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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蔻羽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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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结亲
天照十三年冬至,夜黑无风。阴冷的寒气让夜行的一主一仆行得颇为艰难。
老仆江北哈了口气,道:“爷,前面依稀是个村落。不如去找户人家歇歇脚吧。”
江崇德咬紧牙关在马背上狠抽了一鞭,马儿吃痛,撅蹄狂奔。
江北堪堪驱马跟上,劝慰道:“爷,也不急这一时。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如果这两匹畜生在半路撂摊子……”
江崇德一阵头晕目眩,好容易缓过劲来,沉声道:“夜静更深,怎能去叨扰人家呢?”
正说着,只见前方隐隐出现一点昏黄的灯火。江北大喜:“爷,还有人家未曾歇下!”
江崇德依言拾脚奔向那盏灯火。
一个简陋的小院,浅矮的竹篱上已有了一层薄霜。江崇德主仆刚到院门外,只听得厢房里传出一声纤细的婴儿啼哭声。片刻后,稳婆从房中走出,一边揩着手,一边向守在门外的男子道喜:“恭喜虞先生,得了个漂亮的女娃。如今可是儿女双全了!”
一直守在门外徘徊不定的虞敬儒撩袍便往屋里冲。稳婆敏捷地将他拦在门外,笑道:“虞先生可不能进去。产房血气太重。母女都平安着呢。本想把姑娘抱出来让你瞧瞧的,这天寒地冻的怕伤了娃。”
虞敬儒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从袖袋里拿出早就备好的荷包递给稳婆:“敬儒谢过婶子了。”
稳婆也不客气,喜滋滋地将荷包纳入怀中。
院外突然传来一人的惊呼声:“爷,爷!”
却是江崇德脱力地从马上坠了下来。原本没日没夜的赶路已是疲倦之极,再加上受了风寒,他还不曾下马便晕了过去。
江崇德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江北正端着一碗汤药侍奉他喝下。
听说江崇德醒了,家主虞敬儒便来探视。江崇德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对虞敬儒拱手一礼:“实在对不住先生了,昨夜本是先生家大喜,江某却倒在院外添了晦气!”
虞敬儒一身天青色布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举止儒雅。估摸着江崇德比自己年长十余岁的样子,便躬身回礼:“兄不必自责。看二位不是本地人,本地有‘逢生’这一说。新生婴孩第一个见到的外人便是他的逢生人。都说孩子长大后性情才智与逢生人酷肖。替小女接生的王婶子是内子亲戚,算不得外人。敬儒见兄也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小女昨夜蒙兄逢生,真是大幸!”
江崇德从商三十余年,见算了尔虞我诈,虞敬儒的直爽让他心怀大开。
虞敬儒是落月村的私塾先生,饱读诗书,却无心仕途,只愿守着妻小在落月村享受田园之乐。膝下已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昨夜得女,双全之喜。江崇德四十二岁,早年也读过不少书,只因家中世代从商,江家正房在他这一代只得他一个男丁。十六岁时便接手了江家大业,从此苦战商海。
二人一见如故,或说诗文或聊各地风物人情,不觉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时称兄道弟,聊得酣畅淋漓。
第二天一大早,江崇德觉得身上略好,便急着要走。江北苦劝无果,只得来寻虞敬儒帮忙。虞敬儒因夫人生产,学堂放假五天,正好有时间。“敬儒不知崇德兄有何急事,但再急也急不过自家身体。如若旧病未除又添新病,反倒误了大事。”
“磨刀不误砍柴功!”江崇德释然,果然再留了一天。
正午,虞敬儒的老母亲抱着新生的孩子出来给大孙子看。江崇德正与虞敬儒在房中闲聊。那孩子也是出奇,不如一般婴孩那般啼哭不休,只是静静地看着兄长。
江崇德自己也有两个儿子了,长子江无忧已有十八岁了。次子江无邪四月满六岁。二十多年,妻妾所生的孩子颇多,却只养活了这两个,并且没有女儿。江崇德见虞敬儒满眼爱怜地抱过女儿,十分羡慕,便问:“取了什么名字?”
虞敬儒直言道:“一直盼着有个女儿,如今可算如愿了。却不知取个什么名字才衬得上心中的珍爱。取贵了吧,怕她人小受不起,取贱些吧,又怕委屈了孩子。”
小女娃突然冲着江崇德“唔”了一声,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了抚粉嫩的小脸。
虞敬儒灵机一动,笑道:“这孩子与崇德兄甚是投缘呢。兄又是她的逢生人,不如就由你来给她取个名字吧!”
女娃娃眉心一颗粟米大的红痣,虽然奶气未脱,也有些端庄秀丽的影子了。江崇德略一凝眉,缓缓道:“这孩子不喜哭闹,是个安静的人。只愿她这一生都无泪,笑口常开,就叫笑嫣吧!”
虞敬儒含笑称赞。五岁大的虞之远初为人兄,妹妹又新得了名字,他喜不自胜地拉着襁褓一角,轻声唤道:“笑嫣,笑嫣!”
虞敬儒虽然只是一个乡村的私塾先生,但家中藏书仍让江崇德大吃一惊。更让他惊诧的是书房内挂着的几幅前朝名家画卷。
“柳行淼!你竟有柳行淼的真迹!”江崇德快步上前,端详半晌,叹道,“我寻了好些年,也没见着柳公真迹,倒是让你给藏了一幅!”
虞敬儒笑而不语。江崇德喃喃地道:“柳公的水仙有竹之清奇,有荷之雍华,淡而不寡……”他猛地回过头,激动地道,“敬儒不如将它转让于我?或是,我拿老吴的骏马换这幅水仙?”
虞敬儒轻笑着直摇头:“其他的都行,就这一幅不行。”
江崇德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虞敬儒不忍心,直言道:“实不相瞒。家父也是酷爱柳公的画,可惜一生都不曾觅得真迹……”
“你是说……”江崇德再次转身细细端详那幅水仙,半天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虞敬儒含笑上前,指着水仙的茎叶道:“柳公作画擅长逆锋起笔,收笔时不回锋。这幅画正好相反。”
江崇德再一看,了然地点点头。继而惊出一身冷汗。那幅老吴的骏马可是万金难求的真迹。如果虞敬儒真答应与他交换,丢了老吴的真迹也足以让他心痛一阵子了!
五岁的虞之远突然闯进来,兴冲冲地叫道:“阿爹,阿爹,你快去看看,笑嫣哭了呢!”
小女娃从刚出生那一刻哭过后,便没再哭过。难怪虞之远会觉得分外新奇了。虞敬儒笑着将儿子打发走,正欲陪江崇德继续赏画。江崇德突然道:“敬儒,不如我们结为儿女亲家吧。我的二子无邪正好六岁,还不曾订亲。笑嫣这孩子又是我逢的生,也算是一种缘法了!”
虞敬儒有些迟疑,江崇德这两天一直都不曾说出自己是做什么的,急匆匆赶路又是为了什么事。但他也能猜出江家非富即贵,像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的女儿进了那样的人家指不定会是个什么结局。
江崇德一眼便看透了虞敬儒的心思:“无邪虽不是嫡出长子,但我膝下只得二子。将来一定不会委屈了笑嫣的。”
虞敬儒不好再推拒,只道:“儿女们的事,现在说来为时尚早,不如……”
江崇德已认定虞敬儒的人品,哪肯轻易放过,又道:“实不相瞒,我是上京人士,上京江家眼下便是我在作主。江家主营米粮和织造,年初因为上贡的织品出了纰漏,江家已陷入倾家荡产的危难之中。不过此番我欲去漠北采买些良驹回来,朝廷扩军,正好容我弥补之前的过失。这笔生意成了,江家便有了翻身之力!”
虞敬儒当然是听过上京江家名号的。就是他家现在米缸中的米,也是从江家分号里买来的。江崇德的坦诚让他很是感动,如果江家正是昌盛之时,他推拒起来极为容易。眼下江崇德大难,他再一味推却就显得不厚道了。江崇德的人品也让他十分激赏,于是欣然允了。
哪知虞之远躲在屋外并没走远,一听父亲将妹妹许给了江家做媳妇便哭叫着冲了进来:“阿爹不许将笑嫣嫁给江家!”
虞敬儒只道是他舍不得妹妹,温言道:“之远,女孩儿长大了总是得嫁人的。”
五岁的虞之远一拍胸口,大声道:“妹妹要嫁也得嫁给我!”
“荒唐!”虞敬儒厉声一喝,一边歉意地对江崇德道,“之远五岁了,一直让内子惯着不让我教他念书,才会这般不懂事世故人情的。”
江崇德反被虞之远小大人的模样惹笑了,蹲下来温和地问:“之远告诉伯伯,为什么要娶妹妹呢?”
虞之远以为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赞同,便道:“村里的阿牛哥哥说他长大了便要和他妹妹成亲的!”
绷着脸的虞敬儒也是笑了:“这怎么能一样呢?阿牛的妹妹原本就是他家的童养媳妇。”
一桩儿女婚事便这样定下了。江崇德摘下腰间的玉佩,略带歉疚地说:“走得匆忙,没有合适的文定,这方玉佩先给笑嫣留着。将来我定会送来像样的聘礼的!”。。。
第002章 赝品
冬阳微暖,又是冬至。阳光透过窗棂在洁白的宣纸上洒下一层薄金。十三岁的虞笑嫣搓了搓手继续练字。自她记事起,阿爹便教她读书识字作画。至于女红中馈之类,更是一样不落。完全将她当作高门大户的闺阁小姐养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上京有一位叫江无邪的未婚夫婿。江家是上京大户,听阿爹说在她出生时江家正逢大难,后来便一路顺风顺水。阿爹说,这应该归结于她和江家的缘法,江家得她为媳便转了运势,将来她嫁到江家必定受夫家敬爱的。
一阵冷风卷入屋内,虞之远提着一盏彩绘的兔儿灯进来了。虞之远已有十八岁了,生得俊逸儒雅,颇得乃父之风。平日里他随虞敬儒念了不少诗书,正准备来年参加科考。虞敬儒自己不喜官场,却也不干涉儿子的志向。
“笑嫣,看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虞之远一进门,见虞笑嫣小手冻得通红仍在练字便来了气。他将兔儿灯重重地搁在书案上,不抱怨道:“成天练,也不知那个江无邪是个什么品性,配得上我家笔嫣不。不知阿爹当年是怎么想的,竟舍得将你远嫁上京!”
一般女孩儿听到“嫁”字早就羞红了脸,虞笑嫣却淡淡地抬起头,神情自若地道:“阿爹自有阿爹的思量。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虞笑嫣虽然只有十三岁,神情举止却贞静安然。虞之远的印象中,妹妹像平常女子那般开怀大笑的时候屈指可数,配上“笑嫣”这二字倒有些失实。不过她真的笑起来,又岂是“嫣然”一词可比拟的?落月村的人实诚,见了虞笑嫣的人都交口称赞,都把她比作庙里的观世音娘娘。眉心那粒红痣越发衬得她端庄秀丽。
有时虞之远有种错觉,仿佛笑嫣才是姐姐,他只是弟弟一般。联想到刚才在外面听到的传言,虞之远为妹妹感到不值,一把夺过笑嫣手中的笔,大声道:“对了,得让阿爹设法联系江家家主,尽快退了这门婚事才是!我刚才在镇子上听江家米铺分号的伙计说,江家家主已在三月前娶了新妇过门,这当家主母年初才病逝,他竟这般薄情。女随母,子随父,想来那个江无邪也不是个专情的人……”
“自古都是子女为长辈守孝,妇人为亡夫守节,难不成你想让男子也为夫人守节么?”虞笑嫣不为所动,夺过笔继续临贴。阿爹说她的字虽然娟秀工整,却少了一丝洒脱随心的硬气。
虞之远忿忿地道:“话是这个理,可是他娶的新妇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一个已是五十五岁的老者,一个却豆蔻年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