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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自由了。
终于。
在这牢笼一般密不透风的闷热房间里,在这腾挪不到十尺的方寸之间。
他自由了。
郭准将嘴角往旁扯了扯,露出了一个颇有些扭曲的笑,旋即便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宝剑,蓦地凌空一劈。
“呼”,长剑在空中闪过一道寒光,飞快斩下,复又提起,旋即再度劈下、提起,再第三次劈下、第四次、第五次……
毫无章法的胡劈乱砍,徒然地切割着空气,却不曾发出丁点声响。
郭准竭尽全力地挥动着长剑,嘴角越扯越大,神情狰狞,面上的笑容近乎于疯狂,甚至还张开了嘴,作出了“哈哈”大笑的口型。
却是,笑而无声。
砍、劈、刺、削、正、斜、上、下……
便在这怪诞而又静默的大笑之中,他一下又一下地出着剑,凌乱的剑风扫过浴房,就像是要将什么无形的东西斫成碎片。
很快地,汗水浸透他的全身,发髻亦随之散落,原本修洁的袍袖,也被这倾尽全力的动作弄得皱巴巴地,再不复之前的温雅与清润。
第107章 一水如镜()
如此长时间地劈砍动作,让郭准很快就呈现疲态,他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可动作却一直没停。
在他的手中,长剑正不知疲倦、狠厉万分、却又小心翼翼地挥动着,巧妙地避开了一切能够发出声响的事物,精准地刺向浴房里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空间。
汗水一颗颗从他的额头落下,滚过他扭曲的面庞,滑过他干涩的眼角,滴落在地面上。
郭准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就如同才从梦中惊醒的人,要借着这个动作,来看清眼前的一切。
“夫君在沐浴么?”房门之外,突地响起了熟悉的说话声。
郭准动作一顿。。。
然而,这停顿只有一息,再下个瞬间,他忽尔便将嘴角咧得更大,无声却又是放肆地大笑起来。旋即笑容一收,猛然提剑疾刺,剑尖所指,正是声音的来处!
那一刻的他,厉目森森、咬牙切齿,仿若视那门外之人为仇敌。
“夫君还没沐浴好么?”长公主的语声似是又靠近了些,听来就在门外。
“是,今日天热,我出了一身的汗。”郭准说道。
狰狞扭曲的面容之下,他的语声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润着,不见半分烟火气。
长公主在门外笑了起来,柔声道:“夫君也真是的,我在书房等了半天,谁想你却去花园儿散步去了。”停了停,又甜蜜地抱怨了一句:“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呢?我一个人呆着,多闷。”
郭准已经将嘴角拉到了最大,颊边肌肉争先恐后地往两旁撕扯着、绞拧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鲜红的牙龈。
然而,他的语声却依然清和,就好像说话之时,他的面上正含着温润的笑意:“天太热了,殿下何必陪我受罪呢?”
这矛盾到极致的表情与言语,他做来竟是无比纯熟,好似经过了长时间的练习,已然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
“噗哧”,门外传来了一声轻笑,旋即便是长公主温柔的语声:“夫君待我真好。”停了停,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衣裙拂动的声音,似是长公主正在往外走,随后,又是一阵轻语传来:“我去外头等着夫君,夫君也别洗得太久。”
“好的,殿下慢走。”郭准温声语道。
几乎就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他面上的扭曲与狰狞,消失了。
温和的神情跃上了他的脸颊,平淡的气息归拢于他的眸中,此际的他,通体清润、眉眼干净,仿若十七八的少年郎。
他缓步行至小几旁,动作轻稳地将长剑收入鞘中,神情松泛从容,还带着几许痛快发泄过后的疲惫。
将宝剑收好后,他便回身坐在了浴桶边沿,唇角噙着一痕淡笑,伸手撩动着桶中温热的水,凝视着那水中映出的倒影。
一个头发散乱、满脸大汗的疲惫男子,正在晃动的水波间一扭一转,瞧来有几分诡异。
“你说,你为何不早些去死呢?”郭准向着那倒影笑了笑。
低且沉的语声,自他的喉间盘旋而出,与平素的他直是判若两人。
随后,他便又用力摇头。
苦涩地、艰难地,将那发髻摇晃得越发散乱,语声呢喃如梦呓:“死不得,活不得,一棵木头罢了。”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许倦怠。
他像是完全地脱了力,也不解衣,身子一倒,便落进了桶中。
“哗啦”,浴房里传来了清晰的水声,长公主立在房门外不远处,侧耳听着,面上一派淡然。
“附马爷又带着剑进去了。”一个中年女官走进来,低低地禀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小山眉微挑着,似是有些出神,好一会儿后,方面无表情地拂了一下衣袖:“告诉刘长史,过几日再买几柄宝剑回来。”
“是,殿下。”那女官恭声应道。
长公主挥挥手,屋中仆役尽皆退去,她独自一人跨过槅扇,来到了东次间儿。
东首的墙壁空空如也,那原先挂着宝剑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了雪洞般的白。
长公主的面色黯淡了下去,良久后,方才提步上前,伸手抚着空落落的白墙,不甚美丽的脸上,蓦地划过了一个笑。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笑,忽尔就让这炎炎夏日,变得有些苍凉起来……
京城的盛夏,在一场大雨过后终是收了梢。
六月中旬的时候,离着立秋尚有数日,许氏便命人将库房开了,搬出了秋凉时要用的一应事物,传令各房派人来领。
李氏的身子如今已然渐好,便自告奋勇地从陈滢手中接过了这差事,带着花在圃家的并罗妈妈等人,将鸣风阁里里外外好生收拾了一通,又从箱笼里寻出些精致的摆设,叫人一一搁在红香坞里,只道“小姑娘家家的,可不兴那样寒素”。
陈滢自然不会提出异议来,由得李氏高兴,随她摆弄。
兴济伯府的两宗案子,到现在还是没什么进展,陈滢派人去问了裴恕几回,得到的答复却不尽如人意,无论是木雕还是小臻,皆无下文。
好在陈滢早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这一日,陈滢晨练完毕,因见那阶前落了好些海棠树的叶子,便想着她的书房也好久没整理了,趁着今日天清气朗,阳光也怡人,正好可以把她平素不太用的东西收一收,也免得天冷了活动不开手脚。
她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便立时行动起来,也没去叫寻真她们帮忙,亲自动手翻箱倒柜,在一堆箱笼里忙活开了。
说起来,那红香坞也只有精舍三间,其中明间儿待客,西次间是书房,而东次间便用来堆放杂物。一些暂时不用、又或者是稍后要处理掉的东西,便都收在里头,平素那门也是关着的。
陈滢今日的主战场,就在东次间。
这东次间的东西堆放得有些杂乱,但其实却是乱中有序,只是,这个“序”存在于陈滢的脑中,而外人瞧来,却是毫无章法可言。
她先将装着旧物的箱子打开,挑出了往后不会再用的护腕、护膝与沙袋等物,又把装着她前年用的弓与箭的箱子也给整理了一番。
第108章 赝胜之物()
整理东西是个很耗时的活计,陈滢手中忙个不停,脑子里则思索着两宗案子,倒也没觉得枯燥。
就在她将其中一只木箱阖拢的时候,眼尾余光偶然晃过屋角某处,忽地心头一跳。
这房间里的东西,仿佛有哪里与往常不同。
她凝下心神,细细地打量了好几圈,才终于被她发现,放在角落里的那只大木匣,匣盖儿的开口处朝着大门。
陈滢的嘴角,慢慢地弯到了惯常的那个角度。
这只木匣,被外人移动过了。
这倒并非她的记忆力有多好,而是她有着很固定的习惯,即所有箱、笼、匣、盒的开口处,一定是朝着正北方向的,也就是侧对着门的位置。
这个习惯,除了寻真、知实二人外,再无第四人知晓,就连李氏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而如今,那只木匣的开口处正对着大门,这就表明,有第四个人碰过这只木匣。
不由自主地,陈滢想起了前几日的大扫除。
数日前,李氏曾叫人来红香坞添过摆设,会不会便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偷偷进了东次间儿?
之所以用了“偷偷”二字,是因为这个房间并不在添摆设的范畴之内。
陈滢的眼睛微微一眯。
此人偷进杂物间,摆弄她放旧物的匣子,用意何在?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陈滢走上前去,将那匣子打开观瞧。
这只木匣是专门用来收藏她写过的字纸的。
陈滢每天都要写大字,那写过的字纸便由知实统一收拢起来,通常一两个月销毁一次。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规矩,闺阁笔墨不得外泄,否则于名声有碍。
名声这个东西,还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柄利刃。
陈滢很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些,暂且搁下木匣,去外头将知实唤过来,吩咐她:“你查一查这字纸积了多少张了。”
知实粗通文墨,做事又细心,平素都是计着数儿来销毁字纸的。此刻听得陈滢所言,她便自袖笼里取出自己缝的一本小册子来,翻开来瞧了瞧,便回道:“回姑娘的话,到今儿为止,字纸积了十二张。”
陈滢点点头,将匣中字纸数了一回,居然合得上。
这就奇了。
她摸着下巴忖度片刻,干脆便将字纸全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详查,旋即那眉心便越发地蹙紧了些。
没有替换的痕迹,也没有被人改写的迹象。
原本她还想着,翻动字纸的人可能是要从中拣出一张来,拿到外面去坏她的名声,又或者是改动字意,再叫人当场撞破,说她写些大不敬或是大逆不道的内容。
可是,事情却并没往她预期的方向走。
陈滢可以肯定匣子被外人动过,但是,这人动的手脚在哪里,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将空匣子举高了些,细细端详。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木匣,刷了朱漆,素面儿褪光,上头也没描花样,箱子里头衬着大红的丝绒。
陈滢将匣子倒转过来,正待细察,蓦地那丝绒往两旁一散,里头竟掉出个东西来。
陈滢微微一惊。
知实此时也瞧见了,不由凝目看去,随后她的脸“刷”地就白了。
那掉出来的东西,竟是个黄草纸剪的纸人儿,上头还拿朱砂描着鲜红的符纹!
“姑娘!”知实的声儿都变了,拾起纸人看了看,面色越发地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在纸人的另一面,歪歪扭扭地拿朱砂写着字,知实只扫了一眼,便瞧出这写的是生辰八字。
魇胜之术!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陈滢的神情倒是很平常。
这伎俩她前世也见识过,确实是栽赃陷害的好东西。
她从知实手中拿过纸人看了两眼,面上便又露出了古怪的笑。
那纸人儿上写着的八字,整个国公府里,也就只有一个陈漌挨得上。