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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可能不回来?」许仲言环顾四周的铁栏杆,这辈子他头一回受到如此羞辱,焉有不报仇之理?
「仲言兄……」商子任还想再劝。
「探花郎,听说你答应与小姐成亲了,我特意来迎你出牢。」像是在印证商子任的预言似的,「大风寨」的二当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多谢这位大哥。」商子任拱手笑道。
二当家登时对他充满好感,他们这位新姑爷虽无一等品貌,却有副好脾气,难得他还是探花出身呢!
「请这边走,探花郎。」他打开牢房,准备领他到客房。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二当家别再唤我探花郎,叫我子任吧!」他笑著,转向许仲言。「不知我这位朋友几时可以下山?」
「哦,他想走随时可以走啊!这里又没人欢迎他。」二当家朝地上啐了一口。既然许仲言瞧不起他们,他们当然也不想买他的帐喽!
许仲言面孔转黑,怒火熊熊地推开挡路人,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仲言兄,你息怒,别冲动啊!」商子任追了两步,却让二当家给扯住了衣袖。
「探花郎,你不能走啊!你还没跟小姐拜堂呢!」
「我知道,我没要走,只是……」他探头望向前方,许仲言已经不见了。
「唉!希望他凡事三思而後行。」否则,怕又会开始一场血腥杀戮。
***
一切正如商子任所料,「大风寨」办喜事的功力好到不行。
不过一夜之间,双喜字儿贴满寨子,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商公子。」沐紫鸳手持一只大红绣球来到客房。
「沐姑娘!」他微惊。「依照古礼,未婚夫妻在拜堂前不是不得相见吗?」
「我知道,但大夥儿都忙,唯有我得空,就拿东西来给你了。」她递出绣球,羞得不敢看他。「因为准备时间太过匆促,来不及为你缝制一套新郎服,所以……我们只有一颗绣球,请你别介意。」
「没关系的。」他扬唇,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了。
好个无忧无虑的滥好人!她垂眸,掩下一抹笑意,看到商子任白痴也似的乐观,教人心情很难坏得起来。
他爽快地将绣球往胸前一结。「瞧,这也别具喜气……啊!」笑到一半却一阵惊愕,只见他两只手都变成鲜红色了。
「唉呀!」惊呼声起,沐紫鸳旺盛的泪水又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因为寨里没红布,我们只得拿红花汁染白布暂充场面,可没想到……呜,红花汁还没乾,竟弄脏商公子的手了,对不起,呜……」
「无妨、无妨。」商子任慌忙地摆著手,她的泪让他紧张不已。「不过是沾上一点儿红彩,洗洗就乾净了。」
「可是……」她哭著,伸手指指他的衣衫。
他这才发现红花汁液不只染红了他的手,连他的衣衫都不放过,他一袭月白懦衫都变成彩花图样了。
「都是我的错。」她双手捣脸,哭得伤心不已。
他仰头,发出一记无声的吁叹。美人泪果真是英雄冢。每回,她只要一哭,他就恨不得攀上天梯,摘来满把闪耀的星星,哄卿一笑。
「沐姑娘。」他倾过身,温柔笑言拂上她耳畔。
她微颤,被他的气息拂过的地方正隐隐发著热,让她差点儿忘了怎麽哭。
「你不觉得我这样更有新郎样吗?」他眨眼,笑得认真。
「咦?」她愣了下,泪珠儿就这麽停在眼角,滚呀滚的,却始终不落。
商子任再度打心底钦服她流泪的技巧举世无双。
「本来嘛!天下间有哪个新郎是穿白衣拜堂的,红衣才适合婚礼,不是吗?」他拉起染得点点红红的衣服给她看。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商子任果真是个天真到不行的滥好人。
说实话,要害这样一枚蠢蛋真教人於心不忍,因为他恐怕至死都学不会怨恨,更遑论责怪害他的人了。
倘若有其他方法,她也不愿设计他,但可惜……等了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逃家机会。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鸿图大业,也只有对不起他了。
「你笑起来更美了。」他咏赞,温和痴迷的低嗓别具一股可亲的魅力。
她一时失了神。「你说什麽?」
「沐姑娘的笑容令我神魂颠倒。」而她的泪则让他心神俱失。
她一愣,脸突然变得好热、好热。这家伙总算没有蠢得太彻底,还懂得说甜言蜜语。
「但愿你能更常笑。」他目光炯炯地直锁著她。
她忽感不对劲,快速捉回理智,恢复成娇柔。「商公子怎麽取笑人家?」
「我没有啊!」他一派无辜。
她扭捏著,声音低如蚊纳。「你明知……我是个爱哭鬼,生性胆小,又怕事。」
「那又怎样?」他耸肩,早知她精悍无人比,心感戒慎之馀,又深受吸引,满心只觉这样娇柔的容颜,却配上一副泼辣脾性,真是魅力十足。「要我说,我认为沐姑娘非常的特别。」
「特别?」这是什麽意思?
「独一无二、非比寻常。」他扬起一脸笑,纯真无伪、灿若朝阳。
她心一蹦。没人这样说过她,寻常人只觉她美丽娇柔,天生就是该被男人捧在掌心的娇娇女,怎麽商子任的见解却如此不同?
再度定睛细瞧他,满脸的笑,温温吞吞,眸底一片澄澈,分明滥好人一个。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拥有太复杂、奸邪的心思的。
如此说来,他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喽?
噢!胸口一揪,不忍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骗他就好像在欺负一只弱小动物,令她备感难堪。
「沐姑娘,你怎麽了?不舒服吗?」
关心之情溢於言表,使她心疼更甚。
「沐姑娘!」他紧张地在她身边转著。「要不要请大夫?或者你先坐下休息?再不然……」
「我没事。」她微慌,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商公子,你准备吧!我先出去了。」她扭头急走,不忍再看他单纯的面容,怕心软将误大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路反覆呢喃,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大家不都这样做?
可一股越沈越重的不安却始终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
一手拿著包袱,一手提著长剑,沐紫鸳环顾这个抚养她成长的地方。
从来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姑娘,她满心只有一个梦想仗剑江湖,扬名立万。
可惜父亲管得紧,让她只能像只被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日夜望著外头广阔的天空兴叹。
好不容易,盼呀盼的,终给她盼到一个洞房花烛夜,「大风寨」警戒最松的时刻,她怎能错过?!
「但我走了,他怎麽办?」一开始,她压根儿没将商子任的生死放在心上,反正又与她无关,她只管往外飞便是。
可亲近了他,交谈了数回,他那又蠢又白痴的滥好人性子竟笔直击中她的弱点;她忽感不安,她一走,他会不会给整得没命?
「怎麽办?」反覆来回踱著步子,她只觉心焦越来越甚。
但要她为了一个滥好人,把大好良机浪费掉,她又不甘心。「可恶啊!」她怒吼。
「新郎倌入洞房啦!」突地,一阵吆喝传来。
「糟了!」她低咒,匆匆忙忙避入内室里。
「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给人用力推了开来。
「新郎倌来了。」二当家喊道,有些大舌头,显然已有几分醉意。
「二当家,你小心一点儿。」商子任伸手扶了他一把,今晚寨里的兄弟都太高兴了,喝酒毫无节制,看来整寨子的人不醉上两天是不会清醒了。
「我没事、我没事。」二当家大笑。「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呢!所以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吧!哈哈哈……也许明年此时,寨子里就要添小娃娃了。」他边笑,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留下商子任立在新房里,以著担忧的眼神,王送他踉跄的背影消失。
「希望他小心些,别摔伤了才好。」真叫人放心不下啊!
「滥好人!」她躲在里头跺脚,一时只觉快被他的愚蠢给气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你是被捉来、遭逼婚的,他们这样欺侮你,你干麽还如此关心他们?」
显然商子任是不知的,因为他还追出去确定二当家已安然离开,才扬著一脸释怀的笑意走回新房。
「好险,我真怕二当家走著、走著,会栽进水沟里,那可麻烦了。」他呢喃著,步入内室。
沐紫鸳已准备好一切,就等他回来。
「沐姑娘。」看见她,他眼里喜悦的光芒四射。
「商公子。」她忍耐著不骂他大白痴,人家都要卖掉他了,他居然还这麽开心!
「让你久等了,你……」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手中的包袱,最後停留在那柄长剑上。好半晌,他一声不吭,只是盯著长剑发呆,痴痴地问了句:「你要外出吗?」
听他问的什麽蠢问题?她连包袱都收拾好了,不外出要做啥儿?
「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怔忡过後,他突然灿笑,笑得直似仲夏日阳,光辉万丈。
她气炸了,直觉为他担忧不安的自己真是白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狠下心来说服自己,她吞下了怒火,让泪水浮上眼眶。
「噢,不!」她的泪顿时让他手足无措。「沐姑娘,你有话但说无妨,千万别哭。」
「我……」吸了吸鼻子,她流泪的模样比那雨打梨花更加教人心怜。「对不住,商公子,我早有心上人了,不能嫁你,所以……对不起……」
「那你夜访地牢……」
「我不想让爹难过,因此想在离去前助爹完成心愿。」
「原来如此。」商子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笑言。「那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就这样?他完全不试著留下她?可恶!再也不理他了。她用力眨了眨眼,让泪水漫流得更急。「我夫已在山下等我,商公子,求求你,为我俩保密行踪,助我二人远走高飞,求求你,呜……」
「这没问题。」只要她别再哭,他什麽都肯答应。「沐姑娘尽管走,我自会想法子为你们拖延时间,助你二人脱身。」
「多谢商公子。」她喜极而泣的花颜更胜十五月圆,娇丽动人心神。「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明知是假,他仍是看呆了半晌,才略显尴尬地笑道:「沐姑娘多礼了,你走吧!一路小心。」
她含著两眶泪,对他再次一拜。「就此别过。」
他伸手扶起她,温柔地为她拭泪、帮她理齐云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沐姑娘千万保重。」
「我……」她红了脸,不敢看他。「多谢商公子。」
「你银子带得够吗?有没有其他需要?尽管说,商某绝对义助到底。」
他比她爹还要罗嗦!可是,那种关怀让她好温暖。
「安定下来後,记得差人通知一声,别让我担心。」他的交代像没完没了似的。
「我会的,商公子。」沐紫鸳心绪又乱。
「我送你吧!」他说。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