回它的娘亲手中,连带还有几颗细小的绿色谷粒,“这是见面礼,每月吃上一粒,五个月后它会像兄弟姐妹一样健壮。”
玄天娘娘拿出手的,必定是好东西,青鸾小心翼翼接了。肥圆的胖啾小六跳到她手腕上,望着娘亲掌中的新生幼弟好奇不已。
“我代七仔谢过娘娘大恩。”青鸾垂眼,恭恭敬敬道谢。其实她先前以神念扫过最后一只鸟蛋,里面的雏鸟甚至都未发育完全,更不要说辨认羽毛颜色。也就方才那一会儿功夫,宁小闲就传递给它充沛的生命之力。最难得的是,还没有引发任何副作用。
娘娘于她和七仔有大恩,那手段也是越来越神鬼莫测了。
青鸾刚刚接手隐流,还有无尽的任务待办,又要安顿新生的白色重明鸟,也就告辞离去。
这么折腾了一个晚上,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宁小闲跳到树上,找了一根最粗壮的树杈坐了下来,恰好面对着东方。那里连绵的远山在大劫难中被夷平,大水倒灌进去,变成了新的河流,人们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她还未来得及闭眼休息,身边忽然有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道:“最后一只,是白色重明鸟?”
长天不知何时到来,背倚着树干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她欢快地嗯了一声:“丑死了,浑身没长两根毛,皱巴巴地。不知道七仔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难看?”她和七仔相逢时,后者已经是神骏威风的大白鸟,难以想象他小时候也是个鸡崽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宁小闲不必抬头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镇守六界的宝物,找到了?”
“找到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他这么有效率:“一次找齐六件,哪来的宝贝?”
“只有一件。严格来说,是一个。”长天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神王。”而后将他和皇甫铭的交易顺口说了。
宁小闲听完,轻轻一叹,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换了话道:“新世初成,后面还会慢慢衍生无数规则。”那便是她和他以后的职责所在了。
惊涛骇浪,终于都已经过去了。新的纪元,即将开始。
长天轻轻抓起她的柔荑,与自己掌心相贴,指尖相触,正如她在法则界所做的那样。“我答应过你的事,终于可以办到了。”
她眨了眨眼:“什么?”
“遨游天地,无忧无虑,做一对神仙眷侣。”他和她从来聚少离多,冗务缠身。她曾经那么羡慕胡火儿夫妇,他却满足不了这样简单的愿望。“幸好,现在好像还不晚。”
“任何时候都不晚。”她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换了个姿势,忽然赞叹道,“日出了,真美!”
东边的河面上,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将光明送到人间。
她喃喃道:“你说,六界各需要几个太阳?”
长天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紧。
坐困神魔狱的一千多万个日子比这还要黑暗,他早就死了心,以为那里就是他最后的埋骨之所。
直到她出现。
这小妮子不会知道,当她第一次踏入神魔狱、走到他面前,他恍惚以为自己望见了光明本身。
神说,要有光,而她就是破开黑暗、照亮他全部生命的第一缕晨曦。
她是他孜孜以求的暖阳。
(正文完,下一章进入后记)
后记1 百年之约()
漆黑的木门上贴着大红的福字,门上高挂着灯笼,制得很精细,显出主人的巧手。这一点别出心裁的红,给黑瓦白墙的小院增添许多喜气。
这样春寒料峭的时候,却有最出挑的一根桃枝高高昂着头,顶端开出探春的第一抹粉红。
“快看,桃花开了!”院子里传来稚嫩的童声,脆生生地,“好稀奇,还没出正月呢,言先生院里就开桃花了!”
另一个童子不耐烦道:“别打断先生,先生今日的趣闻比塾里教的书好听多了!先生……您接着说。一百年前神仙真地都住在人间?”
言先生一身白衣如雪,坐在三、四个红褂红鞋的垂髫童子中间,袖子上却有几个淡青色的小手印,也不知道是谁摸了地上、树上的苔藓不小心蹭在他身上。但他半点儿不着恼,温和地点头。
于是孩子们神向往之:“可惜没能早生一百年,看不到神仙们都长什么模样。”
“回到一百年前,那可不好。”言先生抚了抚一个童子的脑门儿,“那时南赡部洲遭遇旷世大劫,活下来的生灵十不足一,神仙才会离开,而凡人用了一百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才恢复少许元气,方有今日这番景象。”他轻叹一声,“人类数量远不及当年,许多地方都荒废退野了。现今南赡部洲上有许多大山遗泽,从未有人能够深入。其实千百年前,那都是神仙的洞府。”
孩子们却不在意。前辈的苦难,不过是后来者的谈资,他们还是满心期待:“要是能见一眼神仙就好了。”
“神仙也会下凡的,但他们要恪守天规,外表看上去与凡人无异,你们就算对面见着了都未必认得。”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月娥端着一盘糖果出来,捧到几个孩子面前:“喏,吃糖。过年还记得来给先生拜年,算你们有心。”虽然布衣荆钗,但她生得美貌,一笑起来灵动温润,哪还有昔年的木讷呆板?
有个女童呆呆看着她:“要是神仙下凡,必是月娥姐姐这样的。”
这孩子倒是一语中的,月娥塞给她一颗糖:“你说对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问道:“玄天娘娘庙里的金身,和她真人很像吗?”
“自然像了。”言先生低笑道,“那是你们浩黎国开国大帝的姐姐。国境内不许私刻撼天神君和玄天娘娘的神像、画像,每一尊神像都要在监工下精雕和养护。”
女童歪了歪头:“这么说来,玄天娘娘和我们高祖皇帝一样姓郝?”
这个问题,言先生没有回答,因为与此有同时另一个孩子往门口一指:“那她和雕像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玄天娘娘呀?”
循他手指望去,众人才望见小院的木门半遮半掩,有个女子倚在白墙上,正抱臂含笑看向这里,一身罗裙,风姿如仙。
就连孩子们都知道,她长得很美。这种美像三月和煦的暖风,拂得人心沉醉。
她恰好站在桃树底下,一枝独秀的粉桃在她面前悄然失色。
那孩子说得没错,庙里玄天娘娘雕像,面貌和她一模一样。然而只有亲眼见着她的人了,才会明白再巧手的匠人也雕不出那样灵妩的韵味来。
啪嗒,言先生手里的书卷掉在地上。
月娥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后如常:“你来了。”
这女子直起身子,走过来冲着大人孩子打招呼:“过年好呀!”
先前说话那孩童紧紧盯着她:“你是不是玄天娘娘?”
她大大方方承认:“聪明,居然被你认出来了。”
哪知这孩子眼睛乌溜溜一转:“你姓什么?”
她摸了摸鼻子:“我姓宁。”
“那你就不是玄天娘娘!”小娃得意道,“我们开国皇帝姓郝!玄天娘娘是他姐姐,当然也姓郝!”
宁小闲一怔,眼中笑意盈盈:“合情合理。”
“都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憩个午觉吧?”言先生忽然站起来,“下午也别忘了做功课。”
他板起脸,就有为人师的威严,再顽皮的孩子也听话了,行礼告别,退了出去。
小院很快安静下来。
宁小闲停了下来,颌首为礼:“我来赴百年之约,打扰二位的闲适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过百年。她观望七界,当然知道言先生和月娥在天灾后结成夫妻,周游天下。
是真正的夫妻,拜过堂、洞过房。
言先生变换过许多身份,但最常用的还是教塾先生,正如眼下。他两人早就看破红尘,不享骄奢淫逸,反倒过得像平民夫妇。
到了宁小闲如今境界,当然明白平淡是真的道理。
言先生夫妇也在观察她。
若说从前的宁小闲执掌隐流、还有身居高位的威严,经过百年时光的淬洗,她好像慢慢又变回从前那个机灵俏皮的小姑娘。
那些艰难困苦、那些悲欢离合,好像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谁能想象,她打理七界,掌管一切生灵的生杀大权?
月娥上前两步,言先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嘴唇微动。
月娥望着他笑道:“没事。”轻轻挣脱他的手掌,缓步走到宁小闲面前,“玄天娘娘真乃信人也。这一百年我过得很好,娘娘是不是也想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宁小闲望着她,眼中灵光闪动:“你怎知我要的是‘东西’,而不想让你为我办事?”
“想当然耳。”月娥没有再答,宁小闲也没有再追问,只缓缓道,“我想好了。”
“我想要个孩子。”穿过小院的风放缓了脚步,如同她的目光那般柔和,“我和长天的孩子。”
宁小闲并不掩饰眼中的遗憾。
一百年了,七界越来越安定,可她和长天的努力还没有成果。青鸾和小白龙的后代都能翱翔天际了,她每每看在眼里,想要孩儿的愿望也越来越渴切。
漫长的生命里,有个孩儿来调剂生活多好呀?偏偏他们做不到。
天地重开之后,某些旧法则被嵌入新世界里,牢不可破。其中就包括“修为越高得子越难”这一条。
后记2 月娥存在的意义()
这是制约天地均衡、生灵安居的基础法则之一,因此神仙下凡修为虽然会被压制,但生育能力却不会得到改善。
长天夫妇不是没想过办法,然而他们如今也要面对南赡部洲天道昔日的窘境:
身为规则运行的保护者,决不可私自篡改。
所以,要个小包子的梦想好似离她越来越遥远了。
月娥并未露出意外神色,只是在长久的沉默后轻声道:“如你所愿。”
刹那间,言先生好像听到了自己周身血液凝固的声音。
宁小闲眼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