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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赤血堡城外,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而已。
庆典刚刚结束不久,许多外地的商人和旅客都在这里住宿——这种城墙之外的酒馆虽然比较简陋,但胜在物美价廉。
干净的床铺,清洁的热水,烤火的壁炉,畅饮的麦酒与黑面包,不算昂贵的葡萄酒和烤香肠,炖肉与蔬菜汤。
对一个远途至此的旅人而言,没有比这些更令人满足的了。
当然,也是热衷探听消息的人最喜欢的地方——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也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传闻八卦;只要有心,就能搜集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扯了扯头顶的兜帽,黑发巫师径直走进了酒馆的大门。
………………
“鲁特·因菲尼特?”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洛伦微微一愣。
“鲁特·因菲尼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学徒,道尔顿·坎德重复了一遍:“我告诉过你不用在意他,他不再是你的敌人了。”
“但他依然是我的敌人——我永远无法介怀他打破当初的协议,利用我,再次将我变成他的棋子和布局谋划的一部分。”
“所以我找到了他,用我的方式;利用他的存在为你和你的拜恩谋利,将消息透露给了那位御前大法官维克托·修斯,换来了埃博登与洛泰尔前线的战报,换来了维克托·修斯的私人承诺,为拜恩争取到这场战争中,三分之一的后勤控制权。”
道尔顿·坎德的声音平稳,冷静,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没有愤怒更没有激动,或者炫耀的意味。
他在陈述一件事,也仅仅是陈述一件事。
这种绝对的冷静,不因身体本能的情感产生任何波动,才是一个巫师应有的风范。
“能确定他真的会答应吗?”洛伦有点儿怀疑:“我了解维克托·修斯,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不是那种会被权力欲蒙蔽双眼的人。”
和前守夜人首领扯上关系,就必然会刺探到皇室的秘密;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摆脱不掉,要么成为皇帝的亲信要么死于非命。
维克托·修斯…他不是那种为了往上爬,就会不择手段的家伙。
“他会的。”道尔顿冷冷道:
“梅特涅·利奥波德就要死了,康诺德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掌玺大臣——维克托·修斯,是梅特涅预备好的人选,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赢得皇帝的绝对信任。”
黑发巫师微微一怔,略微思考便明白了道尔顿导师的意思。
这是“艾萨克敕封”事件的发酵。
无论康诺德皇帝再如何有决心打破壁垒,决心授予巫师们可以被册封的资格,如果得不到足够的支持,他也是绝对办不到的。
帝都之内,有能力让各方妥协并且将命令执行下去的人只有一个…梅特涅·利奥波德,只有他能将这件事从皇帝的决心,变成现实。
所以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这种注定会严重削弱教会权威,引起各方反对的举动,想不遭到报复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敢针对皇帝本人,那么就一定会针对这件事的执行者和推动者。
御前内阁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他死定了,教会绝不会放过他。
当然,堂堂掌玺大臣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干掉,康诺德也不可能允许;但教会可以等,他们可以等到皇帝需要帮助,乃至上门求自己的时候,再闹出些“意外”的动静来。
天穹宫,也只能是假装真的只是“意外”。
维克托·修斯,就是他安排好的“后事”——以康诺德的谨慎,如果是梅特涅主动推荐的人选绝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他要给维克托增加筹码,在皇帝面前变得重要起来。
让维克托和拜恩达成重要的协议,应该是这份计划的第一步;
而道尔顿·坎德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推他一把的同时从天穹宫手中换到更多东西。
嗯…如果不是对导师有着足够的了解,洛伦绝对会以为这是他设计好的,而非临时起意。
不过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要这么做,那帝都守夜人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暴露了?”洛伦有些警惕的问道:“而且您要向鲁特·因菲尼特复仇的目标也……”
“他们不会成功的。”
道尔顿·坎德摇了摇头:
“我告诉了维克托·修斯有关‘前守夜人首领’的情报,我没有撒谎;但…这不等于鲁特·因菲尼特还在那儿。”
“他是守夜人首领,对帝都的了解超过任何人;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那么谁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至于和维克托·修斯的约定…他只要找到有关鲁特·因菲尼特的线索,我们的约定就能够达成。”
“您对他那么有信心?”挑挑眉毛,洛伦忍不住一笑:“也许他失败了,康诺德则会开始怀疑帝都守夜人的忠诚,而我们也抓不住鲁特·因菲尼特。”
“他不会失败——如果他不是热衷权力之人,这就是他继承梅特涅的理想,成为掌玺大臣的唯一机会;如果他热衷权力,这就是他走向权力巅峰的唯一机会。”
道尔顿·坎德的语气多了一丝肯定:“帝都的守夜人…我认为康诺德皇帝早就不再信任他们的忠诚;但他不会全面推翻,至少在找到替代品前,他还需要这些人为他效命。”
“至于鲁特·因菲尼特…他的命,是我的。”
平淡的语气,听不到一丝杀气。
但黑发巫师就是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般的气息。
…………………………
没有理会周围狂欢买醉,或是已经醉的满面潮红的旅人与熟客。径直走向酒馆台前的洛伦推开已经不省人事的酒鬼,朝老板轻轻打了个响指,将银币放在了桌子上。
精致的银币,在藏污纳垢的桌面上敲打着好听的音符。
看到有客人登门,百无聊赖的酒馆老板连忙热切的走上前来,还不忘从身后的酒架上取下一壶葡萄酒和一只漂亮的高脚杯。
“今年新酿的好葡萄酒,这位老爷。”
酒馆老板摸走了银币,将酒杯放在浑身被雨水淋透的黑发巫师面前:“要住店吗,还是要打听什么消息?”
血红色的酒浆在杯中摇曳,震荡的表面倒映着酒馆内昏黄黯淡的烛光,显得十分漂亮。
一脸讨好的酒馆老板搓弄着双手,低声下气的模样,手腕下却有一个犹如血痕般的魔法符文印记,隐约可见。
和苍穹之翼的猎魔人,一模一样。
“要见一个老朋友。”
洛伦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将那装得满满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清冽甘甜的酒浆渗入喉咙,还带着未能除尽的葡萄酸味,从嘴唇一直凉透心脾,只在五脏六腑中能稍微感受到酒力发作的温暖。
等他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的时候,面前的酒馆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柜台上留下一行用酒渍写下的字迹。
挑了挑眉毛,黑发巫师随手将那酒渍抹掉,带着兜帽转身向酒馆上层的楼梯走去。
……………………
“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所以当我发现他的同时,他一定也能觉察到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他一定会逃跑。”
“如果他想要继续为帝国效忠,那么早就应该已经自首;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证明他并不打算继续侍奉天穹宫,而是另有所图。”
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道尔顿·坎德冷冷道:“在整个帝都守夜人都背叛的情况下,帝都对他早已不安全,所以他不会留在那里,他甚至不会留在东西萨克兰。”
“过去对他最安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但他很聪明,清楚如果找他的人得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会寻觅着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继续找下去,直至发现更多的线索,确认他的死亡为止。”
“所以他会留下一些情报,让找到这些的人全神贯注的去弄清这些情报的真伪;这样…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逃亡。”
“至于维克托·修斯……”道尔顿稍稍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找到了鲁特·因菲尼特的情报和线索,就等于牵扯进了德萨利昂皇室最隐秘的阴影之中;他不会知道太多,也不会知道太少;他的能力和性格,会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彻底展现在康诺德皇帝的面前。”
“一个能力出众,毫无野心,清高又出身低下的掌玺大臣…是康诺德皇帝梦寐以求的。”洛伦自言自语道。
“这是一次双赢。”道尔顿缓缓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我们得到鲁特·因菲尼特,康诺德皇帝得到维克托·修斯。”
洛伦微微颔首,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
“啪,啪,啪,啪……”
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轻盈的脚步敲打着已经腐朽不堪的木板;兴许是贪图省钱的缘故,酒馆老板并没有在楼梯和走廊间放置油灯和火把;走上楼梯的同时,周围的光线也随之一黯。
推开了刚刚下楼的旅客,又随手打发了两个想要惹事的酒鬼,带着兜帽的黑发巫师朝一片漆黑的长廊走去。
狭窄的走道,脚下是破烂如抹布般的地毯,两侧是旅店的房门,乌黑的门板上用炭笔随意的写着几个数字。
人影在前方,脚步稳健的走向长廊深处,昏暗的油灯在漆黑的走廊外忽明忽暗;每一次晃动,都让墙上的数字显现一次。
借着这并不明亮的光,黑发巫师停在了一扇门外,漆黑的眸子打量着门上的数字。
和刚刚柜台上的酒渍,一模一样。
…………………………
鲁特·因菲尼特…如果他不在帝都,那他究竟在哪儿?
这是个问题。
守夜人的密探和情报网遍布整个帝国,这在过去是他的优势——利用这庞大的情报网,鲁特·因菲尼特能轻易的判断和了解一个地区的准确形式,并且只要他想,谁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但在艾克哈特二世死后,分裂的守夜人一分为二,而不论是康诺德还是布兰登麾下的守夜人,都不可能再听从这位“前首领”的任何命令。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去哪儿?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的他究竟会做什么?
他已经不再是守夜人了,手中却握着浩若烟海的情报和那一夜的真相;这些都是他的筹码,只要方法合适,完全可以卖一个很高的价钱。
难不成……
“他不会背叛帝国,投靠亚速尔精灵的。”
没等洛伦开口,道尔顿·坎德就先打消了学徒的顾虑:“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他的忠诚也只属于艾克哈特二世一个人;不论精灵们能开出多高的价钱,都不可能让他背叛。”
“即便艾克哈特二世已经身死,他也会继续执行这位皇帝陛下的命令,直至他生命终结为止,直至任务完成为止。”
“所以…不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都肯定是在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一个哪怕会让他有生命危险,也必须完成的任务。”
道尔顿的一番话,让洛伦一头雾水。
导师他…到底想说什么?
“洛伦。”道尔顿·坎德缓缓回首,与黑发巫师四目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