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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心思各异,连他这个“魁首”都未必掌控得住。
比如那些漕运世家,他们想的就是向新君展示下自己的势力,决不能让赵之桢把他们当成软柿子直接捏扁揉圆!
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墙头草,只要赵之桢做出接纳他们的姿态,他们照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从太上皇属意到如今这小半年里,赵之桢已经抓稳了北方的兵权,李家服了软,林海也转任吏部尚书,空出的户部尚书给了北静王的亲舅舅。
其余要职没有什么变化,太上皇的老臣们依旧留任。
不管是哪位皇子,只要是合乎礼法地登基,老臣都会支持,但真正做事的却是广大中层官员,到了祖父那种政令出不得京城的地步,这皇帝做得也没甚味道。
赵之桢也是有感而发,“都等着瞧我第一招呢。”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横竖京城再也乱不了。”
元春叹道:“我听说那一夜里,许多名声在外的人家,被乱~军~堵了大门,当家的竟是慌乱到打算直接投降了呢。”
元春自有耳目,对此赵之桢也早有所知。他也不意外,“承平太久了啊……真是连祖宗如何挣下家业都丢到九霄云外。”大半生都在军中度过的赵之桢,对京城逐渐奢靡倦怠的风气,自然感慨良多。
元春倒是看得开,也够一针见血,“无利不起早,您只要想些法子,以利诱之,不怕他们再犯懒。”
她想得明白:圣上常年守关,只要有半点疏忽,让北狄人得以破关而入,那么关内沃野千里之地只怕就要生灵涂炭。由初春到初夏,她越发能感受得到圣上……耐性不多了。圣上向来不怕杀人,不过杀得太多,总归有伤天和,也极损声誉。虽然在元春看来,京中那些像样人家里掌权主事的老爷少爷们,根本没有什么无辜之人。
于是她正色劝道:“动之以利,晓之以理,若都不成,那再用刀枪也不迟啊。”
读书人之中……自然不缺有风骨之人,但见利忘义的也不在少数。一旦他们斗不过,就会用言语和文字来败坏。前朝有位明君,就曾吃过他们的大亏:明明是位中兴之主,却被当时若干士绅骂做心狠手辣的~暴~君。
元春出身武将之家,又与赵之桢相处多年,她从心里并不如何看重那些于国于民并无寸功,但却以士大夫自居,笃信新君若不重用他们则政局不稳的“文人雅士”……这些年,太上皇对他们实在太好了啊。
在心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废太子能有今时今日,太上皇要担大半责任的。“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谁都知道,可即使是元春都不敢在赵之桢面前露了太多“行迹”。
赵之桢却忽然端起元春的脸,左瞧右瞧了好一会儿,元春也跟着小心肝一阵阵地“扑通扑通”……忽然宝儿小手一伸,拽住她爹的袖子,不满地“呜哇”起来……
元春一愣,赵之桢腾出只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宝儿依旧“呜哇”不止,扯着父亲的袖子越发用劲儿。
元春琢磨了一下,“咱们不说话,她不乐意了?”
此言一出,宝儿果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之桢大笑,“这么不丁点儿,就知道护着娘。”
元春捏捏女儿的小手,“健儿也知道护娘,只是一错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赵之桢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不用总是小心翼翼……我心里都明白。父皇那边,我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可是所有皇子之中,功勋最卓著也最无争议的一位,但始终并无多少文臣支持,声望也很是有限——至少与他的功绩不符。这其中若是没有太上皇暗中压制,压根说不过去!
甚至连赵之桢两任岳父都不怎么看好他,韩续之父更是借皇子姻亲这一身份,直接搭上了当时的太子……他们若非认准了太上皇的态度,又何至于如此怠慢赵之桢?在圣上的手段之下,仅有兵权但在朝中全无根基的皇子,等到“翌日”新君登基,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谁都没想到,太子……太心急了!
不过赵之桢登基至今,似乎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可他心里真正作何感想……元春只觉得毫无芥蒂绝不可能,而赵之桢这句“多少有点不自在”可不就验证了她的猜测。
赵之桢忽然笑了笑,“我又不能把所有瞧不顺眼的,一口气全赶回家。好歹给他们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但若是还不识相……”
元春忙问,“那又如何?”
“那就算了吧。”赵之桢言谈之间轻描淡写,“只要两代没人做官,多大的家族都能散落得不成样子。”
可惜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曾经忠心于废太子的人家就不用肖想了。因此甭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伯父、父亲还是宁府的珍大哥哥都是“荣养”的命。
元春如今更关心圣上如何安排她的哥哥和侄儿,只是圣上烦心的人和事颇多,除了姑父林海,元春自认娘家还没有一个要让圣上费心安排的人物,因此她这点心事愣是提也没提。
就看圣上一如既往地天天往她宫里跑,她坚信圣上亏待不了她:前世的经历至少教会她一件事儿,站得越高,就越得沉得住气。
殊不知赵之桢自认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心尖儿元春有所亏欠:温柔体贴识大体,又常有妙计良言,在关键时刻亦能压得住阵……他从开春等到入夏,元春愣是连点念头都没露来。至于她娘家哥哥和侄儿,赵之桢本就打算重用,实在不能算作元春的愿望。
赵之桢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主意,心说干脆把自己“赔”给她得了……可惜他这份纠结元春一无所知,元春只觉得圣上登基之后待她一如以往:圣上的脾气秉性倒是一直没变,真好。
无奈赵之桢平素再怎么寡言,有话憋了小半年也很是难受,今儿元春也难得精神甚足,他直截了当道,“你缺什么想什么,尽管跟我说。”
元春瞬间想岔了:皇后执掌宫务再怎么要立威,也不敢怠慢她啊。圣上天天在她这儿歇,不管什么歪门邪道只要让圣上撞见,皇后准得把自己最好的一丝体面败干净!皇后可没这么傻。
于是她道:“我这断什么,我自己还不知道呢,您就给我补上了。”
赵之桢默然片刻,才道,“这时候你要是任性一点多好!”
元春眨了眨眼,“那我再仔细想想?”转念之间,便有了主意,“秋狝冬狩您不如也带上我?”
“准了,你再想想?”
“要不您许我回娘家看看?”前世省亲,其实是为了太后——她老人家想回娘家,捎带着后妃们也跟着沾了光。
赵之桢果然毫不犹豫,“成。你容我想个好名头,横竖在你哥哥在离京赴任之前让你们兄妹见一面。”
元春脸上登时就灿烂起来,“您也不怕我们兄妹商量做坏事吗……”
“哦?”赵之桢也来了兴致,“那我还真得等着瞧,你能做出什么样的坏事。”说着,还端起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儿,可声音却压得很低,“听见没有,你娘要对你爹做坏事啦。”
宝儿还异常配合地“唔”了一声——不管是爹还是娘,只要在她耳边说话,小丫头都会有所回应。
元春一噎,“圣上!您有本事等宝儿懂事的时候再跟她这样说话!”
这真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不敢啊。”赵之桢依旧笑眯眯的,侧过身子对着门外待命的内侍比了个手势。片刻后,乳母小心翼翼地抱走了圣上的掌上明珠。
等房中再次剩下赵之桢与元春两个,赵之桢忽地环住了元春的腰身,“好事儿坏事儿都得背着咱们姑娘。”
元春闻言,狠狠在赵之桢的手背上拧了一把。
第二天早上,赵之桢起身准备上朝,临走前又特地道,“得空不妨多见见亲戚。有些人我瞧着不坏,他们的家眷进宫,不如你也帮着我瞧一瞧。”
元春自然应下:君臣之间有些话兴许说不出口,通过妻子入宫来“旁敲侧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话说元春在王府时就负责招待女眷,只不过当时来访的诰命品级最高的便是姑妈贾敏。
有了圣上的金口玉言,元春便让抱琴和得她信任的内侍出宫,告诉自己的亲戚们:尽可时常进宫拜见,不必瞻前顾后。
三天后,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贾敏先进宫探望元春。
不过诰命进宫,总要往太后和皇后那边走一遭——其实纵然元春鼓励家人多多来访,但真有底气经常在太后眼前打晃的亲戚还真没几个,至少王夫人并没这份胆量。
因此只要不是什么非得母女之间面对面述说的体己话,宁荣两府的“家事”就都由贾敏代劳了。身为荣国公唯一的嫡女,吏部尚书夫人,在太后眼前也是不卑不亢。
而太后出身书香门第,她更欣赏有风骨之人,一味地的讨好奉承可是没用的,这一点不仅元春知道,韩皇后也看得清清楚楚。
在慈宁宫中坐了一会儿,韩皇后、元春和贾敏一同告辞。出了慈宁门,韩皇后忽然停住脚步,“也不用费事儿往我那儿多跑一趟了,你们姑侄多聊一会儿吧。”
元春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韩皇后点了点头,踏上步辇扬长而去。
贾敏见状,心中暗道:皇后倒是爽利,也算难得。
元春却是知道,皇后再没跟她斗智斗勇的资格,如今不得不安心蛰伏。好在皇后越是老实,圣上心里的怒火就越不会轻易落在她头上。
却说她们离去没多久,太上皇也从乾清宫返回慈宁宫。
太上皇退了位,可耳目心腹仍在,落座后便笑道,“她们倒是走得快。”
太后道:“您还有话要嘱咐不成?”
太上皇闲来无事哪里会指明召见儿媳妇与臣下女眷?他解释道:“没想到老七这么心疼他的贵妃,他想下旨许嫔妃回家省亲。”
太后轻声道:“我父亲今年正是九十冥寿……谁知道我还能不能在他百年的时候再去祭奠?”
太上皇闻言沉默片刻,才道,“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他压根也不反对儿子放妃嫔回家见一见亲人。
“这可真好。”太后微微一笑,自然要替好儿子说话,“老七跟皇后不和睦,怎么会是毫无缘由?”
太上皇比较看重私德,却不会总是关注儿子后宅,这回他能专门开口感慨,显然已是有些不满。太后甚至都能猜着背后在太上皇耳边嘀嘀咕咕的小人是谁,“那一晚,老七的王妃可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整晚都没迈出院门。”随后,太后又意味深长道,“她和她父亲可真是像。”
太上皇眉头一皱,放下手中茶盏,“原来如此。”
韩皇后的父亲堂堂一品大员,却是个实打实的墙头草,先是看好太子,随后又觉得大皇子更为出色……当然,每一次看好都有相应的动作,不过偏偏动作又没大到在新君登基之时便立即处置的地步。
而且,满朝文武以及像样点的人家之中墙头草也是大有人在。
宫变那晚的一场父子之战,在这些人眼中可谓一场狗咬狗的好戏,甭管谁胜谁负都奈何不得自己,原因无他,这些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等太上皇与赵之桢父子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