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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母亲说过,年,是大唐人最好的节日,在年的那一天,任何人都要吃好的穿好的,要不然,就对不起上天的恩赐,所以,他觉得,他不应当辜负上天的恩赐。
但是母亲不愿意,难道因为明天才过年么?
就差一天?
四五岁的孩子还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母亲,他的想法和态度。
他开始哭闹,很凶,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嘲笑。
但是他知道,母亲是最在意周围人的嘲笑的,只要他哭闹得够凶,足以让母亲改变主意。
不过,今天他好像要失算了。
母亲很尴尬,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腰间的布囊,他知道,在出门之前,母亲从陶罐之中取出了铜钱,就放在那个布囊之中。
母亲满脸通红,那只紧抓着布囊的手,却从来没有放松过。
小男孩失望了。
他表达失望的方式,还是哭闹。
知子莫若母!
母亲见到小男孩从哭闹变成伤心,坚定的态度也软化了下来,伏低身子,低低地在男孩耳边耳语。
以杨凤楼的耳力,也仅仅能够听到“你爹”这两个字。
然后,杨凤楼就看到,小男孩不再哭闹,虽然还在不停抽泣,却顺从地开始点头。
最后,他满是留恋的看了一眼小贩手中的糖果,却还是拉起母亲的手,准备离开。
这回,轮到小贩尴尬了。
他距离这对母子更近,他可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眼看着小男孩要跟随母亲离开,他开口叫住了这对母子。
回应他的,是母亲恶狠狠的眼神。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续用糖果的甘甜勾引小男孩的时候,这位小贩却恨恨一咬牙,狠狠把糖果往小男孩的手里一塞。
“送你了!”
三个字,说得投地有声。
这一幕,被杨凤楼看了个正着,他本想上前买下小贩的糖果送给小男孩,却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虽然失去了做好人的机会,他还是笑了。(。)
第330章 这位爷()
杨凤楼不再犹豫,打马直奔荆南节度使使府,求见荆南节度使杨知温。
杨使君乃是杨知至的哥哥,进士出身,又考上了制科,一路官场得意,如今已然成就了荆南节度使,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不过,曾元裕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在杨凤楼临出发之前,特意提醒过他。
“杨使君以文学晋身,酷爱吟诗作对,最是神往魏晋名士,虽说在我大唐也薄有文名,治学方面建树不多,却是把魏晋名士的风流学了个十足十,不喜兵事,最爱清谈”
这番话的每一个字,杨凤楼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清谈?
那玩意有啥用?
几个人坐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也能捞上个节度使?
当时杨凤楼明面上没说,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结果,等他见到了荆南节度使杨知温,才算彻底明白了曾元裕那番话的意思。
身穿旧衣,披头散发,大冬天的,席地而坐,敞胸露怀,最过分的,这位爷,手里还拿着一支麈尾,不断扇动坐前香炉之中的青烟。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杨凤楼都懵了,要不是身边还跟着荆南节度使使府的参军,他都以为自己又从大唐穿越到西晋了!
这位爷一见杨凤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麈尾,还特意抬起手,让杨凤楼看了个清楚。
形似树叶,白玉为杆。
有点像扇子,却比扇子的柄要长得多。
有点像拂尘,却没有拂尘顶部的那些长毛。
说白了,就是在拂尘的手柄顶端,加上了一个树叶形状的扇面,扇面还小,整体比例,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位爷还颇为自得地说道:
“这柄麈尾,乃是西晋名士王衍的旧物,看到这白玉的手柄了么?相传,王衍的一双手白皙温润,如同玉质,手持这柄麈尾,玉柄和双手,相映成趣,真是难以风姿卓绝啊”
杨凤楼听了,嘴角直抽抽。
好吧,麈尾是好东西,又和西晋的大清谈家王衍扯上了关系,想必也是一件难得的古玩,但是,和我有啥关系?
杨凤楼腹诽不止,却也不能失了礼数,双手抱拳,叉手为礼。
“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凤楼,见过杨使君。”
杨知温一见杨凤楼中规中矩地行礼,脸上就颇为不喜,等到他规规矩矩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和官职,闭口不谈自己手中的麈尾,顿时一摆手中的麈尾,就想要轰走眼前一只烦人的苍蝇一般,满脸厌恶,毫不掩饰。
“又是一个俗物!”
说完之后,长叹一声。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难道乾符四年的除夕,又是一个俗不可耐的结尾?苍天待我何其不公!?”
说完之后,还摆出一副四十五度抬首望天的造型,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悲催。
杨凤楼一阵无语。
就连带领他进来的那位参军,都尴尬得不行。
等了几屈指,见杨知温的感情越来越充沛,眼角甚至隐约又泪光隐现,不由得轻咳一声。
“启禀杨使君,杨参军此来,乃是有重要的军务”
杨知温一脸不耐地扫了他一眼。
“俗务缠身,何时让我笑开颜?”
说完之后,将目光转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一见,赶紧说,别等,时间长了,指不定这位爷还有啥幺蛾子呢。
随后,便将曾元裕的判断和计划合盘托出。
杨知温听了之后,沉吟半晌。
“王仙芝?他现在人在何处?”
杨凤楼想了想,如实以对。
“唐州和邓州之间。”
“那岂不是还在河南道?”
一句话问得杨凤楼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王仙芝在河南道不假,不过河南道和荆南道紧邻而设,唐州邓州已然算是河南道比较边缘的位置,按照一般脚程,快马三天而至,就算用走,也不过十天的路程而已,难道面前这位大爷不知道?
杨知温见杨凤楼沉默不语,又开口问道:
“我来问你,杨某治下,民风如何?”
杨凤楼又不会了,王仙芝反唐日久,流窜天下经年,他要是想率兵来攻打你荆南道,会考虑你治下的民风如何么?
不过,杨知温连续发问,杨凤楼要是一直不开口的话,很是失礼,他也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顺着杨知温的话说下去。
“民风淳朴。”
却没有想到,杨凤楼一句话出口,杨知温勃然变色。
“巧言令色之辈!?安敢欺我!?”
杨凤楼一愣。
“使君何出此言?”
杨知温冷冷一笑,用手中麈尾直指杨凤楼的鼻子。
“你快马奔袭千里,十三天从东都洛阳赶到江陵,算算时间,不过刚刚入城而已,不曾在江陵停留一夜,不曾在江陵居住一天,甚至一个江陵人都不认识,如何知道我江陵府民风淳朴?
面对上官,曲意奉承,不是巧言令色的小人,又是什么!?”
杨凤楼听了,真想给他一拳,难道我说江陵府在你治下民不聊生就合你心意了?
不过,他还是压了压火气,把自己入城之后,见到的母子买糖、小贩相赠的事,说了出来。
结果听得杨知温双目中异彩连连。
“江陵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义之人?
不可不见!”
说罢直接起身,也不再理会杨凤楼,直接向外走。
“传令,备马!使君要出行!
不对!
面对如此高义之士,怎可以俗礼相见?
杨某要步行前往!
哈哈
知温步行访高士,使君千金赠小贩!
此事必成千古美谈!
来人!
给我备下千金!”
杨知温大呼小叫。
使府鸡飞狗跳。
杨凤楼看了个目瞪口呆。
小贩高义,不错,但是作为荆南节度使,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一下为什么治下母子买不起糖么?
还千金相赠?
为那对母子解决生计问题,是不是才是首要问题?
这他娘就是个神经病!
怎么当上的荆南节度使!?
杨凤楼强忍着骂街的冲动,一声高喊:
“杨使君!何时备战!?”
“再说”
就这样,杨凤楼瞠目结舌,看着杨知温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江陵府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331章过时不候!()
第二天,乾符四年除夕。
大唐官员开始沐休,荆南节度使使府自然也不例外,另外,杨知温作为荆南节度使,按照荆州一地的习俗,要在除夕夜代表荆南一道全体官员守岁,为荆南一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杨风楼知道守岁仪式将会在傍晚开始,便在除夕这一天的早晨,早早地前往荆南节度使使府,再次拜会杨知温,却被告之,杨使君正在高卧,为夜晚的守岁养精蓄锐,事关荆南一道万千百姓来年的生计,任何人不得打扰。
杨风楼腹诽不已,听说杨知温兴致来了,能够接连饮酒三天,通宵达旦日夜不息,那个时候也不见他喊累,现在不过守岁一晚而已,又需要什么养精蓄锐,说不定这货现在就在使府中饮酒高歌,只不过不愿见自己这个“俗物”而已。
第二天。
乾符五年大年初一,按照大唐习俗,杨知温要率领荆南道所有官员,于吉时像都城长安方向行礼遥祝,祈求在新的一年之中国泰民安,同时也要祈福天子,愿天子身体康健。
杨风楼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自然没有资格和荆南道官员一起遥祝天子,只得等到仪式完成,这才再次求见杨知温,却被告之,杨使君一昼夜未曾休息,早已困倦不堪,无论何事,明日再说。
第三天,乾符五年大年初二。
杨风楼发了狠,寅时中便起身,早早前往荆南节度使使府,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第一个见到杨知温,不管他在干什么或者要去干什么,不当面答应整军备战,坚决不能放他离开,说句不好听的,今天就赖上他了。
结果,杨风楼一到荆南节度使使府门口,直接就傻了。
未到卯时,使府门口,早已车水马龙,顺不清的行人车马,提着灯笼排着队,就等着使府开门呢。
这是咋回事?
“老哥,有礼了”杨风楼和排在队伍末尾的中年搭话,“您这是要求见杨使君?”
“废话!不求见杨使君,大半夜地在这受冻!?”
中年人排在队伍末尾,早就急不可耐,听了杨风楼的明知故问,说话就没个好气。
杨风楼也不以为忤,无所谓的一笑,又抱了抱拳。
“老哥莫要动气,小弟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其中的规矩,这才麻烦了老哥,还请老哥给小弟指点几句,小弟不胜感激,小弟这厢有礼了”
杨风楼说完,直接抱拳行礼。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年节这样的喜庆日子,中年人见杨凤楼彬彬有礼,也就不好发作,调整了一下自身的情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