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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绛雪上前几步,与包文正一步之遥,面颊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但眉宇间的欢喜却是遮掩不去,言道:“你已知晓,我是狐妖”
“那又如何?”包文正故作惊奇,双眼之中清澈之余,那近乎于炙热的眼神,却将心思表漏无疑。
梅绛雪嫣然一笑,也将此事押下不提,而后与情郎并肩便朝玉漱山庄中走去,那连月来越发浓郁的阴霾,却是尽数挥之一空,虽然费尽心机请来春三十娘,但既然得偿所愿,也无需再无吕三娘做过一场,可谓是皆大欢喜。
未及数步,那一身红色罗裙的高挑女子负手而立,虽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但那素来清冷的面颊上,睥睨天下的傲气却是未曾收敛,那逶迤的裙摆随风漂浮,青丝与看似柔弱的肩头起舞,一双萦绕着红光的眸子仿若充盈着无边的魔力,淡淡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包文正心中错愕不已,只因这女子的气势犹如高山仰止,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若俯视着一切,更无人能与其比肩一般。
这种旁若无人的傲气似曾相识,昔日的邀月宫主身上便有这股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神采,那是以累累白骨和横尸盈野为基,所向披靡的武力和掌中观纹的谋略为石阶,通往至高无上权利的巅峰,心中不喜便会血流成河的冷漠和无情。
梅绛雪眼见春三十娘驻足与庭院之中,似是专门等候自家朝思暮想的情郎,心中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势必不能视若无睹,唯有含笑快走几步上前,轻轻挽住春三十娘的衣袖,故作娇羞带怯的附耳上前,低声说道:“妹妹,这便是包文正。”
春三十娘微蹙着眉头,却也不能拂了梅绛雪的颜面,唯有微微颔首,却是仔细端详着包文正,也并未率先出言。
包文正心中揣测这女子的身份,上前几步面带笑意,双眼之中却是清澈之极,丝毫不夹杂男女的情愫,不动声色的拱手行礼,依旧是一副温良俭让的书生之气,温文尔雅的说了一句:“见过姑娘。”
而后坦然自若的与这女子的面颊上一扫而过,仿若寻常。
春三十娘乃是呼风唤雨的妖王之尊,自是不屑这世间男女的情愫,淡笑一声便抽出了手臂,碍于梅绛雪的颜面,便冷声说了一句:“公子有礼了。”
自百莽山来到这青丘山,便是因梅绛雪以泪洗面,多番哀求,碍于昔日贫微之际的援手之情,推脱不过,既然这梅绛雪朝思暮想的情郎已然平安归来,日后便当面与吕三娘细说分明,那“南明离火”虽是炙热霸道,有焚尽世间一切之名,但也非轻易便能施展,因此春三十娘虽是忌惮,但却也不惧。
九曲廊桥之上青梅煮酒,那清风吹拂而来,袅袅的酒香随之萦绕,衣袂飘飞之际,皆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更有出尘脱俗之意,梅绛雪面带笑意举起皓腕斟酒,春三十娘坦然自若的举杯饮胜,包文正拱手谢过梅绛雪的斟酒之情,而后与其举杯做迎,共同饮胜。
“曾听闻姐姐言及,公子本是寻常之人,不知何处学来的道法?”春三十娘虽是淡淡的相询,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犹若质问,不容他人推诿,接着言道:“你背后的这柄剑,亦非凡品。。。。。。”
莫说是春三十娘,便是梅绛雪也早已察觉,包文正已然今非昔比,一身道法已然有了进境,尤其是这柄“青鸾祁仙剑”虽是收纳与鞘中,但剑意依旧凌厉,却是仙家至宝。
包文正故作洒脱的一笑,但那眉宇间的阴霾却是随之浮现,叹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若非绛雪以“吟雪剑”相借,恐文正早就身死。。。。。。”
叹息之后,包文正便将这数月来的经历,轻描淡写的讲述了出来,自是眼见这世间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便一怒拔剑行走天下,杀贪官,除恶霸,与官军的围捕之中几经生死,而后与莱阳鬼宅之中,与那厉鬼生死相搏,多亏有这“吟雪剑”之威,这才能幸免于难。
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杀贪官,除恶霸的行径倒是令春三十娘升起了一丝惊奇之心,却与敬佩风马牛不相及,与官军围捕之中的几经生死,以及与莱阳鬼宅之中的生死相搏,却是委实生不起半分兴致,不过是蝼蚁一般随手便可碾死。
包文正虽是未曾直视这红衣女子的神情,但是又怎会不知,对于千年狐妖梅绛雪和这高高在上的红衣女子而言,不过是犹如蓬头稚子学垂纶,何尝会放入心中。
“满地榆钱莫笑贫,看花又负一年春。”
“窘拦鹤翼桥偏窄,惊入梅林梦未真。”
“欲毙炎凉思骨肉,枉提山水愧风尘。”
“浮生赋得诗千百,输与当街卖卜人。”
包文正起身遥望着九曲廊桥外的碧波池水,轻声吟道,那略有寒意的轻风拂来,吹动了衣袂也随之飘摇,眉宇间却是有些黯淡,语调也有些落寞。
梅绛雪曾为了修炼天狐魅术,也入了凡尘之中,手不释卷之余,自是知晓这诗词之中的韵味,而对于绝世妖王春三十娘而言,素来便推崇妖法和血腥残暴的手段,闻听无病呻吟之词,又怎有半分在意,更是不屑之极。
046:佳人倩兮片语寒()
妖亦有道,这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便是妖族的至理,也是妖族的道,狐妖一族修炼的天狐魅术以“情愫”和炉鼎为道,终究只是旁门左道,是以梅绛雪近千年的修为,也只是落了个“八面玲珑”而已。
春三十娘自通了灵智后,便采撷天地日月的精华,千年以来,无数个日夜的修炼不曾懈怠,不知吞噬了多少觊觎妖族内丹的修道之人,与数十场刹那间便决生死的厮杀之中存活下来,见过多少尔虞我诈的险恶伎俩,在通往妖王之尊的道路上更是辣手无情,以尸山血海之中的累累骸骨,铸就了百莽山的圣庭。
人间的情愫,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不如那干渴之时的一滴水,能够滋润唇齿;不如那受伤之际的一株黄精,能够滋补气血;妖族之中虽然有痴迷情愫者,但却绝对不是百莽山的妖王,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
眼前这包文正文弱的身形驻足与九曲廊桥,那一首无病呻吟的诗词与耳边萦绕,春三十娘淡然一笑,凡尘俗世之中的寻常事,又怎么滞留与心中片刻,伸出柔荑举起玉盏,饮胜之后依旧是吝啬言词,对梅绛雪的情郎不屑一顾。
包文正心中早已升起了惊疑,暗自揣测这红衣女子到底是何方妖孽,那目空一切的气魄,却仿若是与生俱来,那是对任何事都不会眷恋的漠然,那看似娇弱的身躯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傲气,便是连千年狐妖梅绛雪都要陪着小心,也开始推测这红衣女子的身份。
只是,还不能确定这红衣女子,便是那“妖妻鬼妾”之一,百莽山的妖王,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
梅绛雪素来知晓春三十娘的性子,自是不以为意,望着那飘然出尘的包文正,那昔日与短松冈书斋前的拼死相护,今日解开心结后重游旧地的情深,以及此刻看透世情的落寞和洒脱,重叠在了一起,竟是又平添了几分睿智和从容。
“既然世道不易,何处不是桃花源?”梅绛雪却是坦然自若,一语双关的说道:“侍奉二老百年,方为人子本分”
梅绛雪此言并非那么单纯,而是直指人伦大道,不孝有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为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嗣,三不孝也。
意欲以此为牵绊,令包文正不再远游,方可水到渠成的结为秦晋之好,厮守一生。
“自当如此!”包文正含笑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愧疚不已。
养育之恩不能不报,如今双亲已然年迈,养老送终本是人子的本分;但系统限制的寿元如利刃悬颈,迎娶“妖妻鬼妾”更是难如登天,那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于移花宫中苦等。
若是枉顾养育之恩,便不当人子;若不改初衷,便是无情无义。
为今之计,欲要两全其美,就只能以情愫为羁绊,寻一女子侍奉双亲终老,颐养天年。
春三十娘眼见梅绛雪锦绣心肠一如往昔,却将心思尽数总在了男欢女爱之上,更是觉得无趣之极,便起身驻足与湖畔之前自斟自饮,漠然的望着玉漱山庄中的景致。
“天道有缺,成仙之路早已断绝,世间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春三十娘的语调清冷,突兀之言辞冲淡了九曲廊桥上的郎情妾意,大有焚琴煮鹤之意,却也是性子使然,百莽山高高在上的绝世妖王,又何尝会在意他人。
“成仙”包文正眼见这红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便顺着话茬接了上去,故作惊奇的望了过去,轻声说道:“却是不知,成了仙人,又能如何?”
春三十娘负手而立,那婀娜的身姿于红装素裹之中,衣袂飘飞只欲乘风而去,淡声说道:“自此摆脱轮回之苦,与日月同寿,三界之中最尊贵便是神仙。”
那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自看似纤弱的弱质女流身上涌现,却不觉突兀,反而平添了高山仰止的气概。
包文正闻言之下,对于这红衣女子的身份又有了几分清晰,能令千年狐妖梅绛雪作伴,更放言要矢志成仙,除了百莽山的妖王春三十娘,还有何人!
包文正拱手施礼,面颊之上流露出钦佩的神采,言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咦!”
春三十娘惊奇的侧首望了过去,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浮现了嘲弄之色,冷笑着说道:“苦心人天不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天地不仁,亘古便以万物为刍狗!”
“这贼老天,又何曾在意过蝼蚁的死活!”
那淡淡的妖气萦绕与纤弱的娇躯,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显妖异之感,一双明亮眸子之中光彩夺目,红衣飘飞之中那蔑视天地的傲气,令人震撼不已。
包文正三缄其口,不再出言辩驳,在未了解这“春三十娘”性子之前,多说无益,反倒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不如旁观仔细。
梅绛雪本就是聪颖绝伦的千年狐妖,眼见春三十娘流露出妖王本性,恐被其牵连,徒令刚迈入修行之境的情郎生了魔障,便含笑走了上前,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妹妹却是不知,文正的琴技极高,愿以舞相合,共酬谢这春光似锦。”梅绛雪嫣然一笑,轻抬皓腕便有白光乍显,一副瑶琴便显露与琴台之上,而后走了上前驻足,静待琴音。
包文正暗赞梅绛雪的蕙质兰心,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琴台前落座,手指拨弄琴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缥缈的云雾之中,国色天香的梅绛雪轻展腰肢,水袖飘飞,曼妙的舞姿令人神往不已,包文正以琴音相合,铮铮之音轻柔处如溪水潺潺,高亢之处犹如浮云飘摇,不沾染一丝烟火气息。
春三十娘虽只是粗通音律,但也知晓这琴音雅致,已有曲高和寡之意,梅绛雪霓裳之舞本就冠绝百莽山,琴舞相和更是妙不可言,素来淡漠的眼眸之中,也有了转圜的神采,一曲终了,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包文正手按琴弦轻颤,那余音犹如悬丝,发髻与面颊上萦绕,与翩翩风采之余更显洒脱之情,叹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