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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用眼对峙。可他却是充满心机的,待我手中的中国结晃动速度放缓,渐止停住,他就会突然地伸出粗短的小胳膊,狠准地抓住中国结,从我手中抢走,然后呀呀叫着,挥舞中国结,向我炫耀他的胜利。我也会假装地懊恼摇头叹气。
几个月来,我会乐此不疲地与洛熙玩起各种幼稚游戏,也会不断地为他编起中国结。
平安结,长生结,甚至连求得女孩子欢心的桃花结,我也为他编好。
我会开始幻想他长大后的英俊模样。他拿起我亲手编的桃花结,对着心仪的少女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他会抱着粉团团的孩儿,对我说,娘,快来抱一下你的小孙子吧。
在甜蜜的幻想中,我会忘记一切,疯狂地编织中国结,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各种寓意的中国结,挂满他的摇篮,吊满他的屋梁,充斥着他的小小房间。
可是,七彩幻想的泡沫因为太过圆满,总是很容易破灭的。
流苏带着冬日的寒冷走进:“真妃请小姐进宫叙旧。”
我将已玩累睡着的洛熙放入摇篮,替他掖好棉被。“能够进宫吗?”
流苏说的很详细:“昨日皇上下旨,命相爷今早出城到太庙,准备祭祀仪式。事物繁重,至少明日才可回京。”
我又问:“可以不进宫吗?”
流苏一愣:“真妃说,最后一次。”
上官家,要做了断了吗?我长叹:“流苏,帮我照顾好熙儿,保他平安。”
“不行,我要陪你进宫,保你平安。”流苏说得决绝,目光亦决绝:“小少爷自会有府中人保护,可是你在宫中呢?我不容许上次金蛇事件再发生一次。”
我牵起流苏僵硬的手,笑道:“我们一起去吧,早走早回。”
一路上,马车颠簸,却极快速地奔驰入宫。
骏马长嘶一声,车停。
一只保养很好的手探入车内,撩起厚重帘子,张德子冻得发白的脸就在车外:“洛夫人,可让老奴久等了。”
是皇甫朔的近侍张德子,我微愕,随后浅浅笑起:“让公公受冻了。”
张德子立即诺诺道:“哪里哪里。老奴能替主子接夫人,是老奴的福气啊!”然后弯腰摆袖:“洛夫人,这边请,主子正等着呢。”
不是皇甫朔的太徽宫,张德子领我走向的还是长乐宫。
还债(二)
长乐宫中,常年的冷暗潮气混着药味。
绝然的皇甫轩如同傲气的雪松挺立在大殿中央,身边的紫金铜鼎升起细白香气。我与他相隔数丈,走近,远离,他目不斜视,未曾望我一眼,只是眼光寒冷依旧。
等到快要进长乐宫内殿时,皇甫轩才冷冷地开口,却直指流苏:“流苏姑娘,皇宫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流苏霍然回头,眼光里迸出锐利的刀尖,刺向皇甫轩。她的面色比皇甫轩更加阴沉,同时右手也在慢慢地靠近腰间。
张德子见状,急忙打起圆场,和气笑道:“不得我家主人召见,外人不许入见,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并不是针对姑娘。”
环视四周,已有不少侍卫候命殿前。我淡道:“流苏,你就留下来,都是一家人的,毋需担心。”
张德子连连附和道:“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流苏双手垂下,抿紧薄唇,冷淡的眸子中有些急切,似在询问。
我很轻松地一笑,表示我可以应付。
随后,跟在张德子的身后,踏入昏暗的长乐宫后殿。所过之处充斥着苦涩的药香,潮气暗湿,紧闷得像是装着草药的地窖。
需要一点东西打破沉默,我轻声问道:“张公公,你现在为谁而活啊?”
张德子一愣,脚步放缓,声音亦缓慢,像是有些杂乱的海藻:“老奴还是为了自己。敢问夫人一句,你呢?”
突然间,我哑口无言。
我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张德子是以实力强弱选择自己的倾向,在两股势力中左右摇摆。而我,连一个卑微的选择参考也没有。
滞涩的时间在脚下缓滑而过。
张德子带着我穿过七重幔帐,在掀开最后一层明黄蝶影轻纱后,我没有见到清若白莲的瘦小女子,而是一个更为削瘦的男子坐在双面刺绣白莲屏风前,闭目养神。
张德子轻轻说道:“皇上,洛夫人到了。”
皇甫朔淡淡地睁开一丝缝,嘴角滑出一声嗯。
我随即俯身行礼道:“扶柳叩见皇上。”
皇甫朔的眼睛全部睁开了,挺直了背脊,清声笑道:“洛夫人何需客气,都是一家人。”如玉手指一指:“夫人,请坐到此处。”
皇甫朔坐在软榻案几的左侧,他指的地方正是右侧。
皇上右侧只能皇后能坐。不合礼制,我委婉拒绝:“扶柳何德何能,怎敢与皇上同坐?”
皇甫朔淡道:“夫人有德有才,何必过谦。朕只不过想请夫人看清这盘棋。”
我缓缓向前走进,将幔帐后的一切瞧得更清楚。看清了便有些惊讶,短短几个月,皇甫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瘦的只剩下了一把坚硬的骨头,不过眼珠仍旧是黑琉璃般闪有光彩,盯着棋面上的黑白棋子。“夫人,这盘棋可还有解?”皇甫朔手里拈着一枚黑子。
更惊,棋盘上的棋子就是按照那日甚寒亭的所摆,一子不差。将行第一百零八手。皇甫朔黑瞳流离光芒,笑得过分绚烂:“第一百零八手,置之死地而后生。洛夫人,是吗?”皇甫朔将黑子轻轻放到西北角,自杀一片。然后盯着我:“只能这样下,才有赢洛谦的希望。”
我迅速垂下头,小声道:“每一步棋,都有千万中变化,棋势难定,胜负亦难定。”
皇甫朔朗朗笑道:“好一句,胜负亦难定!既然是洛夫人想出的破招之式,就让夫人实现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迹吧。”
“张德子,宣读圣旨。”
张德子趋步走到我面前,展开明黄锦缎。他的手有些颤抖。
我伏地,准备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氏扶柳,性情聪慧,敏锐有识。朕在长乐宫遭毒蛇袭击,救驾有功,今特封为瑞安长公主。钦此。”
还债(三)
给我权力,让我破僵局吗?我伏在地上,久久不曾接旨。
张德子有些着急了,催促道:“长公主接旨啊。”
袅袅起身,我傲然抬头,直道:“扶柳性情愚钝,见识粗浅,不堪如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承命。”
张德子吓得大汉淋漓:“夫人,你这是在抗旨啊,是死罪。”
我浅笑道:“扶柳知道抗旨是死罪。只不过不接旨,还能有个全尸。怕是接了这个旨,明里暗里的刀箭齐发,倒弄得个粉身碎骨。”
皇甫朔不怒,反懒洋洋地拍手赞道:“洛夫人,看得通透。只是朕通常认为不为己用,便是敌人。若是敌人,决不手下留情。”
皇甫朔淡淡的一句话,使整个房间顿时如乌云压顶,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张德子的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我的手心也沁出细细汗水。
淡笑着思索一阵,我施施然坐在了皇甫朔的右侧。他既然要我做瑞安长公主,我当然就敢坐在他的旁边。“白棋已经控制整个局势,但凭扶柳的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无法扭转全局的,皇上可有良策?”
皇甫朔淡眉一挑,颇有兴趣:“夫人不肯接下第一道圣旨,朕又怎么能告诉夫人第二道圣旨呢?”
我亦挑高眉尖,笑道:“皇上不肯说,扶柳也不敢接。”拨弄起棋子。“看来还是一盘僵局啊。”
皇甫朔收了一身淡然,正色道:“夫人有何底气敢不接旨?”
我眼波淡转,几分自嘲笑道:“难道皇上忘了使了一条调虎离山计才让我进宫的吗?我已经被他看守在相府里三个月,切断一切与外界联系的途径。我敢保证在我抵达宫中时,已有飞鸽传书将消息递到他手中,而从太庙策马奔来也只需一个时辰。”
“只有一个时辰。”我加重语气,甚至带了一丝压迫:“皇上何不有话直说,否则错过时间,便再无机会。”
皇甫朔的手开始轻微的抖动,陡然扫落大半棋子,零碎的撞地声激起他的忍耐多年的怒火:“难道朕会怕他区区一个丞相?”愤怒来得快,却短促,火气燃烧到最高点便急剧降下,转为颓废。
面对皇上的愤怒,我在不停地告诫自己,无畏,只能无畏才能赢得和他谈条件的资格。我毫不避讳,双眼炯炯有神,盯着皇甫朔的一举一动,不退让半步。
皇甫朔缓缓阖上眼,苦笑叹道:“连你也威胁朕了。”
“扶柳,休得冒犯皇上!”激怒的甚至是带有咆哮的吼叫声从屏风后传来,上官去疾的冲出几乎掀起了半扇屏风。他扬起的手,像极了要教训不成器的子女的巴掌,却被而后慌忙出来的真妃急急拉住。
还债(四)
看着哥泛红的眼角,以及他清晰而憔悴的面容,瞬间我感觉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去不返了。他的年少时光洁饱满的额头有了浅浅的皱纹,他开始老去了,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笑容面对他,只是这样单纯傻气的坐着。
哥,你现在的怒气是身为一个臣子必须做给皇帝看的表演吗?你和爹现在都酬志在胸,因为皇甫朔清楚地告诉了他中意皇甫轩吗?还是你心底的愤怒,来自我舍弃了上官家而安静的呆在洛谦的保护中呢?
皇甫朔无力地摆摆手,轻声说道:“不要争执了,朕的思路都被你们打断了。洛夫人说得很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没有什么骄傲可以浪费一分一刻。”
皇甫朔睁开了眼帘,黑琉璃眼瞳平淡无波,但又蕴涵希望的光彩。一瞬间,我有些惊怔。皇甫朔他善于隐藏,也能轻易地调整状态。现在的自信,是他胸有成竹,还是他意念的支撑?
“洛夫人,朕给你看第二道圣旨。”皇甫朔声音淡然,手却是轻微摇晃,伸进了龙袍宽袖中。莹白而瘦骨嶙峋的双手,在我面前的棋盘上铺开明黄锦缎。“扶柳,记得吗?你欠朕一个大至性命的人情。现在朕就要你还债了。”
终于,他们提出了要求。
锦缎上的字圆润有力,像年轻的士兵,准备厮战一场。
瑞安长公主学富五车,比肩男子。现特命瑞安长公主为大皇子太傅,教授课业。而朕深以为宫中方圆地小,不及民间学识丰富。所故,特准瑞安长公主带大皇子出宫游学,望三年之后,学业有成,堪以大任。
瑞安长公主?太傅?我望着皇甫朔平静的表面,你还要给我多少头衔?
浅浅摇头,换上无辜的眼神,我轻声道:“扶柳愚笨,还是不明所以。”
皇甫朔逸出一声清淡笑声,像是嘲讽:“洛夫人惠质兰心,岂会不明白?既然夫人想要我们亲自把话挑明,那朕决不让夫人失望,一定说得通透。”
好一招以退为进,看似我逼得皇甫朔不得不以实相告,可实话之后呢?我有拒绝的空间吗?现在不容退缩,我淡笑道:“扶柳洗耳恭听。”
皇甫朔缓缓道来,节奏不快不慢,却自有一股威严:“夫人可晓得,朕为什么要代夫人受上毒蛇一咬?”
“所谓一物换一物。”我回道。从那时你堂堂皇帝就开始算计我了,恰好的利用苏婉想毒我之际,故意引蛇咬你。我便欠下一个人情,而你需要我帮你做一件大事,危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