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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沐紫鸳一阵晕眩,眼睁睁看著一记铁拳乍停在商子任鼻端前半寸处,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攻击老人的大汉朝地上狠啐一口。「呸!像这种人渣,打死一个少一个。」
「这位兄台这样说就不对了,天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另有律法。百姓犯罪,自有律法处置,岂可任意动用私刑?」商子任严正辩驳。
「哪儿来的书呆?」大汉横他一眼。
商子任蹲下身去,扶起老头儿。「老丈,你……」仔细看了老人一眼,问候梗在喉头,王老头的模样儿……天哪,他狼狈得比一只癞皮狗还不如。小小的身子,萎缩得很严重,手脚都伸不直了;一边脸似乎曾遭火焚,整个扭曲变形,连双眼都受到波及,变成白蒙蒙一片,这还能看得见吗?
一阵揪痛倏忽击中商子任心窝。这样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哪还有本事偷东西?为何大夥儿看不清?就因他额头被刺了个「偷」字,因此一有东西失窃,大夥儿便自动把罪过归在他身上?
「喂,臭老头儿,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大汉又是一脚踢过来。
商子任伸手挡住,却给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原本倚靠他扶持的王老头也受牵连,重新跌回地面。
王八蛋!客栈内,沐紫鸳握紧双拳,浑身怒火张扬。若非顾及商子任,她早出手扁人了,不过没关系,就像上回她对付许仲言一样,只要将人引到商子任看不见的地方,她照样可以让这个王八蛋死得很难看。
发觉自己踢错人的大汉大吃一惊。「不关我的事喔!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商子任抚著被踢得刺疼的手臂站起来。「这位大哥,你说老丈偷东西,可有证据?」
「要什麽证据,这附近只他一人会偷东西。」大汉说得义正严辞。
「就算老文曾经偷过东西,也不能证明你的东西就是他偷的啊!」商子任指出事实。「你瞧瞧,老丈手脚都萎缩了,眼睛白茫一片,即便不瞎,恐怕也有视物上的困难,这样的人还有办法偷东西吗?」
「这……」大汉一时给辩得无言以对。
商子任续道:「我想,大哥你是误会了,你的东西绝非老丈偷的,你应该再查清楚。」
「不是他又是谁?」说理大汉是说不过商子任,但要无赖就不同了。「咱们这栖凤镇向来民风纯朴,除了他……你自己看,斗大的『偷』字都刺在他脸上了,难道我还会冤枉他?」
「唉!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我不管,我认为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除非他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他的。」
「那咱们告官去吧!」商子任决定让律法判决一切。
「告官?」大汉吓一跳。「我哪有钱上官府?」他们知县大人收黑钱收得可凶了,平常百姓出了事都宁可私了,告官?怕再有百万家财也不够玩。「我才不告官,总之,他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打他一顿做为赔偿。」
「你想打死人吗?这可是犯法的。」
「哈,这种人渣死一个少一个,谁会查?」
商子任知他说的是事实,莫可奈何之下,唯有退让。「那请问大哥你丢掉的是什麽东西?!可以让小生代赔吗?」
「我没有偷东西……」一记细细的呜咽在商子任脚边响起,是那被打得半死的老人。
「我相信你,老丈。」商子任蹲下身去,拍了拍王老头儿的肩安抚他。「不过人生在世,偶尔妥协也是必须的。」
「喂,你说要赔是真的吗?」眼见损失可以获得弥补,大汉急问。
「请大哥开价吧!」
「他偷了我一只价值两百贯钱的花瓶。」
「好,我代老文赔。」商子任掏出钱袋付了钱。
大汉收了钱,笑咧了嘴。「臭老头,这回算你好运,碰上一个善心公子替你还了钱,再有下一回,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说完,他转身走了。
留下王老头两手捉著商子任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商子任拚命安慰他。
沐紫鸳知道商子任短时间内是没空找她了,於是忙不迭地追在那胡乱伤人的大汉身後离去。
「好你个王八羔子,敢踢他,姑奶奶不加十倍奉还给你,我就改跟你姓。」她气疯了,以致没注意到身後,那道温和中掺杂著愉悦的眼神正悄然目送著她。
待沐紫鸳离去後,商子任扶起王老头。「老丈,你放心吧!你的公道自有人帮你讨回。」主持正义的,就是他美丽的娘子,将来武林中最最出色的侠女。
***
大汉得了商子任的银子,笑呵呵地往家门方向行去,浑然不察大祸即将临头。
当他转过街角上道柔弱无骨的纤细身影迎面撞上了他。
「啊!」娇呼声起,美丽的姑娘在撞著大汉後,泪眼汪汪地跌倒在地。
「呼!」大汉倒吸口凉气,活了近四十年,头一回见到哭得如此动人的姑娘。
「呜……大爷,救救我,呜……」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女人,既不会哭得涕泗纵横,也不会哭得花容失色,奔流不停的两行泪始终如雨打梨花,娇柔清艳不可方物。那便是代夫寻仇而来的沐紫鸳。
「姑、姑娘,你怎麽了……」大汉给她哭得心都碎了。
「我、我爹要卖了我……」清泪洗著粉颊,发出盈润王光,霎时间勾住了大汉的三魂七魄。
「什麽?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连女儿也卖?」其实世道不好,卖妻卖女时有所闻,但在大汉眼里,天下人都可以卖,唯独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是卖不得的。
「大爷,求求你救我,我不想被卖到青楼去,你救我吧!」她哀泣得几与天地同悲。
大汉一腔豪情登时给插扬上半天高。「姑娘别怕,凡事有我在,定保姑娘周全。」
「可我已没有容身之处。」
「那就来我家吧!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大汉拚命拍著胸口,殊不知这话一出,已等於引狼入室。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沐紫鸳泪悬於颊,随著大汉走过两条街,直到一幢红砖瓦屋前。
「姑娘,这就是我家了。」大汉好骄傲。「虽不是什麽大户人家,不过也有薄田几块,姑娘不必怕三餐不继,尽管住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语带淫邪地说著,这样一朵倾城娇花自动投入他怀里,是男人就不会放过。
「哦?你确定照顾得起我?」一入屋子,沐紫鸳的娇嗔柔嗓顿时变为阴冷。
大汉微觉奇怪,却因美色当前而冲昏了心神,一时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娇美的花朵,上头的刺越是毒辣。
他笑嘻嘻地伸出狼爪,想也不想便往沐紫鸳柳腰抱去。
谁知,原本纤弱无依的小姑娘竟突然变身为女夜又,柔夷成爪,一把擒住大汉手腕,反向一折。
「哇!」大汉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你敢欺负我家相公!」玉足抬起,她一脚将大汉给踹得飞撞上土墙,再软软滑落地面。「我发过誓,人欺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你刚才是用哪只脚踢我家相公的啊?」
「我根本不认识姑娘的相公啊!又怎麽会踢他?」大汉终於知道自己错惹煞星,涔涔冷汗湿了一身。
「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敢狡辩?」僻哩啪啦,沐紫鸳又连甩了他几巴掌。「你当街逞凶,所有的路人都是人证,难道要我捉一个回来作证,你才肯承认?」
当街逞凶?他刚才只是扁了一个臭小偷……啊!莫非她是王老头的小妻子?天哪,怎麽可能?
「姑娘,你误会了。」终於了解被接得毫无还手馀地是什麽滋味了,在沐紫鸳的淫威下,大汉吓得浑身发抖。
「误会个鬼啦!」她又连续踹了他十几脚,直踹得他口吐鲜血,再也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这是警告你,别仗著块头大就欺负人,再让我看到你随便打人,下回就不只这这样了。」把大汉好生教训一番後,她又搜刮尽他身上所有银两,当然比商子任赔给他的还要多上好几倍。
「这些钱就当做你累了姑奶奶一身汗的赔偿,识相的话,就别乱说话,否则……哼哼!」怒斥一声,她转身走了出去。
大汉闭口!半声也不敢吭。哪敢说啊?他是见色起意、才会惹来一身腥,这事儿要传扬出去,他也别做人了。
***
沐紫鸳兴冲冲地拿著自大汉那边抢来的银子,正准备回去找商子任,却发现……
「啊咧!他怎麽又强出头了?」
看他被一群恶霸狠扁了数拳,最後仍是赔钱了事,沐紫鸳一腔怒火再度轰烧成烈焰。
然後,想也不必想,故计重施,就如同对付那仗势欺人的大汉般,她先以美色迷晕恶霸,再将对方引入无人暗巷,趁其不备,将三、五名大男人给接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是警告你们,不要随随便便打人,否则……」三拳两腿再度送上,惹到她开扁,不见红是不会收手的。
当然,她更不会忘记索求赔偿,劳她动手动脚很累耶!再加上商子任被揍伤了也要吃药,所以她索取的银两通常不会太少。
揍完恶霸,她又回去找商子任,没想到同样的戏码竟然第三度开演。不同的是这回的主角是名为富不仁的奸商。
然後,第四回是逼良为娼的老鸨。
第五回是诈赌害人的恶徒。
第六回是诱奸妇女的采花贼。
第七回、第八回、第九回……
转眼一个月过去,商子任说要带她四处走走,结果他们逛遍附近一府三县,他管闲事的时间比陪她还多,顺道累得她扁人扁到手软,腰间钱袋也给为数众多的赔偿金撑破三个。
她看著他救人,一个接一个,拾金舍银,又耗费心神。不久,他渐渐赢得了名望,常常有人叫他「活菩萨」,因为天大的困难,遇到他就有救了。
可她却忍不住想要大喊。「商子任,你这个大白痴,到底要管多少闲事才甘愿,」尽管那些不平事,他不管,她也会管,但他完全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只要事情发生在他眼前,就插手到底,也不怕对方身分比他高一倍、拳头较他硬十分的蠢劲儿,还是教她气炸了心肺。
「这个白痴、这个白痴、这个白痴……」她诅咒不停。「若没我暗中保护,你早死了几百次了,你知不知道?」她好怕,怕哪天她救他不及,他真的死了,她就变寡妇了。
「你可不可以偶尔为我著想一下?」她也好烦,好想跟他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但又不敢,怕他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会嫌弃她;终究,她还是以出身为耻。
可在他面前,尤其在面对这麽多事情时,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掩饰得完美。
她每天都担惊受怕,怕他出事、怕自己泄底、怕她的出身会害了他的前程……她怕得几乎要恨起自己为何要说谎。
而偏偏那却是她唯一知晓的生活方式,改变了它,她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
「我上辈子一定是偷摘了他家的葱,今生才会被他整得惨兮兮!」一腔哀怨无处发,她连渺无人知的前世都拿来牵拖了。
「可恶,早知道不爱他了。」她後悔啊!但已付出的情感却注定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