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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亲自来过的人,才能明白艾克哈特二世的寝宫与他们所想象的有何不同——某种意义上说,这位第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和他的祖母,那位声名赫赫的“狂龙女皇”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后者曾经将艺术提升到帝国兴衰与文明的层次,前者则把这一切视若敝履,厌恶至极。
花哨的装饰,繁琐的花纹,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柱,掷地有声的青砖,金银酒杯中艳若血浆的酒水……这些都是腐蚀灵魂的毒药。
隆重盛大的典礼,豪奢无度,通宵达旦的宴会……这些都只是金絮其外的表面,蕴藏其中的权谋交错,樽俎折冲才是真正的关键。
不大的寝室,没什么陈设,除了一张床外就只有书桌和堆放文稿的书架,连寻常贵胄家中的酒架壁炉都看不到,只有几盏埃博登的萤石灯作为光源,照亮整个房间。
布兰登脸上已经看不到半分笑意,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桌子对面的身影,双手十指交叉,太过用力的指关节已经有些泛白。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不,正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布兰登才更加不敢放肆——即便是在康诺德面前,布兰登也不会紧张到要保持冷漠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艾克哈特二世,帝国的第十二世代至高皇帝陛下。
此时他正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赤红色的长发下,一双剑眉不怒自威;即便是只有一身宽松长袍,手无寸铁,也让人不敢有半点动作。
坐立不安…这个感觉布兰登现在非常的深有体会。
但自己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眼下帝都的守夜人已经开始突袭夏暮庭院,肃清那里的眼线和各个势力贵族的情报网;如果洛伦真的还在里面,那么肯定不会放过他!
二十二名守夜人围剿,还有鲁特·因菲尼特遍布全城的密探,埋伏的刺客和杀手不知凡几……
布兰登对自己的巫师顾问很有信心——洛伦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创造奇迹,古木森林的食人魔杀不死他,埃博登的变异人杀不死他,断界山要塞以北的魔物和冰天雪地依然杀不死他……
实事求是的说,他已经不止一次怀疑洛伦其实是某个邪神的使徒了…只不过没有证据。
而且就算是又能如何——自己手里可以多一个他的把柄,但还是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这不光是信任,也是一份承诺。
更重要的是眼下洛伦·都灵是自己唯一能够绝对信得过的人,更是最重要的助力和副手,自己还指望着他能够帮助自己和都灵家族的联盟。
布兰登抬头看着对面的父亲,只见他依旧漠然,闭目养神。
父皇大人,皇兄大人,鲁特·因菲尼特,圣十字教会……
你们…就非得要杀死他,杀死我唯一的朋友吗?
皇子殿下食指用力,双手攥拳。
“你在担心他?”
沉默的艾克哈特二世终于开口了,只是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是。”布兰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承认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我当然担心他。”
这种时候再不承认除了会让父亲看不起,没有任何用处。
“你知道他这次得罪了多少人?”
“半个帝国,整个帝都。”
“你知道就算我不杀他,也有的是人想要他去死…即便是那些巫师们?”
“一清二楚。”布兰登微微颔首,掩饰着嘴角滑过的一抹讥讽:“那些人在害怕他,怕他会让帝都乃至帝国,出现更多的变数…没有人希望看到改变。”
“一次御前审判,他就能让胜券在握的圣十字教会铩羽而归;能让雄心勃勃的约德商会一败涂地…给他时间,机遇和权势,他还能做更多!”
“哦……”
艾克哈特像是在疑问,又像是在反问:“你就这么信任他?”
“我从来就不相信洛伦·都灵……”布兰登突然一笑,犹如孩子般咧开嘴:
“因为他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布兰登……”
“父亲,我知道您在做什么…我也很感激您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真的,我从来都没奢求过这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太过用力的双手已经能听见骨关节摩擦的声响:
“从小到大,您没有正眼瞧看我一次…哪怕是在我得到了巨龙米拉西斯,兄长却一无所获的时候——抱歉这么说,但我在您眼中只看到了猜忌和怀疑。”
“连您…都在怀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没错,这很符合我的性格和一贯作风,不是吗?”
艾克哈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不听话,最热衷于给人“惊喜”和意外的小儿子。
这个…擅长掩饰和隐藏自己的儿子。
也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你的兄长…康诺德,他看的比你远——今天换成是他,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艾克哈特开口了:
“他的野心…能让德萨利昂家族走向十二世代都未完成的辉煌,他能为了这一切去改变自己。”
“这是皇兄的天赋,他生下来就是一套‘至高皇帝’的模子。”布兰登自嘲的耸耸肩,不在乎的开口道:
“我不会…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好吧。”艾克哈特微微颔首,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愿意为了这个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
布兰登张开双臂,坦荡荡的表情倒更像是无所谓,嘴角滑稽的勾起,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任凭拿走!”
“主动弃权的人,不值得再给第二次机会。”艾克哈特沉声道:“我不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帝国和德萨利昂皇室,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动荡分裂!”
“我也没有奢望过这些,不是吗?”布兰登挠挠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过作为您的儿子,在您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前还请允许我多说两句。”
“没错…康诺德兄长是最标准的皇帝典范,也是最能争取到整个帝国上下一致认可的人…从教会到贵族,所有人都在一致拥戴他继承皇位。”
“但正因为如此…他也就有了自己的盲区,也就有了更多的局限性——他能看到的,未必能做到!”
“而我可以。”布兰登的声音,依旧是肆无忌惮的狂妄:
“厌恶、憎恨、怀疑、敌视…我看到的太多了;父亲,如果您真的想要一个可以改变帝国的继承人,就不要指望他能顺顺利利的继承皇位,因为那样的人…必定是承载着帝国,却又和帝国为敌的的人!”
“父亲,我是德萨利昂,巨龙王室与萨克兰王室的后代。”
“我…绝不会畏惧与整个帝国为敌!”
艾克哈特二世死死盯着他,盯着双和自己同样颜色,毫无畏惧的眼睛。
“很好,我答应你。”
“如果洛伦·都灵能够在守夜人的追杀下逃出帝都,我可以放任不管。”
嗯?
这、这就成功了?就这么简单?!
布兰登无比的惊诧——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就这点儿小把戏应该还不足以说服他才对;最起码也得是立字据,向他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和皇兄……
艾克哈特抬手挡住了还在震惊当中的布兰登,将一封字条递到布兰登的面前。
就在接过来的那一刻,布兰登立刻注意到了上面鲜红的印记。
是血…还未干。
下一刻,诧异的皇子殿下瞪大了眼睛!
“二十二名守夜人…无一幸免……”
看不出在想什么,艾克哈特的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打脸的恼怒,只是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如你所说…他真的很擅长给人惊喜!”
第一百零九章 此路尽头!(上)()
和埃博登相比,帝都戈洛汶的下水道要更加狭窄,复杂也更加黑暗。
这是洛伦的第一个想法。
感受着脚下坚硬凹凸的岩壁,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暗;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却很复杂——激流的污水,耗子、蟑螂还有各种爬虫,顺着管道的风声
当然,还有难以忍受的恶臭。
黑发巫师眯着眼睛,适应着下水道中的黑暗,右手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试探着在这嘈杂却又死寂的环境当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就在自己的头顶,近百名帝都最精锐的守夜人正在四处追杀自己,还有数以百计的密探,外加数不清的,来自商会、守旧贵族和圣十字教会的杀手。
半个帝都不,御前审判之后应该是所有人都恨自己入骨了。
他们肯定已经发现夏暮庭院的“变化”了派人追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只是为了灭口守夜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若是暴露,唯一的下场就是自寻死路。
黯淡无光,冰冷刺骨,寂静如夜,黑暗
黑暗,就是自己在这下水道中所能看到的一切。
真的和“喑然之梦”很像。
黑暗中的洛伦忍不住轻笑一声,却依旧没有停止向前摸索——到了这种地方,任何的犹豫或者回头都是致命的。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使用“萤火咒”这么黑暗的地方,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和光源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将嗜血的野兽引上门来。
“啪!”
右手的亮银轻轻磕在岩壁上,留下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痕迹;帝都下水道比洛伦预料的还要狭窄,而且坑坑洼洼的,显然是很久都没有被维修过了。
艰难的在黑暗中穿梭着,爱德华给的地图早就被黑发巫师亲手销毁了,就算是拥有精神殿堂,记忆力超乎常人的巫师,也只能勉强记住大概的方向和位置,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每一步,洛伦都走的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铛!”
亮银的剑刃第二次磕在墙壁上,厚重的岩石上,碰撞声幽然作响。
洛伦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误”。
他现在要做的是抢在被守夜人察觉之前,尽快从戈洛汶逃出去,其余一切都是次要的。
黑暗之中感觉不到时间,只能凭借自己步伐的频率和走过的距离来推断,应该已经过去两刻钟左右了。
自己已经走了两刻钟,换句话说剩下的路程已经所剩无几。
没多远,就快到了。
不知不觉间,洛伦已经感觉到掌心湿滑,心跳也在加速。
只有漆黑的双瞳,依旧如开始时一般的平静。
漆黑的隧道尽头传来污水激流的声响,这也就证明洛伦并没有走错方向;水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是近在咫尺。
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在下一个拐弯处回头,然后向右,再直行,最后向左,就能
“鲁特因菲尼特。”
阿斯瑞尔像是为了故意吓唬他似的,突然出现在洛伦背后,小脑袋从肩膀上探过来。
“嗯?”洛伦疑问的哼了一声,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像是没有注意自己身后背着的“累赘”。
“亲爱的洛伦,你现在的架势可不像是在逃跑。”少年勾起嘴角,在黑发巫师把他摔在水坑里之前一跃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
“你在找守夜人的秘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